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近日劳心费神,微微有些气虚血亏之症状,到了冬日容易手足冰凉,平日里可多吃些补气养血的食物。”
黄太医关心道,写了份食补方子交给芸娟,芸娟恭敬接过,“郡主年岁尚轻,底子好,饮食上稍加注意气血很快便能补起来。”
沈岁宁点头道谢,吩咐芸娟把熬好的绿豆汤给黄太医端上来。
黄太医年过五旬,为人和善慷慨,给萧淡晚号了几十年平安脉,大家早已熟络。三伏天从早热到晚,他从太医院过来,早就汗流浃背热得不可开交,此时又有一碗冰镇的绿豆汤摆在面前,哪里还会推辞,道了谢捧着绿豆汤几口饮尽。
“这天太热了,这么一碗冰镇过的绿豆汤,消渴又解暑。”黄太医笑呵呵地,还不忘转头对沈岁宁苦口婆心规劝道:“郡主年轻,切莫天热贪凉。”
沈岁宁刚伸出的手,缩了回去。
“年轻人不忌嘴,不听劝日后有得受。”萧淡晚点头附和,眼波一转,眉眼含笑道:“近日我得了一个香囊,劳烦黄太医看看,里面是否有伤损身体的成分?”
萧淡晚说话间,芸娟已将香囊呈在黄太医面前。
黄太医擦干净手,接过香囊拆开,将里面的香料送到鼻下,细细闻了闻。
须臾,黄太医将香料装回香囊,慢条斯理道:“公主,这里面是几味普通助眠香料,可以放心使用。”
萧淡晚惊讶:“里面可有避孕成分?”
黄太医摆手,笑道:“里面没有红花或者麝香这类避孕成分,就是个普通香囊。”
不是避孕香?!
沈岁宁怔愣在原地,这个香囊明明是她亲自去配的,里面千真万确是避孕药物,担心季景澜生疑,还往里放了几味香料,怎么会没有呢?
萧淡晚瞥了一眼沈岁宁,再次确认道:“你确定?”
黄太医是太医院的老人,当了几十年太医,区区一个香囊,稍微通晓药理的人都能确认,香囊中并没有避孕的香料。
“具有避孕功效的香料就那么几种,这里面装的的的确确是沉香、薄荷、丁香、檀香几种有益于睡眠的香料,佩戴在身或置于床头,能起到愉悦放松,安神助眠的作用。”黄太医察言观色几十年,心下早有想法,于是斟酌开口:“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好的香料长久使用,对身体有益,反之亦然,还望三思。”
萧淡晚颔首,又与黄太医寒暄几句,谈及沈子陵,黄太医宽慰萧淡晚几句,便退了出去。
沈岁宁坐在桌前,看着冰冰凉的绿豆汤,想起了季景澜。
她打小怕热,一到热天恨不得泡在冰水里,未成亲前,萧淡晚会令人严格控制他们的吃食,冰的凉的辣的统统少食。嫁给了季景澜,她反而像出笼的鸟儿,彻底放飞了。
只要不过分,季景澜都能依着她。
是否上次月事腹疼,不是避孕香囊的原因,而是她贪凉过多。
沈岁宁轻叹,抬首就瞧见萧淡晚略带思索的神情。
“你的香囊,可是被谁换了?”萧淡晚问。
府上就这么几人,能进他们房间触碰到贴身物品的就碧荷与紫玉,可她们不会做这种事。
那就只能是季景澜了。
可他何时知晓此事,又怎么将香囊神不知鬼不觉换了,换了后两人房事如此频繁,肚子却没有一点动静,难道真是其中一个有问题?
沈岁宁摇了摇头,不能再想。
“我得回去问问。”沈岁宁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着等季景澜回来,问问他。
“你太大意了,被人换了东西都不知,不过换了也是件好事,起码不伤你身子。”萧淡晚似乎忍了什么,不动声色道:“有时间让黄太医去给景澜瞧瞧身子,他自幼入瑶,身边没个信得过的大夫,年轻人一时半会注意不到自己的身体。”
呃——
母亲这是在关心季景澜身体,还是在担心他不能生育?
沈岁宁忐忑极了,尴尬极了,她觉得季景澜很能行啊!
一想到他宽厚火热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坚实有力的臂膀紧紧桎梏她的腰,他身上的温度烫化了她的,热汗从他额间划过高挺的鼻梁滴在她的胸前,欢愉到顶那刹那的紧绷,以及喷洒在她耳根处的呼吸……
这样的季景澜,真的——很行。
沈岁宁的心扑腾扑腾偷偷摸摸蹦跳了。
“脸怎么这么红?”萧淡晚伸手触碰她的面颊。
面上一凉,沈岁宁慌忙偏过头,结巴道:“太,太闷了。”
萧淡晚余光轻扫,窗牗敞开,屋里透风,哪里闷了。
两人说说笑笑,淡化了一些因沈子陵下落不明引起的沉重气氛。
三日后,沈岁宁收到风影传回的消息,在悬崖下二十里外的岸边捡到一只靴子,已经确认是沈子陵的。
沈岁宁的心倏尔下沉,半刻后,又松了下紧绷的神经。
找到了靴子,说明人确实落入河中,甚至有可能经过浅滩被人救了,沈岁宁不想错过沈子陵一点生还的机会。
“再找,沿河村落,渔民,来往船只,仔仔细细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沈岁宁回到清辉阁,上了小阁楼,坐在上次同季景澜倚靠的地方,看着窗外层层叠叠树荫,错落有致屋宇,期待和害怕交织在一起,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她不怕找沈子陵,一年两年三年她可以一直找下去,可河水湍急,谁能保证沈子陵还活着呢。
沈岁宁轻轻阖上双眸。
季景澜离开五日,她两日前回去一趟,与“季景澜”共用了晚膳,那人举手投足全是季景澜的影子,就连与她说话言笑间神情也是十成十的像。
可人,终究只是披了他的皮,学了他的样,伪装出来的假人。
不尴不尬吃完饭,沈岁宁便寻了个理由,回了丞相府,导致紫玉莫名其妙问她,是不是和姑爷吵架了。
唉,人要是在家里,吵架也好啊。
今日还要回府一趟,不能让人觉察出端倪,沈岁宁迷迷糊糊想。
“小姐,小姐……”
沈岁宁蹙眉,侧了侧身,方觉脖颈酸痛,她睁开眼,才反应自己靠在这里睡着了。
窗外阳光刺眼,照得树叶上泛起亮光。
她揉了揉眉心,望着轻声唤她的婢女,问:“何事?”
“周管家在找小姐。”婢女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扶她,为她理整齐衣角。
沈岁宁眉心一动,难道有了父亲的消息。
她疾步下楼,周素正等在院中。
“周叔,可是有父亲的消息?”沈岁宁问。
周素摇头。
沈岁宁一阵失望,刚想再问,便听见周素低声说:“是有人来找小姐,说她叫王素意,让我给小姐带话,阿春死了。”
沈岁宁大震,脚下停住了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周素,“你说谁死了。”
“阿春。”周素头微微低着,正好能看清沈岁宁惊讶的神色,他提醒道:“就是前几天来府上找小姐的那个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周素印象颇深,全身上下可怜巴巴的,像小兔子一样容易受到惊吓,胆子小得很。前几天才来府上,一回去就死了,这……
“我知道是谁,王素意人呢。”沈岁宁抬脚,步履匆匆,甚至有些气急败坏,“她一个小姑娘,才十五岁,怎么就死了。”
周素没接话,只说人在大厅里等着。
“所以,你们瞒着我找了五天人?”沈岁宁看着站在大厅中央的王素意,冷冷问:“王素意,你最沉稳,我才把人都交给你。人失踪了,你不来告诉我,现在人死了,你来报丧是让我去给她上香吗?”
王素意骇然失色,“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阿春之死她难辞其咎,她本是不想麻烦沈岁宁,谁曾想阿春这个傻姑娘会服毒自杀。
沈岁宁知道她脾气有些躁动,丞相府的事压得她喘不过气,季景澜不在身边,如今阿春也出了意外,这让她如何给她的两个妹妹交代。
前几日她们还开开心心的,说姐姐给她们送了新衣服,嘱咐她们好好听话。
电光火石之间,沈岁宁似乎抓住了什么。
“阿春是早就知道自己会死。”沈岁宁叹息,沉下心问:“具体怎么回事,你站起来说清楚了。”
王素意摇头,依旧跪在地上,她将前因后果梳理清楚,尽量把每个她知道的细节讲给沈岁宁听。
“那日请小姐公子吃酒,阿春便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我只当她是因为和半夏她们分开,心情不好,便没有在意,接下来两天,总不见她的影子,我们都以为她还小,没见过世面,偷溜出去玩。”王素意一边说一边掐自己的掌心,“前几天,花花偷偷给我说,看见阿春在元竹店里……”说着她低下头,羞愧道:“偷拿了一盒洪泽来的香粉。”
“香粉。”沈岁宁打断她,面露疑色,“她偷拿的?你们都不知道?”
王素意“嗯”了一声,“那天她一下午都不见人,很晚了才回来,我也没有提香粉的事,只想着她什么时候能主动说。可第二天人就失踪了,我们知道小姐最近担忧丞相府的事,便没敢前来打扰,心想找到她就好了。”
“可真难为你们为我着想。”沈岁宁似笑非笑,“然后呢?”
“昨天她回来了,对我们说这几日末秋生病,她就去了书院照顾几天,末秋病好了她开心,晚上给大家弄了一桌饭菜。我们去书院找过她,她根本没有去书院,她在对我们撒谎,我们都没有拆穿她。只想等她愿意了,会和我们讲。谁知道今早起来,她房里干干净净的,又不知道去哪儿了。”
王素意忍不住哽咽,伸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嘴唇抿了又抿,“未时隔壁的阿姐来店里告诉我……说阿春在河边自尽了。如果……如果知道会是这样,我一定会拆穿她,问她为何要偷东西,为何要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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