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中,不知是手上的,还是花花身前的,亦或是背后之人的。
死亡于她擦肩而过。
沈岁宁重重摔在地上,掌心蹭上地面,擦破了皮,血珠从皮肤破损处冒出来。
她没死。
她心跳狂乱,猛地回头望去,趴在地上的是一名车夫。
他紧握长刀,轰然倒地,已经失去了呼吸。沈岁宁顺着他的头往背上看去,一支箭矢破背而入,背上余下半截箭羽。
一箭穿心。
夜色不明,依旧能隔空夺命,足以见得射箭人箭术之精湛。
几个姑娘花容失色,急忙上前扶起她,沈岁宁靠在年长女肩上,透过月色,凝望远处。
黑暗中,她模糊瞧见挺拔的男人骑在马上,手中还握着没来得及放下的弓。他身后,三人静静立于马上。
来人收了弓,策马朝她奔来。
沈岁宁惊慌,下意识握紧手上的刀,目中杀气顿起。
姑娘们见状,血色顿失,匆匆拾起地上的刀横放胸前,身体紧绷,眼神坚定,视死如归。
第一抹晨晖爬上山头,晨光跃跃,天幕微明,半天红日半天月,女人们站在树荫斑驳下,持刀警惕。
鲜血染红了她们的脸颊和衣衫,凉风吹动带血的衣袂,像月夜里索魂的妖精。
季景澜丢掉手上的弓,策马朝沈岁宁奔去,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望着沈岁宁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杀气的眼睛,心口隐隐作痛,轻声说道:“可是沈三小姐。”
沈岁宁防备地看着马上端坐的男人,长相普通,穿着一身麻衣,看不出身份。
只有那双眼睛,似乎在哪里见过。
沈岁宁沉声问:“你是谁?”
来人下马抱拳,“在下林浪,奉丞相大人命前来寻小姐。”
“我如何能信你。”话音刚出口,沈岁宁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沙哑,随着说话的动作,嗓子里传来撕裂的疼痛。
季景澜化名林浪,拿出令牌呈上,“这是丞相令牌。”
沈岁宁接过令牌,确认这是父亲私令,想必此人是父亲的护卫,她眸中杀意退去,将令牌还了回去。
季景澜借着微光,眸光扫过她的面颊,来到脖颈,触碰到脖颈上触目惊心的淤青时,眸中杀意一闪。
好不容易养好的脖颈,竟被伤成这样,该死!
接着他的目光扫过她肩头,肩上衣衫已经被撕开成两半,背上那块布料虚虚搭在肩头,露出好看的锁骨。显而易见这是被男人暴力撕毁,季景澜呼吸一滞,面颊绷得僵硬。
沈岁宁的肩很美,光滑如璧,青丝凌乱撒在肩上,若隐若现的白皙随着她的动作晃着来人眼。
刺目极了。
季景澜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到她的手腕处。
手腕长时间被绳索绑缚,青青紫紫勒了一圈,新伤覆盖旧伤,有的地方甚至磨出了血。
季景澜觉得有一口气卡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憋闷得难受。
他双目赤红,忍着将人抱过来好生安抚的想法,抬手在晨光中轻扣五指,身后三人立马散开搜查。
片刻,三人来报,“皆无气息。”
沈岁宁松了口气,缓缓将刀放下,身边的姑娘们面上闪过一丝愕然,也跟着放下长刀。
“可有伤药。”沈岁宁抬头,看着眼前人问道。
花花伤口深长,失血过多,伤势不能耽搁,必须即刻送往附近城镇救治。
这个才十五岁的姑娘,不能死在这荒郊野岭。
季景澜看了眼后面躺着的姑娘,血已染红衣衫,他从怀中掏出个瓷瓶递过去,“这是上好的金疮药,能止血化瘀。”
沈岁宁接过伤药交给年长女,吩咐她们给花花上药包扎,对季景澜说:“她伤势很重,需要救治,可否派人把她们送到最近的城镇安顿下来,再请个大夫。”
“属下即刻安排。”季景澜说完,吩咐下属,“去云泽。”
云泽是大瑶北部最繁华的城市,地处丽沙江畔,秋庭湖旁,环湖绕河,是大瑶最富庶的城镇。
此地去云泽,不过半日路程,云泽城内名医济济,定能医治好她。
“我还有事,暂时不能回瑶都。”沈岁宁说,“你派人通知丞相,说我一切安好,不日回瑶都。”
说完,她想了片刻,“给季府也送信,让公子无须担心。”
季景澜垂眸遮住眼底的颤动,“不知小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沈岁宁挑眼,望着远处缭绕朦胧,天边已泛白,霞光穿过云层,晨阳驱散黑暗,青山现出明媚,他们站在光明下。
将大瑶女子贩卖到扶华军营,已然成了一条产业链。官员,妓院,人贩,赌场,沿途客栈,渡头,有多少人涉足其中,参与这些买卖。
他们背靠的大山,是苏府还是?
如果想稳住沈家在朝堂的威望,巩固沈宛宁的后位,必不能放过这次扳倒苏家的机会。
沈岁宁没必要隐瞒沈天华,她也需要面前人的帮助,“你跟我来。”
云泽城。
高楼画阁,飞檐反宇。华盖云集,人声鼎沸,一派繁荣。
花花前往云泽的途中便昏睡不醒,大夫看过表示,并未伤及要害,刀口深长失血过多,好生休养数日伤口便能愈合。
几人帮她擦洗身体,上药,忙了一阵时间。
沈岁宁坐在云泽城最豪华的客栈里,梳洗一番换了干净衣衫,脖颈和手腕已经上好药,膏药凉凉透过肌肤。
她突然想起那日,季景澜给她温柔上药的模样。
若是这样伤着回去,那人定会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甩脸色。
想到那人,沈岁宁连日来的沉闷一扫而光,心情轻松不少。
“笃笃笃——”
“进。”
来人是年长女子,经过梳洗露出了干净的五官,她的长相不似寻常女子明媚柔和,反带几分男子的坚毅。
特别是她的眉目,眉如墨黑,目如幽潭。
“我还没有问过你,叫什么名字。”沈岁宁柔声说。
年长女面上淡然,内心十分忐忑,她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出谋划策,带着她们九死一生的女子,是丞相与大长公主的千金,数月前嫁给圣京质子的沈三小姐。
她的气魄,果决,无一不让她钦佩。
“素意。”年长女带笑,眉目柔和些许,“王素意,‘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的素意。”
沈岁宁颔首赞美,“名如其人,行侠好义的女侠客。”
王素意踌躇,问道:“不知小姐有何打算?”
沈岁宁带林青到马车旁时,地上空无一人,马少了一匹,必是无人注意时骑马逃跑了。
大意失线索。
沈岁宁起身,踱步到窗口向外望去,大街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常。
“你们呢?”沈岁宁反问。
“花花受伤,不能远行,元竹姐姐的意思是留两人在这边照顾她。”王素意说,“阿春大一些,刚好能帮元竹姐姐打打下手。”
沈岁宁这才知道几人姓名。
元竹,正是紫衣女,擅长弹琴那个。擅长跳舞的绿衣女子名唤听兰,阿春是三姐妹中那个姐姐,两个妹妹分别叫中夏和末秋。
“那阿春两个妹妹能离开她吗?”沈岁宁问。
“还没说呢。”王素意笑,扑通跪在她面前,“我们现下都是无亲无故的人,如果没有您,死在哪里都不知道。我们想好了,这辈子就跟着小姐,给小姐当奴当婢,听您差遣。”
沈岁宁低头看着王素意的头顶,手指抚上腕间伤口,好久才问:“不回家吗?”
王素意垂着头,瞧不清神色,说出的话仿佛是别人的故事,没有丝毫波澜。
“以身抵债那天,就没有家了。”
沈岁宁不说话,置若罔闻。
时间一点点流逝,王素意膝盖传来疼痛,绝望一点点漫上心头。
“你们会什么?”沈岁宁终于问她。
王素意倏然抬头,眸中带着某种喜悦的光芒,“元竹二位姐姐会的定然多一些,四个小妹年龄小,什么都可以教。”她接着说自己,“王家以前做小本生意,我跟着学了算账。”
沈岁宁想,她口中的王家应该是她父母所在之家吧,曾经也算是个商家小姐。
“你们倒也不必着急为奴为婢,等回瑶都,我会安排好你们。那时,你们想做什么,我会帮你们。”沈岁宁拍了拍她的头顶,“当然,我有一家布庄,缺个老板。”
翌日一早,沈岁宁带着这群姑娘,坐上马车,由季景澜几人护送回瑶都。
在沈岁宁心里,林浪箭杀敌人,救她于刀尖之下,于她也算有救命之恩。
加上那双熟悉的眼睛,待他,也就比别人和善些。
“林护卫,回瑶都需要几日?”沈岁宁问。
来时,车马不停不歇狂奔跑了一天两夜,如今她们回速放缓,所需时间自然多些。
“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大概七日便能抵达。小姐的消息我已飞鸽传书给丞相,丞相会派人通知季公子。”
季景澜骑在马上,肩背直挺,沈岁宁莫名觉得熟悉。
“林护卫,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沈岁宁纠结,总觉此人身形似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想不起。
季景澜身形一怔,笑意爬上眼角,“小姐并未见过属下。大千世界,人有相似,小姐可能认错人了。”
“是吗?”沈岁宁又问:“丞相没有派兵寻我?”
季景澜微拉缰绳,放缓速度,一人一马与马车并行,说道:“有的。但士兵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追踪比不上护卫。”
天空一碧万顷,媚媚阳光下,山明水秀,他继续问道:“不知小姐回都,是回丞相府还是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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