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岁宁归宁,日日收到季府送来的汤,季景澜变着花样差人往沈府送。送汤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朝气蓬勃尤其爱笑,汤送到后,杵在府门前不走,一个劲地看着沈岁宁笑。
沈岁宁疑惑望着他,随即听他笑着说:“公子吩咐,汤送到后,希望夫人能够回信物一件,以表相思。”
少年特别强调“信物”“相思”几个字,满眼期待地望着她。
那天烈日当头,太阳毒辣,晒得她有些发昏,一时间不明白那人所做为何。
她望着精致的骨瓷,想着那日他说的话,拒绝了。
一想到那有了指腹为婚的人,她就心口泛疼。如今日日给她送汤,她就想质问那人,给她献殷勤作甚,说这般暧昧的话语作甚。
嫌她还不够狼狈?
她收了他的汤,再回谢信物,不合适。
沈岁宁心想,今日拒绝了他的要求,拂了他的面子,他应当能明白自己的态度,不会再做这样界限模糊的事。
谁知,第二日这少年准时到了沈府门前,继续给她送汤。
这次,不仅送来了汤,还一并送来了季景澜的信物。
碧绿繁叶,洁白花色,星星点点,望而生香。
季景澜给她送来了一盆茉莉。
“公子说了,此花夫人放置屋内,就用不着熏香了。”少年殷勤地交代这花的喜好,眉飞色舞说道:“夫人将它摆放在通风处,保持土壤湿润,这花能开很久呢。”
茉莉喜阳,花香馥郁,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沈岁宁也能闻到丝丝缕缕在空气中散开的雅香。
她收了花,交代来人替她谢过公子,转身回府。
“公子还想要信物,夫人——”少年气急败坏,跺脚喊道:“夫人随便给点呀!”
沈岁宁置若罔闻,背影没有一丝松动。
信物啊!
少年瞬间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顿时失去了刚才的眉飞色舞,渴望巴巴地看着沈岁宁越走越远的背影,差点瘫坐在地。
公子交代,要不来信物,就别回了。
他一个流浪儿,回不去再继续流浪吗?
沈岁宁把花摆在窗边紫檀木花架上,这里原先放着一盆兰花,方才让丫鬟搬到了院子里。
清辉阁建在山腰,视野开阔,她开窗俯瞰,山风徐来,吹散她的发。屋内瞬间氤氲的茉莉花香,紧紧包裹着她,无孔不入钻进她的身体,侵占她的五脏六腑。
沈岁宁放纵自己的心跳,她如玉的指尖抚摸着雪白的茉莉,微微低头凑近,粉嫩的唇印上柔软的花瓣。
鼻尖是诱人的花香,她闭上双眸,释放自己的欢喜,放肆地汲取花儿的甜蜜。
指腹为婚又怎样?
两个从未见过的人,隔了这么多年,兴许那人早已成亲,成了别人的妻子。
就算没有,季景澜也不可能与她和离,转而娶她。
这一瞬间她似乎被花香蛊惑,莫名生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少年准时准点送汤,每天带着季景澜的信物前来,笑嘻嘻地央求她回礼。
沈岁宁每次都果断拒绝,毫不留情。
这天送来的是一片绿叶。
沈岁宁望着案几上的树叶,巴掌大的碧叶,筋脉分明,背面还有一层白色绒毛,摸上去软软的。
这是她房门口的梧桐树叶,应是那人随手摘的。
她从书架上拿了一本画册,将梧桐叶小心翼翼压在册子中,放回去的时候动作顿了顿。想了想,指尖一翻,取出梧桐叶放在桌上,拿起软笔,在上面写了一句话。
晓看天色暮看云,岁岁复年年。
沈岁宁看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普通平常,但每一个字都是她的绵绵情意。她微微抿唇,眸中闪过一丝懊恼,待墨汁干涸,一把将梧桐叶夹进书里放回了书架。
萧淡晚每日与她喝着季景澜送来的汤,嘴上不说,心底跟明镜似的,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女儿怕是知晓了情|爱的滋味。
她摇头轻笑,沈岁宁以前追着萧渊祈跑,那时年少轻狂,也许有欢喜,却未必懂得什么是喜欢。
这般心不在焉,坐立不安的沈岁宁,萧淡晚第一次见到。
女孩子啊,遇到真正喜欢的人,总是不一样的。
“他可有说何时来接你回去。”萧淡晚问。
她近日心旷神怡,心情一畅达,整个人神采奕奕,令人赏心悦目。她本就是大瑶出了名的美人,稍加打扮,便能令人移不开眼。
沈岁宁觉得这样的娘亲,美极了。
“他让我多陪您一段时日,不必着急回去。”沈岁宁笑意盎然。
季景澜与她约好,回来十天后来接她,今天已经是第九日,明早会见到他吗?
还是,随她住哪里,住多久。
她不敢去揣测,特别是当她明白自己的心意时,她害怕失望。
萧淡晚不点破,顺着她的话说道:“既然景澜这般大度,那你便多留个把月吧。”
个把月。
沈岁宁一愣,她自是想多陪伴在母亲左右,但她刚想清楚自己的爱慕之情,心思早已飞到季景澜那了,哪还等得个把月。
萧淡晚将她的急切瞧在眼里,倏尔一笑,“逗你玩的,看把你急的。”
沈岁宁面红耳赤,害臊地钻进对方的怀中。
“他日日给你送汤,日日给你送礼物,向你讨要回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想你了。”萧淡晚拍了拍女儿的肩头,“男人也是要哄的,夫妻间礼物往来,也是甜蜜情|趣。你回府小住,我自然高兴,但你有了家,就得以你自己的家为主了。”
沈岁宁抬首,指尖绞着指尖,犹豫道:“那我晚饭后回去?”
萧淡晚眉目间温柔恬淡,“好,好好回去给人送个礼,别把人晾凉了。”
天色将暮,夜色微明时,大街上灯笼高挂屋檐,上阳路周围鸦雀无声,只听到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轮压在路上发出的辘辘声,马车徐徐穿过街头,沈岁宁催促道:“走九云巷,快一些。”
季府离沈府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沈岁宁从未发觉半个时辰如此漫长,换个说法,她是因为今日非常迫切,迫切想看到他,才会觉得路途漫长。
“小姐,九云巷太黑了,不安全。”车夫提醒道。
“丞相府的马车,没人敢劫。”
大瑶各高门贵族、钟鼎之家马车上皆刻有族徽,普通百姓见车让路,一般歹人不敢拦截。
何况,这是丞相府的马车,敢劫车是嫌命长。
“喝——”车夫斥马,朝九云巷行去。
九云巷是条幽深狭窄的巷子,居民大多是底层老百姓,家境贫寒无人点灯,一入夜便悄无声息、万籁俱寂,整条巷子仿佛陷入了沉睡。
平日里沈岁宁不会往这里走,今日的迫切扰乱了她的心绪,让她变得不那么冷静。
只因穿过九云巷就能到达季府所在的北阳大街,时间缩短了一大半。
她将花盆往怀里抱紧了点,茉莉清香充斥在车厢里,她在这诱人的气味中,疯狂地想他。
见到他,是向他表明心意;还是让他看看,她把花养得花繁叶茂,引人怜爱。
“小姐,不对劲。”车夫倏尔拽紧缰绳,马匹受痛,脖子昂扬发出痛苦的嘶鸣声,半晌后马车悠悠停下。
沈岁宁猛地前倾,电光火石间右手一把按住车厢,手掌用力支撑住身体,她心一沉,冷静问道:“怎么了?”
车帘被挑开一角,“咚”的一声,车夫扔进来一样东西。
沈岁宁定睛一看,一把泛着冷冽光泽的匕首。
“有刺客。”车夫急说,仔细听能分辨出言语中的不安,“别出来,拿起匕首保护自己,想办法逃跑。”
沈岁宁心跳如鼓震,此时由不得她后悔,她深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四周很静,静得只能听到马匹的喘息声,和自己深缓的呼吸声。
“能闯过去吗?”她听见自己问。
车夫紧紧盯着前方,摇了摇头,随即反应对方看不见,立马低低说:“闯不过去。”
沈岁宁一手抱着花盆,缓缓蹲下身捡起那把匕首紧紧握住,手背上的经络清晰可见。她手肘搭在坐垫上,侧身用力一按借力而起。
她喘着气,把茉莉花轻轻放在身侧,僵硬的背脊全贴在车厢上,微扬起头,任凭睫毛颤抖。她伸出手,指尖小心地挑开窗帘,露出一道细缝,通过细缝朝外望去。
外面天色已沉,巷子长远,马车被堵在了巷子中间。
黑衣人。
一、二、三……沈岁宁默数,光她看到的就有八人。
黑衣人持刀而立,刀锋在黑夜里泛着白光,寒光逼人,杀气腾腾。
这是有备而来,守株待兔呢。
沈岁宁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唐。
“来者何人,这是丞相府的马车,尔等速速让开。”车夫大喝,拔刀相向。
黑衣人逼近,领头的眸中泛着杀意,冷酷道:“我们等的就是丞相府的马车。”
沈岁宁眸含冷意,死死盯着这群黑衣人,脑中快速转动。
苏唐敢在家门口对她动手,身后必定有大人物做靠山。
他父亲苏良,一个二品尚书,没这么大的胆子敢对丞相府的人下手。
那就只有荣国府或者苏贵妃了。
沈岁宁冷笑,没本事要她命的人,那就让她来索命,送他们黄泉路上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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