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发着微光,屋内昏暗静谧。
沈岁宁醒来时,眼角微疼,睡了一觉后精神了些。
“醒了?”
沈岁宁闻声转头,季景澜正坐在榻前,安静地看着她。
她确定,这人一直守在她身边。
季景澜见她呆愣愣的,又问:“饿么?”
沈岁宁这才反应过来,白天抱着季景澜难过,午膳晚膳都没用,他不问不觉得,一问还真有点饿了。
她点头,“饿。”
季景澜俯身贴了贴她的额头,温柔地对她说:“能起来吗?我去给你下面。”
“嗯,加一个鸡蛋。”她笑说。
“好,你起来等我。”季景澜刮了下她的鼻头,宠溺答应她,离开时把门掩上。
沈岁宁望着芙蓉帐顶,开始梳理自己的情绪,把一切苦闷、抑郁收敛起来。
季景澜表现平静,但眸中的担忧被她捕捉到了,她突然顿悟,她的心情影响着季景澜。
她不愿季景澜为她担忧。
她威逼利诱苏谌放弃苏娉,是为二姐能在后宫坐稳后位,少一个敌人。
却不想事与愿违,始料未及。
开弓没有回头箭,和苏谌合作,苏良顶罪问斩,苏娉自戕,即使千般不愿承认,她依然已经走上了别人给她安排的复仇路。
已无回头的可能。
接下来,她需要借助苏谌的势力,查出半日刺青的身份。
甚至,需要借助苏谌,对付对方。
想好这些,沈岁宁起床穿衣,然太过专心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
等她穿好出来,看见季景澜正端着托盘,在门口望着她。
沈岁宁睨了眼屏风,还好不透光,什么都看不到。
季景澜若无其端着两碗面坐在桌边,喊她:“过来。”
简单的鸡蛋青菜面,汤是炖够了时辰的老鸡汤,面上鸡蛋煎得金黄,放了几根青菜,撒了一小把葱花。
季景澜把面端她面前,筷子递给她,把剩下一碗端自己面前。
沈岁宁坐在他旁边,接过筷子,两人很快把面吃完了。
沈岁宁白天睡得长,这会又吃了一碗面,便拉着季景澜陪她去院里散步消食。
季府不大,他们牵着手慢悠悠走一圈只需一刻钟。
今夜无月也无星,空中灰蒙蒙一片,风吹过树梢,树叶哗哗作响。
季景澜一手牵着沈岁宁,一手提着灯笼。
“小心脚下。”他开口提醒。
沈岁宁依言绕开石头,问他:“我刚讲哪里了。”
季景澜轻笑出声,把灯笼往她面前打,故意逗她。
“讲到你在花园里看到一位公子,他笑得清风霁月,把满园风光都比了下去。”
这——
大婚当日,沈岁宁诓骗他,编造了这个漏洞百出的一见钟情的故事。
没想到这人还记得,还拿来挤兑她。
沈岁宁停住脚步,转头望向他,幽黑的夜里,勉强能看清他的面容。
清风霁月胜满园风光。
“那你可知,偶遇这样的公子,我想做什么么……”
她呵气如兰,巧笑嫣然,微黄的光影把她的面庞映得朦胧发亮。
季景澜低头附在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垂,“良辰美景,小娘子想做什么?”
黑夜给了沈岁宁莫名的勇气去放纵沉溺,她指尖轻轻点在他胸前,顺着衣襟暗纹往上,攀上他双肩,勾着他的脖子,双眸闪闪发光。
季景澜配合着她的动作,脖颈低垂。
“小娘子怦然心动,想与公子琴瑟和鸣,耳鬓厮磨。”
风静静吹着,季景澜愉悦的笑声,被沈岁宁含在了唇间。
女子的唇温凉娇软,毫无章法黏在他的唇上磨蹭,乌黑的发丝扫着他的脸颊,浓密的睫毛垂成蝶翼,轻盈扇动。
眉眼盈盈,好看极了。
季景澜搂住她的腰,任她在自己唇上肆意,待她娇喘吁吁不耐,方反客为主,攻城略地。
夜未深,人初静,暗色涌动,花园小径急促的喘息声散在荡荡的空气中。
窸窸窣窣半晌,方听见男子沙哑隐忍的嗓音传来。
“小娘子,何时分公子半榻眠。”
小娘子娇软,眸含薄雾转秋波,娇俏莞尔,朱唇轻启。
“不——行。”
公子遽然弯腰,一把将小娘子横抱入怀,长腿一迈,大步往卧房走去。
“公子伺候小娘子回屋。”
沈岁宁攀着他宽厚的臂膀,面若桃红,眼眉生情。
季景澜稳当当地抱着怀中人走在幽暗的小路上,风袭来,吹熄了灯笼中微弱的光芒,四周陷入一片黑寂。
季景澜步伐不停,带着人走慢了些。
沈岁宁透过黑夜望着男子的下颌,突然开口说:“我刚说的不行,是哄你的。”
树影斑驳,随风摇曳,她的心跟着风影情不自禁乱了。
没有回答,男子抱着她踏过满院婆娑起舞的乱影,疾步回屋。
季景澜此夜歇在了主屋,没回书房,他唤云星烧水,羞得沈岁宁捂脸。
碧荷紫玉进屋伺候沈岁宁洗漱,云星回书房给季景澜收拾平日用品,一想到二人今夜后和正常夫妻一样住在一起,一应用品能不收的没必要收的都没收。
人家夫妻,以后什么都用一份,澡豆、铜盆、枕头什么的,拿过去也是多余。
于是,云星自作主张只给季景澜拿了几套外衫。
沈岁宁沐浴后,面色红润莹泽,黑发带着水汽披在肩头,身上散发淡淡芳香。
她裹着胭脂色轻纱浴衣,上面绣着大朵石榴花,下摆花纹层层堆叠,腰上松松束了条同色丝带,身条纤细瘦长。
沈岁宁沐浴后踌躇忐忑,她坐在梳妆台前,望着菱花镜中绯红着脸颊的人,无声关注季景澜动静。
余光见他掀开帘子进了里间浴房,一颗心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乱撞。
碧荷帮她吸干发间水汽,夏夜热,头发干得快,不用熏。
紫玉从浴室出来,接过了碧荷手中的活。
“公子不让奴婢放水,他……”后边的话紫玉没说,也说不出口。
沈岁宁绯红的脸颊不仅红,还发起了烫,季景澜这是就着她的洗澡水洗澡。
碧荷铺了床,新换了被衾,玫瑰色喜鹊连枝鸳鸯被,大红金线鸳鸯枕头,怎么看都像是洞房的布置。
听着里间若有似无的流水声,沈岁宁面上无波十分镇定地开口让二人回屋休息。
碧荷紫玉知她害羞,不说什么,笑容满面退下,关上了门。
沈岁宁坐在床榻边上,像大婚那夜,等季景澜。
里间声音小了,只听见窸窣的布料摩擦声,想是他在穿衣。
沈岁宁更紧张了。
人是他留下来的,到了这步,不可能再撵走了。
“小娘子。”
沈岁宁听见里间传来的声音,轻步走到门帘前停下,她稳了稳心神,平复下紧张,淡然问他:“怎么了?”
“云星没给我拿寝衣,你让他给我拿几套过来。”里面的人无可奈何说道。
沈岁宁想笑,最后还是“哦”了一声,往外走。
她开了门,门口一个人影也没有,碧荷紫玉不在,云星也不在,她忽然后悔让她们离开。
她想了下里间的人,书房与主屋也就几步路,季景澜的衣衫放在哪个柜子,她也知道,便拿了烛台关上门自己去了。
季景澜自大婚夜搬来书房,便在书房榻上睡了几月,他的衣物放置在软榻旁的楠木莲纹方角柜中。沈岁宁打开柜子,从最顶层拿了两套中衣,想到明早起床,便拉开最下层的抽箱,想给他找棉袜。
抽箱拉开,入眼是一件女子中衣,还有一块染满血的布。
沈岁宁哆嗦着指尖,拿起那件衣衫以及布料,确认无疑是她的。
林浪,宁澜。
沈岁宁,季景澜。
一瞬间,喜悦、愤怒夹杂而来。
她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把人揍一顿。
她平静地关上抽箱,在旁边抽箱里找了双棉袜,当做无事发生回了房。
“衣服放门口了。”沈岁宁对着里间喊。
“好。”
沈岁宁回到榻上,不再等他,直接放了帘幔,躺在被子里,闭眼入睡。
面上越平静,心潮越汹涌。
男子掀开床帘,看到的便是红被红枕以及一团嫣红中,青丝拂枕面如玉的人。
季景澜弯下腰,指尖描摹她的眉眼,笑意跃上眼角。
真好,今夜过后,就是他的了。
他倾身吻上她的眼,克制说道:“娘子,睡进去些。”
沈岁宁忍着不追问,闻言往里间挪了挪。
季景澜掀被上床,躺在她身边,两人身上只穿一层薄薄纱衣,此时肌肤贴着肌肤,在密闭的床榻间,感官被无限放大。
沈岁宁只觉有团火烤在二人相贴的地方,酥酥痒痒,顺着胳膊麻到四肢。
她想动,忍住了。
她想问季景澜,伤是否好了。
又想问季景澜,因为受伤了,所以沉默对待她的告白么。
还想问季景澜,身为质子,贸然出城寻她,真不怕吗。
可是——
可是故意隐瞒之人,毫无吐露之心,此时双手还在解自己衣衫上的带子。
越想越气。
想睡本小姐,休想。
季景澜正在与沈岁宁腰间的衣带搏斗,心想这带子怎么系这么紧,解都解不开。
沈岁宁想,我系了死结,我看你怎么解。
季景澜越急,结越紧,抬头欲问,就见女子瞳仁漆黑,幽幽问他:“解不开么。”
季景澜如何能承认,凑过去吻了下沈岁宁的唇角,“很快。”
“没骗我?”
“没骗你。”
沈岁宁双手勾着他的脖颈,笑意浅浅,学着他以前的样子,一下又一下轻啄他的唇,舌尖扫过他的牙齿,在他想追上来时松了手,挑衅道:“这么没用。”
说完,拍了怕他的手,钻进他怀里,阖上了眼,“困。”
想象中的洞房戛然而止,自己连件衣衫都解不开。
看着怀里人身上那层薄薄中衣,季景澜无比挫败。
他环着娇香软玉,待耳边呼吸平稳绵长,方下床泼了个冷水澡。
第二日,烧了一整晚水的云星三人,看季景澜的眼神,都带着怒其不争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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