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小沙弥尚未来得及生火,冉礿之摁住想要起身的徐骋,自顾去外面找人把炭火发起来。
“病人该老实逮着。”佯装威胁的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冉礿之出去找僧人。想着徐骋方才惊讶的傻样儿,她脸上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拐角处她一个没留神,直接撞到了一位僧人,冉礿之急忙道歉,却在抬眼的瞬间傻眼。
这僧人居然是云台。之前她被舒悦砸出簪子以意识形态游荡之时,在京郊寺庙遇到那个“嘴替”主持。
对于她的震惊,云台无知无觉,像是未曾觉察一样。冉礿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压下心中的钟种复杂情绪,装作毫不知情一般,从他身边走过。
“可是冉礿之冉姑娘?”
云台平静的声音传入冉礿之的耳朵,她大为惊骇,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回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都没有传来云台的声音,冉礿之直到他没有走,仍旧留在原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捏紧拳头,下定决心,一脸悲壮的回头,绝望地问:“大师有何事?”
她不确定云台想干嘛,她心里很慌,比面对那个假道士慌多了,就好像,对上那双慈悲眼,她连灵魂都被云台看穿。
“姑娘不必恐慌,我不过是想认定一些事。”云台柔和一笑,给冉礿之带来宽慰地同时也让冉礿之十分后悔,这原来是在诈她呢,她还真就乖乖上钩了,不过只要对她没什么威胁,知道也就知道了。
冉礿之跟着云台,七拐八拐地不知走到了哪儿,冉礿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出声说道:“大师可否找人去给我的同伴发炭,顺便告知一下我的去向,让他不必忧心。”
云台走在前面,头也不回,步子都没放缓,似乎就在等着她这句话,“这是自然。”
又是一堆拐弯之后,两人总算在一处房间停下,冉礿之抬头一看,“静室”二字映入眼帘。
这是有长谈地打算了,冉礿之倒是觉得没什么,就是不知道云台想问什么,根据她地禁制来看,不一定会给云台答案。
两人对坐下来,冉礿之直接了当地说了不能全盘托出。云台也没什么反应,柔和地笑意不曾减少半分,坐在之后,久久不见说话,这更让冉礿之心中摸不透了。
半个时辰过去,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云台始终在念经,冉礿之自觉没有参禅的天赋,直截了当的开口说:“大师有什么还是尽管问吧,我能说的必然都说。”
云台知道她不是这个身体本来的灵魂,这已经是最大的秘密了,其他的就没什么隐瞒的必要,而且,有些不能说的,就算说了云台也听不见,她没什么好顾忌的。
过了一刻钟,云台还是没说话,冉礿之已经坐立难安了,如果她有罪,请直接让律法制裁她,而不是在这里被一头雾水的抓瞎。
冉礿之想要再度开口,云台截断了她的话。
“姑娘为何着急。”云台笑意不减,慢悠悠地问。
冉礿之知道这之后必然有一番禅机要说,不照云台地问题往下走,只怕这禅机怎么也不会告知于她。
“我该去找徐骋了。”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为何找他?”云台再度问道。
冉礿之心里有些急,也就变得更加烦,语气有有些不好起来,“就是想找他,我还没和他说昨晚的事。”
“你们昨晚有什么事可说?”云台不急不徐的追问,明明是很平常的语气,却让冉礿之觉得烦心。她刚想开口回答,却发现昨晚确实无事可说,她脸色微变,很快用了别的理由搪塞过去。
“我该去监督他读书了。”
云台微微一笑,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彻底睁开,纯澈的眼神看得冉礿之直想躲闪。“真的是这样吗?”不等冉礿之回答,云台已然继续说:“不如问问自己,想见他究竟是为什么。”
……
干枯的树枝上盛满了积雪,冉礿之跟在云台后面,绕过一寸寸长廊。余光中一抹红色映入眼底,冉礿之转头去看,一株腊梅花开得娇艳,花瓣上还散落些些许积雪。
心中念头一闪而过,冉礿之注视着那抹梅花,猝不及防的小声开口道:“睁开眼想找他,不是担心失败,而是担心他的安危;方才想找他是因为怕他担心,跑出来找让伤寒加重;这会儿想找他是因为花开得很好,想和他一起看看。”
因为喜欢,所以情不自禁。
云台看着她,唇边的笑意不由放大了些,冉礿之还是选择回答了那个问题。
“我给你们雇得马车明日来,腊梅你们可以赏够。”
假装听不见云台语气中得揶揄,冉礿之不自然的低头,“大师你不问其他的吗?”
云台笑着摇摇头,没再多说。
冉礿之直奔徐骋所在的房间,热切的心情在看见打盹的徐骋后化为好笑,她强忍下鼻头的酸意,笑着迎上前,猛然大喝一声,徐骋一个没支撑住,差点摔倒,看见是冉礿之后,喜上眉梢。
“他们说你去参禅了,我觉得我没天赋,就没去找你。”徐骋觉得他大概是悟不透那些大道理。
“我也没天赋。”
“啊?”冉礿之说得很快,徐骋又没听清。
回应他的是冉礿之的拥抱。徐骋心中不明所以,但还是将冉礿之搂紧。这表现的有些奇怪,徐骋心中有些慌。
“你不会是参禅参透了要出家吧?!”徐骋越想越觉得担忧,正想问清楚,却被冉礿之死死箍紧。
“没有。”冉礿之有些哽咽,“听大师说起昨夜凶险情况,我觉得有些后怕……你没事就好。”
徐骋听着她的哭腔,手忙脚乱,但冉礿之偏偏又不抱得紧,徐骋最后没办法,只好任由她抱着,轻轻拍拍她的背。
“我会好好活着的,拿到状元,让你找到你的家人。”
冉礿之扑哧一下笑出声,“好。”
其实没考到状元也没关系,但她还有私心,她想和徐骋在一起,很多年的那种,看春日蝴蝶,夏日荷花,秋日硕果,冬日白雪。
晚饭过后,冉礿之拉着徐骋,拥毳衣炉火,去看那株角落里的腊梅。雪比之前覆盖的更深了一些,灰蒙蒙的天色中,看着紫红的腊梅,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只是……
“这花还挺厉害,越冷它越开。”徐骋抖去腊梅上面的雪,煞有介事的感慨。
“重说!”冉礿之不满,徐骋怎么也是有点墨水的人,这一伤寒,不至于脑子里的知识也冻住了。
徐骋委屈巴巴,他这大病还没愈呢,脑子就要开始转了,“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这还差不多。”冉礿之点头,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第二日徐骋和冉礿之离开的时候,云台没来送,据其他人说,云台是短暂停留此地,还要继续云游。
冉礿之也没多问,她有直觉,她和云台一定会再见面的,云台和她还有很多话没说,关于冉礿之本身的,
赶车的是个僧人,做事妥当,倒也没再由着两人胡来,安全把人送到云州之后,什么时候离开的两人都不知道。
久违的推开这扇门,里面的景象让冉礿之为之一怔。张老爷原先的布置真的很绝,即使云州下了这么大的雪,这院中景色不仅没有任何单调乏味,反而处处都是惊喜。
腊梅偏安于一隅,空中一阵阵冷香袭来。
“徐土匪,我都想一直在云州住着了。”冉礿之喟叹。
“想住就住,我们走了也一直把院子打理着,随时回来?”徐骋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他倒是对这些什么景色,什么巧思毫无兴趣,给他一间房,怎么都能住下,能挡风雨就行。
“京官基本不会外派,出京城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我……”冉礿之说着就发现自己无法开口,她瞬间明白,又是禁制在作祟。
“而且怎么了?”徐骋偏头问道。
冉礿之眼珠子飞快转动,她本来想说的是:而且她爹绝对不允许她离京。但这话也说不出来,还是换种吧。
“而且我更喜欢京城,京城热闹。”冉礿之说完干笑了两声,跑进了屋子。小六应该还没来,屋子里和他们走的时候一样,没有任何多出来的行李。
“徐土匪,你毛笔呢?”冉礿之在屋内喊道。和舒悦的赌约她可没忘记,得再问问情况。
“书桌上没有你就去箱笼里找一根新的。”徐骋正在外面收拾,都是积雪,不清理他怕冉礿之滑倒。
冉礿之转头去找箱笼,无意间翻到她给徐骋留的信,还是她原本叠好的模样,徐骋这个粗线条的果然没有发现。她打开,笑着看完之前写的那些,看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冉礿之将信撕掉。
写这封信时,她从未想过会和徐骋一直保持往来,所以几乎都是好友离别时所说的话,现在这些则是没什么必要了,她会和徐骋一直保持联系,即使恢复身份,她也会重新联系。
“嗯?”冉礿之从箱笼中翻出一叠宣纸,被压得有些皱巴了,打开一张,上面画的东西让她直皱眉头。
一张张摊开之后,直到最后一张,和其他的对比起来,还是新墨,应该是他们回云州之前所画。
画中人上衣下裳,发间一根翠色簪子惹人注目,“这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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