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佛惜从自家床榻上睁开眼,她想起身坐起来,却觉得浑身的骨头快散架了,动弹不得。
有人影凑过来,是岚夜。
“醒了?”岚夜看了她一眼,随后起身去倒一碗冒着淡淡热气的汤药坐回来扶起她。“来,先把药喝了。”
莲佛惜靠着他的肩膀摇摇头,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带我去见潋珠吧,她的毒还未解,我得去找渡云。”
“好啦!她没事,你别折腾了。”岚夜搂紧她的肩膀,安抚道。
“何解?”莲佛惜一脸疑惑的抬眼看他。
“你先喝药,然后我再和你慢慢解释。”岚夜循循善诱,将汤药凑到她的嘴边,“乖,喝完。”
莲佛惜急切地想知道潋珠的情况,皱着眉一饮而尽,有药汁滑出她的嘴角,她也顾不得体面,抬手一抹便忙问道:“喝完了!你快说!”
“她吃了解药,已脱离险境!”岚夜将空碗放到床头边的桌上,拿出一块帕子给她擦擦嘴,“我那晚一收到消息就知道伽罗会耍阴谋,便让琮柏分两路人马在半道做好了截住她们的准备。”岚夜将帕子叠好放回去,“伽罗这次吃了大亏,应该有些日子不能来烦你们了,再加上她现如今已经显形,在明不在暗,好对付的多,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你在撒大谎,伽罗那样不择手段的人,怎会轻易地将解药交给琮柏?你又有何依据相信她的解药是真的呢?”莲佛惜不相信。
“你别着急嘛。”岚夜摸出一颗甜梅子干送到她嘴里,“我是让琮柏用东西和她做了交换。”
“什么东西?”莲佛惜含着梅子,疑惑地望着他。
“骨灰。”
“谁的?”莲佛惜话才问出口,心里却一下明了,“是泗涯的?”
能让伽罗低头的,这世上也只有和钟雄泗涯有关的人或物了。
岚夜点点头。
莲佛惜想了想,问道:“你是用别的冒充的?”
“没有,泗涯的身体特殊,他的骨灰是红色的,根本没法儿找替代,我也没打算找替代。”岚夜淡然道。
“你怎么能这么做?!”莲佛惜忍不住激动起来,被口水呛到,“咳咳……你明明……咳咳……”
莲佛惜把嘴里的梅子核吐掉,忙道:“你明知道泗涯这辈子最厌恶的便是伽罗,他的一辈子都毁在了她的手里,你怎么……”
“好啦!”岚夜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抚,抽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卷轴递给她,“答案都在这里面了,你看吧。”
莲佛惜疑惑地接过来,展开来看,只见那纸张已稍稍泛黄,有些时日了。细看下来,那上方的字迹正是钟雄泗涯的手笔。
莲佛惜将那段小字读完,一时愕然
她问道:“他……怎会想到这些?”
“他心中牵挂你,”岚夜温柔一笑,“自然能想到。”
莲佛惜垂下眼眸,默默将那卷轴收起。
“泗涯这辈子最倒霉的就是收养了伽罗这个讨债妹妹,被搞坏了的名声不说,还被纠缠了大半辈子,害得他一个大男人,连个说话的枕边人都没有,真真的养虎为患。”岚夜说到这儿,惋惜地摇摇头,接着又感慨,“不过伽罗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阴差阳错的将你送到了他的身边,让他有了生而为人的温情。”
“我没那么厉害。”莲佛惜将手里的卷轴递给他,“他只是寂寞了太久,换了另一个人,他也会一样如此,我很清楚。”
岚夜接过来,又问:“你不留着。”
莲佛惜摇摇头,“太沉,不好拿。”
岚夜见莲佛惜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便将卷轴收进胸襟里,随后抱着双臂,认真地看她说道:“所以啊,你得好好活下去,努力的长命百岁!”
“你这是在为难我。”莲佛惜瞥他一眼,无奈道。
“不为难,”岚夜摇摇头,“你只需要作出一个抉择。”
莲佛惜抬眼看他,“什么?”
“跟我走。”
“去哪儿?”
“和我一起回回望川去。”岚夜还不等她追问,又道:“我找到了能够除去你身上蛊毒的人,但他一定要我保密,所以……”
“所以我需要和潋珠和神佑他们不辞而别?”
“倒不用这么极端,你可以换种方式,比如用一种善意的谎言。”
“我不要!”莲佛惜别开脸。
“早猜到你会拒绝。”岚夜也不着急气馁,淡然道:我不逼你,想通了就给我捎封信来,到时候我来接你走,不过时间不等人,你抓紧些,别让我这颗心悬着。”
“我躺了多久?”莲佛惜不愿再聊。
“不久,就一天。”岚夜站起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杯茶,“商神佑守了你一夜,我看他,生着闷气呢!”说完,顺手给莲佛惜新倒了一杯。
见莲佛惜接过茶水,不解地抬头看他,岚夜又解释道:“你在他茶水里放了安神散让他睡了一天,你忘了?”
哦,是这事儿,若不是岚夜提起,她还真忘了。
“我不明白,你明明同商神佑的关系非同一般,为何要孤身犯险?不让他帮你?”
莲佛惜不答话,只是心虚地埋头喝茶。
岚夜叹了口气,回到桌边拿了盘精致的点心走过来,顺势在床边坐下递给莲佛惜说道:“吃点吧,人家虽然生你的气,却还是怕你醒过来觉得饿,早早的让人做了送来,如果不是他司里有急事,估计现在正坐在床边眼巴巴地等着你醒过来呢!”
莲佛惜确实是有些饿了,将整盘接过来,拿一块儿放进嘴里,没味儿,但她继续默不作声地嚼着。
岚夜也拿一块儿吃,一张口尝到那滋味便知道这点心造价不菲,看来商神佑对她的确上心。
他默默地看一眼手里的点心,又看一下眼莲佛惜,欲言又止。
“你有话就说,老是瞥我做什么?”莲佛惜剩了一个给他,又朝他抬抬下巴,示意换一盘儿。
“你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爱逞强,喜欢扛包袱这一点让人恨得牙痒。”岚夜将那个剩下的点心捏起来塞进莲佛惜的嘴里后,边说便起身去给她拿点心倒茶,“你小心早晚一天被压扁哦!”
“哦。”莲佛惜把嘴里的点心掰下来,鼓着腮帮子,一边嚼一边看他,神情是知错不改又理直气壮。
“我明天就回了。”岚夜拿帕子擦擦手,低头喝茶。
“这么急?”莲佛惜觉得有些意外。
“不急,我本就是为了和你商量回回望川这事儿来的,只不过恰巧撞上了伽罗找你麻烦,顺道解了围。意思传达到了,我也该走了。”岚夜放下茶盏,给她一个你懂的的眼神,“而且,我现在也有个家了不是。”
“哦。”莲佛惜配合地夸张道:“想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不是。”
“诶!你还真是说对了!”岚夜大方承认。
下次来,把溶香和孩儿一起带来吧,我一定盛情款待,给你们一家三口接风洗尘。”莲佛惜笑道。
“你还是跟我回回望川吧,去我哪儿住上一段时间。”岚夜还是没有放弃试探,“大家都很想你。”
莲佛惜微微愣神后,无奈地笑道:“好吧,我会尽快给你答复。”
莲佛惜说罢,放下手里的点心,沉默着呼出一丝叹息。
今年的夏日已经进入尾声,快入秋了,还是热的不行。垂死挣扎的不止夏日炎炎,还有树上响个不停的蝉鸣。
潋珠的确如岚夜所说,已经痊愈,恢复如初。莲佛惜还没来得及着去探望潋珠,她反而在刚好的第二天由杨蒙仙陪着先来了种桃小院。
莲佛惜这才想起来,潋珠出嫁了,三日是后要回门的。奈何自己现在一身的伤,也做不了什么。
倒是潋珠二人默契地配合着置办出一桌饭菜,顺便帮她收拾了院子。
莲佛惜没什么精力,也就任由他们忙活。
后来三人在院子里玩儿麻将,潋珠又瞄到了院里树上已经成熟的桃子,又撺掇着杨蒙仙陪她上树摘桃,美其名曰:帮莲佛惜处理一下。
莲佛惜脚扭了,不想动,便慢腾腾地撑着手杖挪到屋檐下的美人靠上,慢慢摇着商神佑前阵子送她的青莲缂丝团扇,看他们夫妻俩树上树下的忙活着。
一棵树,一年到头就面前这一筐的果子。
潋珠摘要桃子,遇上刚遛完弯儿回来的妙妙,便又逗猫去了。
杨蒙仙桃走到莲佛惜旁歇气喝茶时,顺便提了一嘴阿碧的死讯,以及她给出解药的事情。
莲佛惜听完这些,神色凝重。
看来阿碧到底还是决定在死前再为伽罗卖一次命,不然也不会在手里有解药的情况还放任莲佛惜去冒险。
“潋珠还不知道阿碧的事,你也别告诉她,我不想她难过。”
杨蒙仙坐在一筐漂亮桃子旁,边用余光紧紧地望着在远处正逗猫的小妻子,边低头拿着手上红艳艳的雪花桃子慢慢削皮。
“那渡云呢样?”莲佛惜叹口气问道。
“不清楚,江大夫送来解药,说了个大概便走了。”
莲佛惜忽然觉得心口忽然被堵住,有些闷。
阿碧不坏,可也正是她的不坏,让她左右为难,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
她不该死的。
杨蒙仙细心地将皮完整地削下来,薄且完整,皮落到地上,像朵红花似的,堆成不规则的一圈。
杨蒙仙利落地分出一瓣递给莲佛惜。
莲佛惜低头瞥了一眼,接过来咬了一口先小声道:“成交。”
杨蒙仙又问:“怎么不见小爵爷?你受了伤,他竟然没来陪着你?”
“我就是腿扭了一下,又不是瘫了动不了。”莲佛惜眼神躲闪,“而且萧瑜有来看我的。”
“闹别扭了?”杨蒙仙直白问道
莲佛惜嚼着桃子,打算装死,可最后还是在杨蒙仙打量地目光败下阵来,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你活该!”杨蒙仙从筐里拿出一个桃,抛了抛,“如果换了潋珠也这样做,我肯定也是要生气的。”
“我知道,是我爱逞强。”
“不对!”杨蒙仙看着她,认真道:“醒醒吧,你这完全是不信任他的表现。自己心爱的人不信任自己,换作是你,你会作何感想?”
莲佛惜一下被问住了。
是啊,她总是把自己认为最好的给自己重要的人,却没问过身边的人到底是什么想法。
看着很无私,实际上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
让自己感动和满意的私心。
莲佛惜回过神来,看着杨蒙仙认真道:“粗人,我发现我该改变一下对你的看法了!”
“啊?”杨蒙仙懵了一下,反击道:“你才粗人呢!”
“粗人,把手上的桃子给我呗。”莲佛惜眼馋地盯着他手里的桃子。”
“想的挺美!能分你一瓣儿就不错了。”杨蒙仙挑眉道。
莲佛惜面露不屑,准备自己伸手拿了一个,结果被杨蒙仙反手用刀柄摁住她够桃子的手指。
“怎么?我自食其力也不行了?”莲佛惜抬眼看他,不满道。
“着什么急?喏,给你削桃子的人来了。”
莲佛惜愣了一下,再顺着杨蒙仙的目光望过去,见潋珠抱着妙妙走过来,她笑吟吟道:“莲儿,小爵爷来了!”
潋珠抱着妙妙往旁边一站,商神佑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
杨蒙仙沉默了一会儿,将手里剩下的大半个桃子递给潋珠。
潋珠空出伸手要接,杨蒙仙手一抬,微微蹙眉道:“瞧你,一手的猫毛,我带你洗手去。”
潋珠抱着怀里的妙妙眯着眼瞥他。
杨蒙仙起身,单手轻轻地托了一下妙妙的屁股把让它跳出潋珠的臂弯,将那桃子送到潋珠嘴边,让她咬住,用手腕扶着她的肩膀往水井边推:“走,陪我去洗手去。”
潋珠瞪着大眼睛向莲佛惜,岂料对方给了她一个求救的眼神。
商神佑在她身边坐下来,默不作声地拿起她方才没够着的那个桃子和小刀,开始慢慢削皮。
莲佛惜率先开口问道:“渡云他……怎样了?”
“他心情很差,最近老把自己关屋子里,喝闷酒,他酒量又不好,一坛酒喝了两天还没到一半,不过基本没清醒过。”
莲佛惜想了想,说道:“等我好点了,我去看看他吧。”
“先让他一个人静静。”商神佑看她一眼,“等你好了,我和你一起去。”
“好。”
谈话结束,莲佛惜只好又默默地望着他有些笨拙地削皮。
商神佑身手不错,但削皮的功夫和杨蒙仙比起来实在勉强,断断续续,果肉坑坑洼洼。
削好之后,商神佑便递给她,莲佛惜接过来咬了一口,思量半天后,还是试探着发问道:“还在生气?”
商神佑无奈地叹口气道:“是啊,气着呢!气到跑大老远来给你削桃子吃。”
莲佛惜一下子噎住。
她顿了顿,把咬了一口的桃子换了个面举到商神佑嘴边,弱弱道:“吃不吃?刚摘的,很甜。”
“哦。”商神佑看了眼那桃子,挑了挑眉,“就拿个桃子搪塞我?还是咬过的。”
莲佛惜讪讪地收回手,却被商神佑握住手腕。商神佑盯着她,张口朝那缺口咬了一下,抱怨道:“让你稍微多哄我一下就那么难?”
“你来得好突然,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莲佛惜小半张脸躲在桃子后面,那一双眼睛瞄他。
“呵。”
商神佑气笑了,把小刀往筐里一扔,站起身将莲佛惜拦腰抱起要回房间,莲佛惜没料到他来这么一出,手里的桃子都被吓掉,滚到地上。
“诶!放我下来!”莲佛惜压低声音,“潋珠她们还在呢!”
莲佛惜边说边扭头把脸埋进他的胸口,耳朵欻的一下红了。
商神佑瞥了眼明面上是在水井边打水洗手,实则往这边偷瞄的潋珠,惊得她忙转身低头戳杨蒙仙的腰带,杨蒙仙也很配合挪开了目光。
“走了!”杨蒙仙拍拍潋珠的背,“回房去了。”
潋珠一听到二人回房去了,又立刻瞪大眼睛,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转身去看,结果被杨蒙仙揽腰带着往院门外走。
“别看了!他们没事,咱们回家吧。”
“可惜桃子离我们太远,不好过去拿。”潋珠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那筐桃子。
“那一会儿到街上看看有没有卖的,咱们买些回去。”杨蒙仙边说,边将手从她的腰滑下来牵住她的手。
“嗯,好!”
屋内,商神佑将莲佛惜轻轻地放到床上坐好,随即蹲下身将她的鞋子脱掉,再伸手到她的裙摆下。
“你干嘛?!”莲佛惜有些难为情地问道。
她被吓一跳,单手撑床往后微仰,抬脚提了商神佑的胸口一下。
商神佑憋笑道:“我只是给你脱袜而已。”
见莲佛惜一脸的不信,商神佑就觉得更好笑了,直接笑出了声。
“呵,真的!”商神佑拉住她的小腿把她拖回来,让她别一个劲儿地往后缩,再将罗袜褪下来,“我给你擦药,只是擦药,你看。”商神佑说着把怀里的药摸出来。
说完,便将药膏倒在掌心,动作轻柔地给她揉搓脚踝上发紫的那一块。
他低垂眼眸,这个角度和距离让莲佛惜足够看清他浓密的睫毛,掌心的温度和泛着药草香的药膏融进她的皮肤。
如果时间再往后,她的眼睛应该这么近的商神佑也看不清了吧。
商神佑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她,笑问道:“怎么了?”
“对不起。”莲佛惜抬手抚上他的侧脸,“我太自私,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我……”
“好了,我没有生气。”商神佑神情有些沮丧,“我只是有些忐忑,有些……不安。”
莲佛惜收回手,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看不清你的心,有时候觉得你离我很近,有时又觉得好远。你好像会随时消失,就像窗棂的月光,说不清哪一刻就会在眨眼间消散。”商神佑摸出帕子擦擦手上残留的药膏,给她穿好鞋袜,随后又释然地笑道:“不过后来想想,都是庸人自扰罢了,那些都不重要,至少你现在就在我的眼前,是真实的,温暖的。”
“但我还是想要提一个请求。”商神佑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侧脸,用虔诚而温柔地目光望着她,问道:“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别留我一个人?”
莲佛惜不知怎地,想起了岚夜那夜说的话,喉咙有些发紧,眼里蒙上一层淡红色的烟雨。
“我……”
莲佛惜犹疑片刻,话还未说出口,商神佑却半跪着突然欺身上前,仰首闭目吻住了她。
莲佛惜闭眼捏紧他的衣袖,泪花浸润了睫毛,窗外,蝉鸣的聒噪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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