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溪河边,大队人马举着火把顺着河流的下游沿途往回找,连孔家的所有家奴都出动了,众人兵分几路,各自在几个河段寻找。
在河流的下游,晏杯楼被冲散的残肢断骸和未打捞起的浮尸在湍急的流水中起起伏伏。火光连岸,猎狗的犬吠声此起彼伏,远处是一排盖着白布的尸首。
河中还有船只在打捞,但潮水还未退去,捞了半天也未见到商神佑的影子。
夜晚的河风冷的刺骨,商神佑两个时辰的不知所踪让所有人打出了十二分的精神筛找。
“大人,这么久了,咱们还能找到公子吗?”赵小光举着火把照亮船只的附近,试探着问身旁的李泰然。
李泰然闻言凶巴巴的朝他侧目而视,冷冷道:“找不到也要找!”
“可……”
“没有可是!”李泰然面色凝重,“小爵爷福大命大,他定会化险为夷的。”
“那倒是。”赵小光点点头“我只是在想,会不会咱们公子是被人救走了,或者是公子他已经爬上来某段河岸,但因为他受了伤,所以没法儿知会咱们。”
李泰然张望着河面,缓缓道:“你以为只有你想到了,从城中到城外,一条河下来的路线都有人在找,只是苦于没有消息罢了。”
“嗐,这要是被老爷夫人他们晓得了,不得担心死。”
李泰然叹气道:“老爵爷们那儿还好,毕竟隔得远,不过那个女人知道了估计得疯。”
“对哦。”赵小光立刻明白他说的是莲佛惜,“所以彭大人才说要瞒着她嘛。”
李泰然望着岸边,忽然身子一顿,无奈道:“瞒不住了。”
“什么?”赵小光心中闪过一丝诧异,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下大惊,“莲娘子!?”
远处岸边,莲佛惜正骑着乌云朵飞奔而来,然后抬腿下马跑到了岸边来找人,结果被士兵把手的士兵拦住。
赵小光扭脸看向李泰然,“她怎么会来?!”
“我怎么知道。”李泰然面色凝重,扭头看向划船的小兵,“将船靠岸!”
这女人,这时候跑到这来根本是添乱!
他们待船靠岸后跳下船去,李泰然走过去冷冷道:“这不是你个女人家来胡闹的地方。”
莲佛惜皱眉道:“我不是来添乱的,你找你的主子,我找我的男人,大家互不相干!”
李泰然比她高半个头,垂眸俯视她,不屑道:“你觉得你有多大能耐,一定能找到小爵爷呢?”
“我没能耐。”莲佛惜顿了顿,“但也得来找。”
“那我要是不让你过去呢?”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二人谈话间越发剑拔弩张,赵小光忙上前来打圆场道:“二位二位!大家都是为了小爵爷的安危而来,没必要起争执呀!”
莲佛惜二人齐齐扭脸冷眼看他,吓得赵小光一下子安静了。
这时,一个骑着快马来通风报信的小兵的马蹄声打破了此刻的僵持。
那小兵翻身下马小跑过来,跪地道:“大人,萧卫那边找到了小爵爷。”
“你说什么?!”李泰然和赵小光异口同声。
他二人还在震惊当中,只见莲佛惜足下轻点飞身上了马背,接着又策马到赵小光身边讲他拽上了马背。
“诶诶诶!姑奶奶!你抓我干什么?”
赵小光的惊呼声渐行渐远,李泰然才回过神来,跑去找到马匹追了上去。
“莲姑奶奶,你这是想干什么?”赵小光惴惴不安地问道。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只是想劳烦你帮我引路,告诉我萧瑜所在的位置。”
“哦。”赵小光稍稍放下心来,“不过我这样坐在你个女子前面骑马,显得我好没男子气概哦。”
“闭嘴!”
赵小光被她圈着,两手蜷缩着争取不碰到她,但还是难以避免蹭到她手上的皮肤,却又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弱弱的说道:“你好像在发烫。”
莲佛惜没理他,只是频繁挥鞭。
半柱香的功夫,莲佛惜在赵小光的指示下找到了萧瑜所在之处。
莲佛惜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跑过去。萧瑜一见她便跑着迎上来,问道:“莲姐姐,你……你脸色怎的这般难看?”
莲佛惜忙拉住萧瑜的手直愣愣地问道:“他在哪儿?”
萧瑜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烫得吓人,忙问道:“你在发烧?!”
莲佛惜见他不搭话,一拿推开他往人堆那边走,却又萧瑜截住。
“莲姐姐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我要见他!”
她眼睛红了起来,颤抖着声音要挣脱萧瑜的阻拦,不想半块细长的白玉佩跌落出来,掉到了泥浆里。
莲佛惜一眼认出那是商神佑的另一半玉佩,忙蹲下身去捡,仔细看去,玉身已经被撞出了一条裂缝。
“这是……哪里找到的。”莲佛惜一双眼灌满了泪水。
“是在滩涂,尸体已经是面目全非,连双腿都没了,只能看出身上的衣料是宫里用的,再加上他手里攥着这玉佩,所以……”萧瑜咬咬牙,别开脸道:“所以他们觉得公子可能已遭不测。”
莲佛惜听到“已遭不测“四个字,眼中接连滚落下几颗泪珠来,恍惚间更觉得心头堵塞,一时间喘息不得。
她此刻是悲伤心头一时转化不得,再加上体内蛊毒作祟,不觉血气上涌一口红黑色的血水便从口中喷吐而出。
“莲姐姐!”
莲佛惜握着玉佩的手缓缓一松,随着玉佩的掉落仰身直直倒了下去,萧瑜忙上前去将她接住。
李泰然也随后赶到后忙下马跑过去,见莲佛惜倒在萧瑜的怀里嘴边挂着血,血水还沾染到了她的衣襟。
见此般触目惊心的情景,李泰然忍不住皱眉问道:“怎么搞成这样?!”
“别说这么多了,过来帮忙!先把人带回去看大夫!”萧瑜喊道。
李泰然便上前将莲佛惜抱起来往回走。
天色朦胧,一时间白昼黑夜分辨不清,莲佛惜躺在床上,只觉得身体沉重连累她的思绪都像灌了铅。
她好不容易睁开眼来,竟一眼就看见了商神佑正冷着脸端坐在她床边。
“阿佑!”莲佛惜忙拖着沉重的身子做起来,满心欢喜地拉住他的手,“你没事!?”
莲佛惜想看清他的脸,却是只能就瞧见朦朦胧胧的轮廓,她想:许是她这段日子蛊毒加重导致视力衰退的缘故。
“商神佑一动不动地冷冷的盯了她好一阵儿才有了动作。
他将桌边一碗微微冒着热气的肉汤拿起来,然后用勺子舀了一块肉送到她嘴边。
莲佛惜一见那肉块便忍不住皱眉,商神佑见她不张嘴,竟然强行将要把勺子塞进她嘴里!
莲佛惜无奈之下一拿推开他,瓷碗应声碎了一地,汤水四溅。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莲佛惜看着那地上的一片狼藉,不解地问道:“你好奇怪!”
“我奇怪?”商神佑木讷地扭头看她,冷漠地盯着她说道:“奇怪的人是你才对,不是吗?”
莲佛惜被他这话问的一愣。
“你说你喜欢我,可你却事事瞒着我,你犹疑猜忌,时不时便会质疑我的真心,你胆小懦弱,总是心有疑虑,瞻前顾后。”商神佑顿了顿,“最重要的是,你很清楚,我和潋珠她们会遇上这些危险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伽罗也不会与我们处处为难。”
莲佛惜心被他这番话深深刺痛,一时竟哑口无言。
“怎么,被我说中了?”商神佑挑眉冷笑,随即站起身,垂眸看她,“和你这样的女人相处实在太累,你我之间到此为止吧。”
“别!别走!”莲佛惜忙光着脚跳下床去抓他的衣角,却扑了个空,侧身摔倒在地。
“商神佑,别走!”
莲佛惜几乎喊起来,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后跌跌撞撞的去追他,她双脚踩到了地上的碎片,鲜血直流,现在却也不管不顾了,只是追着那快消失的背影。
可不论莲佛惜怎么追,都追不上,随着她越跑越快,前方涌来一阵疾风席卷着霜雪扑到她的面前。
好冷!
她不知不觉地走进了一处的雪地,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莲佛惜失魂落魄地向前走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步伐在这阵风雪中慢慢放缓了下来,最后倒身躺下。
好累,她走不动了。
莲佛惜不知怎么,想到了母亲临终前对她说的那句:“阿娘累了,需要休息。”
她侧脸贴在雪地里,痴痴地望着商神佑消失的风雪尽头,喃喃道:“我也,要休息。”随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侧脸传来一阵温暖,莲佛惜微睁眼眸,眼珠一瞥便瞧见阮婉正跪坐在莲佛惜面前轻抚着她的侧脸,手里举着那把破旧的红色油纸伞,为她挡住了风雪。
似乎没那么冷了。
“阿娘?”莲佛惜一脸难以置信的缓缓撑手坐起来,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的面庞,仍旧模糊不清。
阮婉微笑着抬手去拍掉她乌发堆积的落雪。
“您怎么在这儿?”
阮婉不答,只是微笑着站起身说道:“乖乖,这里冷,回家睡好不好?”
“回家?”
“嗯。”
阮婉将她从地上牵起来,随后松开她指了个方向,莲佛惜顺着她指的方向扭脸望去,是春日的里种桃小院,院里的开着花朵的桃枝伸出了墙角。
“可我回去只会给他们带来很多麻烦。”莲佛惜神情黯然。
“你觉得真的是这样吗?”阮婉抬手搭上她的右肩膀。
莲佛惜觉得肩头慢慢变得松快,她再一扭头,阮婉已经不见踪迹。
“阿娘?阿娘!”
莲佛惜在绣着花蝶的被子蹬了一下,突然睁开眼睛,她一手捂住砰砰跳的心口,一手扶额,掌心摸到一层薄汗。
她打量了一眼周围,认出自己这是在攀霜院的房间里。
怎么来这儿了?不对!商神佑!
莲佛惜闪过这个念头,一脚踢开被子下床穿上鞋撒腿便往外跑,站起来却觉得脑袋一阵一阵的眩晕感,还有些四肢乏力。
不想刚扶额摸到门边没有来由地吓到了抬着汤药进来的巧秀。
“哎哟!”
巧秀被吓得人仰马翻,汤药也抢救不及,几户撒没了。
“对不起巧秀,你没事吧。”莲佛惜忙跪爬去过去拉她起来。
巧秀回过神来,忙问道:“莲姑娘,你终于醒啦!?”
终于?
莲佛惜顾不得问她话里的意思,忙问道:“小爵爷呢?有他的消息吗?”
“哦。”巧秀笑道:“你别担心,小爵爷被人送了回来,他没事儿,只是受伤下不来床。”
莲佛惜听到商神佑还活着,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虽然受了些擦伤还伤到了手上的筋骨,不过这三天在御医的调理下,已经好多了。”
“三天?”莲佛惜疑惑道。
“哦,对了。”巧秀耐心解释,“您昏睡了三天三夜,这期间不仅发烫还吐血,大家都很担心你,还以为……”
“以为我快死了。”莲佛惜接话道。
巧秀忙摇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莲佛惜不纠结这些,忙问道:“你先告诉我,商神佑他现在在哪儿?”
“小爵爷就在他屋里的,不过……诶!莲姑娘!”巧秀话还未说完,莲佛惜便忙站起来往外小跑出去。
莲佛惜刚跑到院门口,又遇上了刚拿药过来的潋珠。
“莲儿!你醒了?怎么衣服也不多穿几件,你这要去哪儿?”潋珠见她穿件单衣就顶着风瞎跑,忙揽住她。
“潋珠,你先放开我,我去看看商神佑。”
”看他不着急在这一时半刻,你乖一点,先吃药,然后再穿件衣服,我陪你去好不好?”
“可是……”
“你别可是了,听话!”
这还是潋珠头一回这般态度强硬,莲佛惜拗不过她,又被拽了回去。
“一天天操那些闲心,还担心他,他里三层外三层的被簇拥着,好着呢!死不了!倒是你,这三天险些就过了孟婆桥,喝了孟婆汤!”潋珠将她平日里服药的药瓶摸出来倒出三粒小药丸递给她,“先把药吃了!”
莲佛惜掌心托着那三粒药丸,望着潋珠给自己倒水的背影,若有所思。
“给,温的,不烫。”潋珠转身将杯子递给她,柔声说道。
莲佛惜却没动作,潋珠又催道:“怎么不吃?怕苦?”
“你,都知道了?”莲佛惜试探着问道。
潋珠挑眉道:“嗯,知道了。”
莲佛惜神色一僵,潋珠又道:“知道你淋了雨又吹风,衣服都顾不得换就瞎跑,结果着了风寒,脑子都烧糊涂了,在梦里又是哭,又是说胡话的。”潋珠转身走到旁边的凳子坐下,“若不是听巧秀和汀兰说,我还不信呢!”
莲佛惜听她这话,想她还不知道自己中毒的事,暂且松了口气,嘴唇碰到水才想起来觉得口渴,送到药丸后又连喝了好几杯,可缓过劲儿来又觉得不对。
“这药……?”
潋珠抱着换洗的衣服解释道:“你前两天一直发烧不退,还吐血,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后来,十二殿下手下的人送来了这瓶药,说是你服下休息一晚就能转危为安了。”
高承邕?他怎会知道这药对自己有效?
莲佛惜虽心中疑惑,却未问出口,只是任由潋珠和巧秀帮她穿戴整齐,好不容易结束了,巧秀又说她躺着了这么多天了,还是洗把脸再去比较好。
莲佛惜想想觉得有理,便又洗漱了一遍。结果帕子刚扔进盆里,便瞧见汀兰捏着手进来,笑道:“莲姑娘别去了,你瞧谁来了?”
莲佛惜一转身便瞧见商神佑正从门边缓缓走进来。
他看上去消瘦些,身上穿了件绣着墨竹的浅青色的广袖长袍,束着一条红底云纹的绦带,穿着一双白底青色方舃,倒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再细看过去,他的嘴唇不似平日里那般红润,高挺的鼻梁正中被划破了的一道伤口已经结了痂,最明显的是右边下巴的一大片擦伤和右眼眶紫黑色的一块还微微的发肿,还有他缠着绷带的右手。
两人此刻望着对方,却不说话上前,只是静默地打量着彼此。
潋珠三人见此情景,心照不宣的默默从屋里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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