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高中的时候很喜欢陈雯雯,要是陈雯雯也喜欢我,我大概也不来卡塞尔学院屠什么龙了,也不会遇到诺诺。厚脸皮地说,现在我喜欢诺诺,可是我觉得自己还是在发花痴,跟我喜欢陈雯雯的时候一样。”路明非耷拉着脑袋,“我喜欢谁不重要吧?问题是谁会喜欢我。”
“你是我们中唯一的‘s’级,不该这么想。”楚子航说。
“你们都说‘s’级很牛的样子,我就感觉不到,你行动都懒得带我。”路明非嘟囔。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足够的经验。这世界是我们的,也是你们的,但总有一天,它都是你们的。”楚子航轻声说,“那一天你们就会替代我和恺撒站在战场上。”
路明非立刻展开想象,自己代替楚子航站在那个三无少女的面前,人家一招手,滚滚烈焰仿佛红莲火焰燃烧三界,光明怒涛汹涌而来,他这个“s”级也一招手……啥也没有,只能说句“hello,你吃了没有?”然后烈火过境,他漆黑一个人形站在废墟里,只剩两只可怜的眼睛眨巴眨巴……虽然想来倒是有些萌。
“师兄你真觉得我的血统是‘s’级?”
“我不知道,你现在还看不出血统优势。”楚子航很直白。
路明非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想牛逼起来。我以前很骚包的,上课时候神游,总是想有朝一日我怎么拽,就是那种老师在上英语课,还讲语法呢,进来一漂亮姑娘,操着一口超流利的美语说,骚瑞to打搅你们,但是路明非sir,总部的紧急越洋call,你再不接北美大陆就得沉了……然后我就当着全班的面拿过电话,用一口标准的法语叽里哌啦一阵侃,从此老师再不敢罚我抄单词。”他自嘲地笑笑,“可那样子根本就不是我了嘛,是和我没什么关系的另外一个人。”
楚子航看了他一眼:“你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大概就是……喜欢睡懒觉打游戏、没事就自己发呆、东想西想、每次去报刊亭都蹭杂志、喜欢一个人三年不敢表白那种……我也知道这种人很没意思。可我就是这种人啊。”路明非犹豫了一下,“师兄你知道么?刚进aspasia的时候我美得都冒泡儿,想着要是陈雯雯因为我英雄救美又请她吃那么贵的饭,觉得拉风拉到爆而喜欢上我,我该怎么回答。”
“最后你走的时候她一直隔着玻璃看你,我在后视镜里看到的。”楚子航说,“她确实有点喜欢你了吧?可你逃跑了。”
“嗯,”路明非认真地点头,“因为那样她喜欢的不是我。其实我连aspasia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有老大的品位,更没有mint俱乐部的会员卡。我根本请不起她吃那么贵的饭,我的信用卡还欠着钱。请她吃意大利菜的其实是老大,老大当然好啰,是女生都会喜欢老大吧?换了我就算请客只能在摊子上吃拉面……但是只能请得起拉面的那个我也希望有人喜欢我……”他抓了抓头,忽然觉得有点窘,“说乱了……师兄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楚子航的眼角不易觉察地抽动了一下,沉默了。过了好久,他伸手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我明白……以前有个人只会开车,希望别人会喜欢只会开车的他。”
路明非感觉到这个师兄对自己似乎有点亲近的意思,却不理解这话是何深意,只能龇牙咧嘴回应。
“一个人能做到什么,并不完全取决于血统,而是他想做到什么。我认为你不行,不是说血统或者能力,而是你没有目标,”楚子航说,“没有什么目标能让你豁出去、用尽全力,豁不出去的人是没有用的,就算你的血统比我们都强。”
“我为谁豁出去啊我……”路明非嘟囔。他想起在三峡水下,他看见那根锋利的尾椎刺穿诺诺的胸口,她漂浮在自己的血烟里头发像是茂盛的海藻,于是手指火热,真想拔出那柄刀。那种感觉真好,他也很想还有那种机会脑袋一热就为谁豁出去……可是他有资格为谁豁出去呢?
“每个人都会有些理由,可以让你豁出命去。你留着命……就是等待把它豁出去的那一天。”楚子航轻声说。
话出口他才意识到这话也太煽情了,他和路明非也没有熟到要互诉心声的地步,不过是一次行动的拍档而已。他不再说话,深深踩下油门,发动机转速急升,panamera在高速路上化为暗蓝色的闪电。
夜空是深邃的蓝,而它下面的冰川是黑色的。快到午夜了,月亮刚从冰川上升起,把几万年积下的坚冰照成莹蓝色。狼嚎声不知来自哪个方向,沉睡的鸟群被惊动了,“扑棱棱”地从漆黑的树林里飞起。海螺沟的温泉度假村就在冰川下的山坳里。
诺诺和苏茜泡在方方正正的温泉池中,灯光下这里的温泉水是柔软的婴儿蓝,一丝丝白汽从水面上升起。诺诺从水里伸出一条修长的腿,手里挥舞着一柄刮毛刀。
“拜托,你并没多少腿毛。”苏茜从前面浮着的小木船上拿了一罐冰可乐喝。
“我是在模仿玛丽莲·梦露的造型啦。”诺诺一个猛子扎进温泉里,又像条小鱼似的从苏茜身边钻出来,“你说刮腿毛有什么可性感的?”
“我又不是男人,你问恺撒去。”苏茜懒洋洋地。
“恺撒觉得蕾丝白裙少女团最性感了,他已经在学生会里招了一群。”诺诺眯眼笑,“你说楚子航会喜欢么?哪天装模作样刮给他看看?”
“你应该刮给路明非看,他喷鼻血的后坐力可以把他送到月球去。”苏茜捏了捏闺蜜的鼻子,“你记得的吧,今天是路明非生日,他可是你唯一的小弟,你发短信给他了么?”
“记得记得,可我有点犹豫。”诺诺在自己脑门上顶了块浸了凉水的白手巾,仰头望天。
“你不会不知道他喜欢你吧?”
“我看起来那么傻么?”诺诺比了个鬼脸,“我从幼儿园就开始谈恋爱了啊!”
“幼儿园?”
“我可是御姐中的御姐,曾经站在幼儿园大班的讲台上,指着台下所有小男生宣布说,从今天开始你们都是我的男朋友,都得听我的,不听话的就驱逐出队伍!”诺诺一笑,露出漂亮的牙齿,耳边的纯银四叶草坠子摇摇晃晃。
“被学弟暗恋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就像幼儿园的时候被大叔赞美说这小姑娘好漂亮。”
“什么意思?”
“大叔说你漂亮和学弟喜欢你,可他们都并不了解你。大叔下次看到别的小姑娘也会赞美她漂亮,学弟最后是属于学妹的。”诺诺耸耸肩,起身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她穿着泳衣,但是胸口的大片肌肤还是暴露出来,水珠滚落之后,可以看出一道愈合不久的伤疤。三峡水库的那次行动留下了这道疤痕,但她不记得是因为什么造成的了,医生也惊叹说不知是什么巨大而凶险的武器,居然还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暗恋你的人不少吧?恺撒知道么?不担心么?”
“其实恺撒心里很敏感啦,能感觉出谁喜欢我。”诺诺偏着头,梳理暗红色的长发,“但他不担心更不妒忌,他觉得只有自己才配得上我,当然如果喜欢我的是楚子航……”诺诺眯起眼睛,弯月似的,“恺撒才会打起精神来对付吧?这么想着有点想色诱一下你的楚子航!”
“楚子航不会被色诱的,就算你脱光了在雪地里向他跑去,他也会觉得你是热病发作需要降温。”苏茜淡淡地说。
“喂,开玩笑的,可别小气哦。我不会碰你的楚子航的。”诺诺小心地碰碰苏茜的肩。
“他不是我的,你不会也认为他是我男朋友吧?他只是我的好朋友。他愿意为我做些事,只是因为他觉得我帮助过他,他就是这样的,帮过他的人,他一定会回报。你今天用‘侧写’帮了他,他没准开学后会请你吃晚餐的。”苏茜笑笑。
诺诺叹了口气,摸摸苏茜的头:“听起来都让人气哭,这家伙真是个人渣,等我回学院帮你教训他。”
“他只是不太有感情,”苏茜沉默了一会儿,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扭头刮了刮诺诺的鼻子,“说真的,你跟恺撒交往快两年了,准备跟他结婚么?”
诺诺托着下巴考虑了很久,摇摇头:“没想好呢……我是说真的。我不是觉得恺撒有什么不好,他对我很好很好,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结婚啊!”
“我问过我妈这个问题,”苏茜说,“我妈的回答是……只有结了婚孩子才能上户口啊!”
诺诺捂脸:“你妈好棒!”
“其实不需要什么理由的吧,简单点,你喜欢谁,谁对你好,你就想一直跟他在一起,就跟他结婚,把他霸占了。”苏茜说。
“你喜欢楚子航,你会喜欢楚子航多久?”诺诺望着夜空,轻声问。
苏茜抬头,看见她明净的瞳孔倒映月光,脸上难得地漠无表情,知道她在想心事,于是也认真起来,“不知道,也许我找到男朋友就不再喜欢他了。”
“如果楚子航忽然跟你求婚,你也嫁给了他,你就不会有别的男朋友了,那样你就会一辈子喜欢他了么?”
苏茜想了一会儿,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喜欢过谁一辈子。”
“其实你并不了解楚子航,对不对?虽然你连他吃煎蛋喜欢单面煎还是双面煎都记得清清楚楚。”
苏茜低下头:“他也没有给过我了解他的机会。”
“对啊,”诺诺低下头,看着苏茜的眼睛,很认真,“你最初开始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你最不了解他的时候。比如楚子航,面瘫帅哥,很酷,可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难过,他就像一本封套都没有对你打开的书。但是你还是想着他,迫切想打开他那本书读一读里面到底写着什么。也许有一天你们在一起了,你就翻开了他那本书,那本书非常好看,看得你废寝忘食,恨不得上厕所都带着……可是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你读完了那本书,每一行每个字都记住了,你还会翻来覆去地读么?或者,你就会把它收回封套里放到书架上去?放到书架上的书,其实很少再被翻开了。”
苏茜沉默了很久,伸手爱怜地摸摸诺诺的脸蛋:“你一天到晚那么多心事,不累么?恺撒已经是绝品男朋友啦,你到底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啊?”
“我有想过啊!”诺诺眼睛发亮,“我要嫁的那个人,是让我相信他会永远跟我在一起的那个人,只要我想他就会一直一直陪着我,我害怕的时候就算谁也找不到可是一定能找到他,我做噩梦醒不过来的时候想也不想喊出的就是他的名字。”
“嗯,”苏茜满脸严肃,“这么说来其实你养条狗也可以……你给它起名叫‘啊好可怕’,你做噩梦的时候就会叫,啊好可怕!”
“小娘敢调戏本大爷么?”诺诺扑进温泉里,把苏茜也推了进去。
蒸汽浓密如帘,女孩们的笑声和远处的狼嚎相呼应,不远处缩在老羊皮袄里卖冰啤酒的大叔隐约看见白汽里一闪即逝的美好曲线,默默地流下鼻血来。
“嘀嘀”,诺诺套在防水塑料袋里的手机亮了,有短信进来。
诺诺从温泉里钻出来,甩掉满头的水珠,打开了短信:
“dear:这对你来说可能比较突然,但是对我而言却是预谋已久,请耐心地读完这条短信……”
来自恺撒·加图索,诺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和凑过来围观的苏茜对视一眼。
意大利,波涛菲诺,splendid酒店。
恺撒端着一杯加冰的琴酒,靠着一根大理石柱子,柱子上方的孤灯光芒直落,笼罩了他的身影,夜幕降下,暴风雨于今夜席卷了热那亚湾。酒店把外面的阳伞和咖啡座都撤回室内了,庭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背后灯火通明,室内乐队演奏着舒缓的蓝调,前方风雨如晦。从他的位置看下去,浅灰色的海面起伏,就像是巨大的海兽就要破水而出,几米高的浪拍打在脚下的山崖上,远处灯塔的光单调地扫过海面。
恺撒拨通电话:“恺撒·加图索,我想知道我的账户有没有被冻结。”
电话里传来银行私人理财顾问惶恐的声音,“怎么可能呢加图索先生,您一直是我们银行最高级别的客户,您的账户怎么有人敢冻结?我刚刚又查了一遍,确认您的账户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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