“我知道潋珠的事情并非巧合,冤有头债有主,我会把那个人揪出来的。”
兰采青淡然地说道:“恐怕这冤的头,债的主没那么容易被你逮到。”
“何解?”
“我年末时到古冠观进香的时,在下山途中在半山亭遇一女冠,她率先开口同我搭话,随后替我占卜,说是我家中过几日似有故人要归。”兰采青笑了笑,“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谁知那日就见你扶着醉酒的锦儿,送她回来。”
莲佛惜心头一动,问道:“我都未见过,你怎知我是故人?”
“你像你母亲比较多。”
兰采青说到莲佛惜的母亲,神情平静,倒真有几分在怀念故人的意思。
莲佛惜不得不承认,她实在看不透这个全身散发着似水柔情和柔和光芒的女人,但她忍不住问:
“你们认识?”
兰采青但笑不语,转而说着前面的话题
“见到你后的第二天,我又特意到了古冠观一趟,果然又遇见那女冠仍旧独坐半山亭。”
“为何还要回去找她?”
“占卜。”
“又算什么?”
“算故人几日能回。”
莲佛惜挑眉道:“结果如何?”
兰采青叹息道:“那女冠只告诉我故人本就仇人,有缘无分,水火难容,不必勉强。”
莲佛惜笑道:“算得准,又不完全准。”
“此话怎讲?”兰采青抬眸看她。
莲佛惜亦是但笑不语,毕竟,她也会卖关子。
兰采青也不再问,转而继续说道:“我最初觉得神奇,但后来却发现她有意将我往一个方向牵引。”
“什么方向?”
“排除一己?除之后块?”兰采青想了想,又笑了,“我读的书不多,应该是这么用的吧。”
“用的挺好。”莲佛惜顿了顿,“虽然我读的也不多。”
兰采青忍俊不禁道:“性格倒是有些像父亲。”
莲佛惜脸上的笑立刻散去。
兰采青不再试探下去,开门见山道:“我遇到那女冠是在年尾将近的时候,第三次再见到她时,她却已经是江大夫身边的一个药师了。”
莲佛惜心下一惊,眼带诧异地看她。
难道是……阿碧?!
兰采青见她眼里的惊诧,知道她是明白了,说道:“有时候,灯下黑可比面刺的刀还要危险,我觉得,你身边的危险不止你看到的这般简单。”
“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兰采青坦然道:“因为,无仇无怨,素昧平生。”说罢,又笑了起来,“不过,有时候不要刚看别人说什么,而是要依靠自己的判断。”
兰采青话音一落,转身缓缓离去,飘然如晨光山水之间的一朵幽兰。
莲佛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疑惑了起来,她既知道自己是赵宝儿,居然还会如此好意?
莲佛惜只觉得焦躁,但不得不说,兰采青口中的女冠可能是阿碧这件事,让她想起前阵子岚夜临行前的嘱咐。
不不不,不能被人牵着走,她得想想,好好想想。
但事实是由不得她想这么多,围绕着潋珠和赵承薪的留言似乎有些愈演愈烈,商神佑在朝中居然都听到了些只字片语。
潋珠的情绪在这些流言中有些接近崩溃,稍稍让莲佛惜安心的是她和杨蒙仙的关系仍旧融洽。
莲佛惜找不到流言的源头,但她能够找到制造这个流言的源头。
事故的罪魁祸首——孔民轩
莲佛惜抬眸远望,河边的细柳已经退却了稚嫩,已然变得更加茁壮,人间四月,已到芳菲尽褪的时候了。
没过几日,孔家传出陆陆续续死了好几人的消息,这些人都是孔民轩身边的近侍随从,有的死于意外,有的亡于中毒。
死相诡异,死因不明。
在黔城中的八面纵横的长街上,这一异事压过了卖花女的艳谈,成为了人们新的谈资。
街边一座石桥的桥头上,一群短工在台阶上席地而坐,饶有兴致地聊着无关紧要的事情,打发着闲散的时间。
正在说着,一个身穿短衫,带绑腿,带头巾,身材精壮的高大男子忽然提起近日听到的新鲜事:“诶!你听说了么?那孔民轩家里闹鬼呢!”
“闹鬼?”坐他身边的人面面相觑,面露疑惑道长:“没听谁说啊。”
“那是你孤陋寡闻,听说闹得可凶了!近来莫名其妙死了好几个人!”男子瞪大眼睛强调道。
有人反驳道:“真的?你不会道听途说来的吧!更何况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我才不信。”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怪力乱神的事情,谁说的清。”
“就算真的,那孔家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有冤魂索命也算平常,那孔民轩不就吃喝嫖赌,强取豪夺的,前阵子不还被一个卖花女刺瞎了眼睛么。若是天能收了他,也算它有好生之德。”一个骨瘦如柴的小个子男人义愤填膺道。
“哦,那个我也听说过,仔细想想,这人确实是坏事做尽,如今也算遭受报应了。”又有一人附和道。
“啧啧啧,这人呐,还是得厚道。”
“管他呢!咱先自己顾着自己吧,这狗日子,饭都快吃不起了?”小个子男人往地上啐了一口。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他们又起身,或结伴,或独行,各奔东西,谋活路去了。
那个挑起话头的男人在街角一个拐弯就没了影儿,随后摇身一变又换了另一身行头,手中拿着佩剑,好似一剑客。
随后又动身上一辆在外看似普通,却内有乾坤的宝马香车,浅香萦绕的车内,还有一个衣着华锦的男人脸上盖着书本,正稍稍靠着软枕闭目假寐。
“事情办完了?”
男子伸出白嫩修长,骨节分明的右手将书本捏住拖下来,露出了脸,原来是海商易。
海商易打量对方一下,忍不住笑道:“傅荆,不得不说,你拿剑还不错,让你去撒大谎的确是有些为难你了。”他晃晃书本,“行了,打道回府,回去有赏钱拿哦。”
傅荆接近古铜色的脸和耳朵变得更加烫。
“公子,为何要让我这样装着到处散播谣言?”
“有人想要借鬼神之力除暴安良,伸冤报仇,那我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好了。”说罢抬手挑帘,看着外面的街景,“嗯,真是春光无限,令人心旷神怡啊!”
傅荆顺着他的目光疑惑地看过去,谷雨都快到了,哪儿来什么春光啊?
“公子,您接下来当如何?”
“自然是静观其变,静坐看戏了。
风言风语吹遍了黔城,死亡和恐惧围绕在孔民轩周围,他那爱子心切的老父亲和百依百顺的母亲,自然牵肠挂肚的不行,忙花了大价钱找了些颂经画符的和尚道士在府里又唱又跳。
或许孔家确实请到了得道高僧,府里似乎恢复了平静,不过并未持续多久。
孔民轩身边的侍奉他多年的人几乎都没了,新安排的人本就因此胆战心惊,再加上孔民轩天天没有好脾气,日子过得格外难挨。
府里后来又开始莫名其妙的死活物,连花草也没能幸免,诺大的府邸变得死气沉沉。
孔贺祥也打算着将这宅子丢了,找个合适的日子让自家宝贝儿子搬到了他在黔城安置在别处的别院。
孔民轩也无所谓,依旧没心没肺,不痛不痒的过他纸醉金迷的少爷日子,近来尤其爱去宴杯楼找秋瞳。
孔民轩人才下车,楼里的歌舞伎便扭着细腰殷勤地迎上去将他拥进楼去,结果一进门就撞见了端坐一旁筵席的商神佑。
啧!有够晦气!
孔民轩觉得有些扫兴,但并未退让,反而刻意坐到他身边去。
他心想:幸好自己在商神佑之前便让人交代老鸨今晚让秋瞳在自个身边伺候,正好给商神佑这个贱骨头一个下马威。
周遭的人孔民轩见到商神佑也不言语,商神佑也视若无睹,自顾自地拎着酒壶给自己酒杯满上,然后一饮而尽。
这气氛真是有够压抑。
暮色降临,不过快临近宵禁的时辰,长街上已是寂静一片,宴杯楼楼外的庭院里,众多宝马香车横停,用一扇朱红雕花的木门将死寂挡在了楼外,开始它莺歌燕舞的热闹。
宴杯楼正中有宽台,台上由歌姬舞姬献歌献舞,宽台两侧则是乐队奏乐伴舞。
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美娇娘,阴柔俊俏的小官人。
其间,还有以纱蒙面的女奴为观赏的客人斟酒奉茶。
台上正衣袂翻飞,台下却暗流涌动起来。
“秋瞳,给小爷们剥个核桃。”
秋瞳不知道他今日又要耍什么花样,有些惊恐地抬眼看他,随后默不作声地拿起了桌上一把精致趁手的小锤子准备给他砸。
“诶诶诶!”孔民轩曲着手指敲敲桌,“我让你用手剥了?”
“公子……”秋瞳可怜巴巴地抬眼看他。
“小爷要你给剥,就是要你亲手剥,用砸,怎么算亲手呢?”孔民轩微微笑着,眼里确实理所当然的恶意。
“可……”秋瞳面露难色。
“快剥!”孔民轩说罢,心情愉悦的朝身边的一个女奴招招手,“给爷倒酒!”
“是。”女奴垂着脑袋,露出白皙的脖颈小声道,倒上酒后递给他。
秋瞳深吸一口气,放下小锤准备尝试,一旁正把酒杯送到嘴边的孔民轩却被一只抛过来的青花瓷杯砸了一下。
随即,孔民轩手一吃痛,酒杯砸到了地上,酒水溅了一地。
那女奴见状,微微眉。
“你!”
“有什么就当面儿,接着踩别人发泄,你也算个男人?”商神佑缓缓抬眸,冷眼盯着孔民轩。
“岂有此理!”孔民轩拍案而起。
台上的歌舞被吓得停了下来,全场安静下来。周遭默默看戏的人暗自兴奋起来:哟哟哟!看样子要打起来了!
孔民轩还未发作,身后的秋瞳便突然侧身倒了下去。
“哎哟!女儿诶!”
那老鸨忙见缝插针地凑上去,并且给周围的使眼色,于是众人忙慌慌张张地把秋瞳抬回房去。其他的人趁机将一脸不耐烦的孔民轩哄开。
商神佑只觉得无趣,将手里酒壶端正一放后起身要离开,转身的时候,还往天上一抛,随着一阵细碎声响起。
人群中炸开道:“是金子!”
楼里一下子躁动起来。
商神佑见方才为孔民轩斟酒的女奴正独立在狂乱的人群中,一脸淡漠,忽然露出了笑,大步流星地走到那女子面前将她一把捞起,扛到肩上,出楼去了。
“没什么话和我说?”商神佑将女奴的两只手扣在车壁上,两条腿跪着把她圈在身前,柔声笑问。
女奴不说话,白了他一眼,别开脸。
“真生气了?!”商神佑打量她,“莲佛惜?”
莲佛惜瞥她一眼,闷闷道:“放开我。”
商神佑眯一下眼,凑到她的侧脸张口咬下她的面纱,“在吃醋?”
“才没……”
反驳的话还未完全说出口,便被商神佑堵住了嘴。
他吻得有些狠了,让莲佛惜脑子发懵,二人分开后,莲佛惜便不满道:“你就只会这样!”
“怎样?”商神佑挑眉。
莲佛惜扯扯嘴角,商神佑笑道:“我来这儿不是来找秋瞳的,而是来找你的。”
“你觉得我这么好骗!”莲佛惜用拳头砸了他一下。
“你是冲着孔民轩来的,不是么?”
莲佛惜一愣后,说道:“你怎么猜到?”
“你还不好猜么?”商神佑露出笑,他故意伤害潋珠,你能放过他?”
“那自然是不会。”
“可是莲莲,你有没有想过,你装神弄鬼让孔家鸡犬不宁,而且已经让参与这件事的人都付出了代价,可以到此为止了。”商神佑拉过她的手,摸摸她食指,看着那小口子说道:“他死了,孔贺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两件事太近,也许第一个就会想到潋珠。”
“你以为我傻么?”莲佛惜无奈道:“我是想赏他一口血,送他下地狱,不过我忍住了,那杯酒不过放了一点儿会让他腹泻的药而已。”
商神佑微微撅一下嘴,说道:“真的是一点儿?”
“嗯,也就拉个两三天……的吧。”莲佛惜心虚地随后转移话题:“你怎么认出我的?”
商神佑看破不说破,一言不发地抬手摸到她的脖子。
莲佛惜觉得有些痒,缩缩肩膀道:“干嘛。”
商神佑盯着那块他们上次温存留下的痕迹,随后目光又落到莲佛惜深邃的眼眸里。
莲佛惜似乎察觉到什么,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
纷繁迷乱的□□和烫热的温度在两人彼此的爱抚间攀升搅成一团,将他们缠绕到一起。
莲佛惜努力清醒过来,推开他,克制小声道:“车夫还在!”
“他听不见。”商神佑温柔地说着,将她拉回来。
莲佛惜的手脚和唇舌都如向阳而生的藤蔓一般由内而外的勾缠着商神佑的身,牵引着商神佑的心。
亵衣和长裤被商神佑抹开,在她结实的手臂和纤细的脚踝堆在一起。
商神佑一个劲儿的贴着她就罢了,抱着她腰的手还不住地往下摁。莲佛惜仰起脖子闷哼一声,忍不住伸手反扣住窗口的雕花,想要寻些轻松。
手指无意间抬开了帘子,清冷的月光趁势溜了进来,还引来了途经的晚风。
商神佑哪能由着这样的莲佛惜被风和月望了去,固执的去把她的手扒拉下来搭到自己的肩上。低头用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笑道:“这是搭哪儿呢?搭都搭不对地方。”
他贴的好近,呼出的气息几乎让莲佛惜脸庞渗出的水雾更重。
莲佛惜垂着眼眸,唇齿微张,觉得渴,整个人都被热汗裹挟着透着一片浅粉色,耳朵更是红的要滴血。
思绪澎湃如心潮,飘忽不定,莲佛惜只能听到商神佑在一阵细微的吱呀声中附在她耳边一声声的唤她。
马车在夜色中游荡,未有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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