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絮终于是不紧不慢的飘荡在了大奉的市井街角,似乎一下子对这崭新的繁荣盛景有些陌生,到处流转间纷纷攘攘,如梦泡影。
“这位兄台,你挡住我的阳光了?”巷角的老书局前,一年轻人直起身,对这眼前的剽膀大汉开口说道,却没得到一句回应。
“壮士?”年轻人怯生生的询问道,这次那大汉回过头,虎目圆睁,短打衣衫似乎有些挡不住这一身腱子肉,胸前微微颤了颤,随后如一尊门神,直挺挺的站在门前。
黑袍年轻人咽了咽口水,歪着头,看着不远处的一个黄锦玉顶的撵车,眯起一双好看的眸子,不知又打起了什么主意。
“不知公孙相国可在此?”片刻,一长袍苏缎,腰挂璞玉的男子,下了马车,直奔长生而来。
“这里只有一个公孙恭老头,没什么公孙相国。”长生摆了摆手,没有起身,直接躺回了竹椅上。
那大汉面色一凝,刚刚要将这个不知好歹的憨货扔出去,却见那男子摇了摇头,便驻足怒视着竹椅上老神自在的年轻人。
“不知道兄台是?”男子打量着没有起身意思的长生,有几分与南宫熙相似的英俊面庞略带浅笑。
“公孙恭的便宜孙子。”只见那年轻人挪了挪竹椅,又躺在了暖阳下。
那大汉一愣,满脸不可置信,公孙相国竟然有个孙子,那贵胄男子到是没有惊讶,挥袖驱散了左右,让那壮硕大汉稍稍靠后一些,自己一屁股坐在了长生身旁的石阶上。
“老爷子身体可还好?”在市井众人看来,就像是聊着家事的兄弟二人,偶尔投过来的几道目光,神色复杂。
“没什么好不好的,估计搞不清楚黄河是那条河,白玉京是哪个京,以及那一些格物化化之理,想必会死不瞑目。”长生回答到,也是难为了那个老书匠。
“三弟不知哪来的一些古怪学识,不过以仙人手段赢得那场赌局,在我看来,并不光彩。”男子望向书局内,却没有看到那道佝偻身形。
“不重要了,好歹给老爷子留条活路,已经可以了。”长生的语气像是一位冷漠的旁观者,对那个年轻皇帝的强势崛起浑不在意。
“我想,老爷子也不愿意看见这个如虚幻泡影的景象。”男子看着满天飘飞的柳絮,微微一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告辞离去,临行前回首看了长生一眼,意味深长。
长生没有理会这位本应该坐在龙椅之上指点江山的破军王,吹了吹落在了面颊的毛絮,这些都是来年的春色,又有什么可恼的呢。
入夜,长生掐着一位黑衣人的喉咙,没有询问任何言语,指尖微微用力,那位勇士便彻底断了气息,尸体燃起一道黑焰,便彻底消散在了天地间。
“天大地大,还是容得下一张书案的。”长生挥了挥衣袖,转身入了书局,那位老翁看着黑袍年轻人叹了口气,合上了书卷,踉踉跄跄的起身拿出了一坛子泥酒。
“陪老头喝两口?”老人看着眉语间满是戾气的年轻人,开口说道。
长生一愣,没有言语,掀开了泥封,一股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在整个书局之中。
“怎么样?”老人咂了咂嘴,有些浑浊的眼睛中透露出一丝骄傲,入仕所藏,时间过驹,老酒已然年过七十载。
“不再等等?”长生看着满脸沧桑的老人,起身为其锤了垂肩膀。
“怕是等不到了,总要让老头子解解馋,况且,突然多了个便宜孙子,也算值得了。”老人为自己倒了杯酒,自饮自酌。
“不尝尝?”其看着一项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年轻人,眼神狭促。
“可以再等等。”却见那个年轻人异常坚定的摇了摇头,老人也不勉强,三杯酒下肚,满是沟壑的苍老面颊上泛起酒晕,一双眸子却精光大绽,一副腐朽佝偻的身躯透露着说不尽道不清的豪气。
“那混小子求你来的?”下酒无菜,前事作陪。
“他求不来我。”长生坐回老人面前,咧嘴一笑。
“仙人?”老人又一杯酒下肚,满面红光,眯着眼睛打量着年轻人,一如翻书时的求索模样。
“狗屁的仙人。”长生破开大骂,一道孕育的雷罚还未降落人间,便被一道拔地而起的赤色荧光一击打散。
“哈哈哈哈。”老人没有察觉到此处变故,只觉得这便宜孙子突然对上了胃口,似乎突然解开了心结,笑的满眼泪色。
一老一小借着烛火,一人饮酒,一人说着大奉的状况,数载没有迈出书局的老人时而抚须点头,时而面色凝重,以酒浇愁,当谈论起今日那个贵胄来客之时,老人一声嗤笑,摇了摇头。
月色渐隐,长生将老人扶上了床榻,轻轻关上了门扉,与在门前等候许久的言黎春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二人便转身来到罗浮山上。
“怎么回事?”女子见长生眯着眼睛不住的打量着自己,神色有些愠怒,耳根微红,便要给这浪荡子涨涨教训。
“别打脸。”年轻人看着言黎春握拳凝势的模样,赶紧捂住了脸颊。
“还是之前那副德行。”当初二人见面之时,长生便领教过这位女武神的拳头,如今在冥府被老叟捶打的三载,饶是现在的长生,也不敢说能在言黎春的拳头下全身而退。
“哎,大奉这水太深。”年轻人叹了口气。
“我探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要不要听听。”言黎春也不理会其摇首叹息的模样,眼眸微眯,看着长生漏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别吓我。”长生看着女子神色,有些不寒而栗。
“那位皇帝,把你的消息,卖给了数个地品宗门,换来了数十位绝色美姬还有百位大巧工匠。”言黎春终于压抑不住嘴角,笑出了声,看着少年一副怜悯神色。
长生睁大眼眸,嘴角抽搐,好家伙,数十位绝色美姬,这南宫熙还真会做买卖。
“补阙阁老祖以一部仙人传承作为悬赏,那些地宗正愁着没有你的消息,大奉这次可算是挣了一个不小的人情。”女子看着目光呆滞的年轻人,又为其心口补上了一刀,看来其不但与老叟学了拳,连这诛心的本事,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秦广那边呢?”长生缓了缓神,开口问道。
“那背后那个势力似乎见不得光,挖了许多老鼠洞,很少露头,且手段诡异,数次险些着了道。”言黎春想着这几日那些层出不穷的阴险招数,有些怒意。
长生也没再言语,其从来没有担心过言黎春会有什么危险,对其本事有心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武道本身走的就是以力破法的路数,虽然其距离肉身铸神袛的境界还有不小的差距,却也比自己等人对付那些畏首畏尾的篡夺者来的简单的多。
“你就不担心那些宗门又聚集起来,重现当年葬魂岭之事?”言黎春开口问道,如今长生与那年轻皇帝透露了身份,若其刻意引导,此次凶险,便要胜过三载之前数倍。
“不会的,这次,他们是老鼠,只会想办法将我们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若张扬了出去,那群篡夺者可就赤裸裸的展现在了世人面前,到时难堪的,可是天上了。”长生微微一笑,看来这位皇帝是想坐山观虎斗了。
“还有一件事,是关于破军王的。”言黎春沉思后,又想到一则偶然得知的消息。
“说说。”今日其已经见过这位野心勃勃的前太子了,并且传达给了他一个很是坚决的态度。
“这位手握军权的贵胄,正与一些仙宗做着一笔生意,事关当今大奉。”每个王朝之内都不缺争权夺势的戏码,况且这大奉皇位,本就应该是属于这位军中悍将的,只不过近些年来,南宫熙无论民心还是背后伫立的仙家势力,都让其不得不暂避锋芒,养精蓄锐,如今随着长生到来,大奉的局势瞬息万变,其不可能错过这个良机。
长生点了点头,不得不说,那位破军王确实是有着帝王心性,却也被南宫熙逼迫的用尽了手段,无论是刺杀公孙恭也好,还是联合仙宗也好,只要成功一次,动摇的,都是那位年轻皇帝的根本。
“可惜啊。”长生嗤笑一声,想来两条路都已经被南宫熙堵得死死的,等待着这头野兽开始搏命之时,便是这大奉更上一层楼之际,想来自己是看不到那时的观景了。
“你要怎么办?”言黎春看着丝毫不显意外的年轻人,开口询问道。
“等。”其抬头凝视着深邃的夜空,自己来此,可不光光是为了那些篡夺者,真正要命的,是头顶之上时刻悬着的一柄利刃。
于此同时,三大地宗之内,皆有一位披着黑斗的身形借着月色悄悄下山,一位目无神色的男子,一位手掐桃花的俏色女子,一位只有垂髫年纪的少年,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大奉,黎长生。
皇宫之内,南宫熙手持翡翠酒壶,坐在大殿的金阶上,正一脸惬意的看着这丝竹声中娆娆起舞的美姬。
“乐师,来首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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