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人的丧礼在晚上置办。都是穷人,没有弄的铺张,但也讲究入土为安。
灵堂内,亲手买了个花圈先生沉默的注目堂内哭泣的老妇,怀里搂着小男孩,在他耳边轻轻地道着:要为祖国尽力,要让社会平淡。
小男孩坚强的没哭,只是通红着眼,握紧了拳头。
沉默的尚司秋同样站在门口,身边站的是默哀的水谨意。他看着燃在火盆里的火焰,眼里也被印上了燃起的火,张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性格清雅的人做事,总能让一切变得井井有条。
他会一手名为创造的魔法,让一切的东西变废为宝,闲情雅致的性子,让原本空荡荡的院里长满了花草,就连咸菜馒头在他手里,都能变得有色有味。
自草药被尚司秋弄翻,水谨意就在阳光底下,把洗干净的草药重新晒遍,装进了密封袋里。院里种植的花草,也被他移到了院外,改成了草药。
尚司秋学不来他为人处事都一副淡淡的表情,只安静做事的性格,天天端个短凳,坐在门檐下,看水谨意日复一日的与周围人种菜,施粥,心里一直想着的是老男人。
他有些不放心那个被老夫人带着的小男孩,趁着夜色,偷偷摸摸的出了房子,弯腰去那边看,就看到水谨意,端了碗热乎乎的粥,小心的放在了老妇的窗前。
他为人警惕,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就立刻转头,四处张望一眼,来到了尚司秋的身边。
“你是不是想来把小男孩抱走?”他语气平淡,声音低,却一下子说尽了尚司秋的想法。
他呼吸一顿,不明白自己的心事怎么被他说透了,眨巴着眼看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是不对的。”水谨意把尚司秋按在了一个墙角,踮起脚,双手撑在他的头两侧,眼睛很认真的看着他,“她的丈夫死了,那是她现在唯一的精神支柱,你要是想带走他俩,她会认为你在可怜他们,她现在心里很脆弱。”
尚司秋红着脸,没有听清他的话,鼻尖满是一股香香的气——那是水谨意的体香。有些茉莉跟兰花掺在一起,加了些薄荷的感觉。
清幽。雅淡。清凉。
离得太近了,他可以感受到他的一呼一吸,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眼上的每一根睫毛。
他的唇是粉色的,颜色像樱花一样,瞳孔是蓝色的,是大海的颜色。头发柔顺茂密,随着风,有几根飘在了他的脖子上,痒痒的。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水谨意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瞧他一脸迷糊糊,伸手掰着他的脸,认真的眼神丝毫没有引起尚司秋的重视。
啊,这手好软好嫩…尚司秋红着脸想,从来不知道水谨意白手套下的手,是那么的软。他仔细的眯着眼,斜着眼去看水谨意另一只手,发现它像它的主人一样清秀,骨节分明,纤细,但看着又不失力量。
“啪!”
尚司秋捂着脸,决定以后再也不歪歪了。
清雅的人并非是绝对的好脾气。他有素养,懂礼貌,会为他人着想,但要是别人做了出格的事,他真生气起来,也是很严重的。
眼看着水谨意连续三天没有跟自己说一句话,就算见到了他打招呼,也只是从他身边侧过,尚司秋有点慌了。
从一开始恨不得天天宅在房子里,到后来天天粘在水谨意身边,改变之大,连附近的人都开始思考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你到底怎么了嘛?”百想不通的尚司秋拽住水谨意的胳臂,想要听听他的回答,被水谨意给推开了。
人的耐性总是有限的,更何况尚司秋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连了几天,得到的全是冷漠,自然也就受不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抛下了自己之前对自己所有的叮嘱,皱着眉头,粗着嗓,吼了水谨意一句,“你到底怎么了?是因为我看你了吗?那又能怎么样,你生什么气呀?这么小气!”
“我就是不喜欢我在跟你说话的时候,你的注意力在我的外貌上。”水谨意轻声的回了句,转过身看着他,本就不大的嗓音淹没在了尚司秋的声音中。
“可你长这么好看,不就是让人看的吗!”
话刚一出口,尚司秋就后悔了。他跟在径直往前走的水谨意身后,一遍又一遍的扇自己的嘴,在心里不断嘟囔:叫你乱说,叫你乱说。
忍一忍不就好了吗,你怎么忍不住呢?他教你这么多,你咋一句都没有记住?
尚司秋嘴火辣辣的,抱着一股莫名的心情睡觉,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水谨意不见了。
他把自己的东西全部带走了,还贴心的留给尚司秋一封信。
上面的字体清秀有力,是平日里尚司秋抱着水谨意手写的医书,恨不得把眼珠子瞅上去的字,可如今,他看了之后,却只感觉心里闷闷的。
“我不知道我说的很多话,你有没有理解。”
这是信里的第一句话。
“为你做了半个月的榜样,如今的第一批谷子已经发了芽,我有信心镇里的人以后会安生。
或许很多事你并没有在意,也不知道,但我必须要告诉你的是:一个人在很认真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要看的是他的眼睛。
此去一别,半个月后再来找我。我为你留下的东西在枕头底下,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我很信任你。
—水谨意。
鹿湾城。”
尚司秋将信好好的看完,坐在床榻上,深吸一口气,把它整齐的折起揣进怀里,把枕头掀开。下面除了一本不算厚的蓝皮书,还有一个嘀哩咕噜从床上滚下来的白瓷瓶。
他神色一黯,把瓷瓶捡起来,发现它的上面也有一行小字:扇了你的耳光,抱歉。
是六天前的事。
尚司秋莫名眼眶一酸,把瓷瓶的盖子打开,闻闻里面的白沫,嘴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他把伤药倒进嘴里,不苦,反而很甜,就像吃了蜜一样。
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在笑,他眯着眼,看见的是水谨意的脸。
对不起。尚司秋把瓷瓶好好的放在桌上,面对着空荡荡的庭院,低下了头。
沉思良久,他像之前的水谨意一样,站直身子,耸耸衣服,为庭院里种的草药浇起了水,又推开新一天的大门,把桌子搬了出去。
没有草药了,他就学着他的样子施粥,为人家把个脉,嘱咐一两声。
之前水谨意在的时候,就已经把各家各户的脉都把了个遍,并给出了建议,药方,以及喝的中药。
后来草药没有了,他就不知从哪弄来一种花蜜,每天加在粥里,给众人驱体内的“毒”。
现在他不在了,尚司秋这才恍惚的发现,这座镇,真的已经改变了很多。
小镇的地主是在下午找来的。他真的像水谨意所说的那样,没有穿金戴银,只是穿了个与平民相比,更加舒服点的衣服。
地主没有肥头大耳,头上竖着个冠,穿着得体,略显清瘦。
他见面没有多说什么,四处张望一眼,平时坐在那扇红门门口的影子,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一阵,找到了尚司秋。
“你有没有看见,那个很厉害的蓝衣服大孩?”他说话带着股东北味,虽然声音不高,但就是显得很粗犷。
尚司秋点头又摇头,抱着手里水谨意留下的卷心菜,发着呆。
“你有什么事吗?”
见地主不走,他转头问了句。
地主“嘶”了一声,站直身子道:“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你可能不知道,我祖上攒了几辈的积蓄,都在我这辈花光了,还有人每个月来收一顿保护费,我府上很多奴仆都因为付不起,跑了,还是他救了我一命咧。”
这些事情尚司秋通通不知道,坐直身子听他说,这才发现自己所以为的了解,只不过是虚言。
“他那个时候给了我一个肉饼,是肉饼哎!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肉了,他还给了我一些漂亮的红色种子,让我带着人去种植,我这一种,哎嘿嘿,发芽了!就想来跟他说喜讯的!”
地主眉飞色舞,拍着两只手,乐呵呵的。
闻言,尚司秋有些绷不住神情了。
他第一次意识到水谨意说的很多话,都很有道理,而他一句都没有听。
“他现在去另一座城了,暂时不回来。”
尚司秋摇手送走遗憾的地主,靠在大红门的角落,似乎隐隐可以闻到当初水谨意,用来刷门的油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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