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翰林府还未修好,徐骋住着临时的府邸,里面除了皇上赏赐的人之外,也没有别的下人。徐骋一进门,张管家就迎了上来。
他今天已经是疲累至极,眼睛都没抬,拧了拧眉心,沉声问道:“何事?”
“昨日丞相府递来了信,说是要亲手交到您手上。”张管家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徐骋。
徐骋接过,捏在手上并未拆开。张管家瞧出他的疲倦,默默离开。徐骋一路回了房间,倒在床上,信被他随手掉在地上,徐骋也没管,睁眼看着房梁出神。
丞相女儿冉礿之吗?不顾他的想法就要求皇上赐婚,京中这些世家小姐,真是刁蛮,不知廉耻。
他考状元是因为小簪子让他好好读书,让他有机会领会书中乐趣和民生多艰,努力往上,争取为百姓谋福利。其实他对状元不执著的,只要能做官,帮助百姓,考第几其实不重要。
舒悦那种拉关系走后门陷害他人的情况,他十分讨厌,也不会允许自己成为这样的官。今天和皇上说辞官,其实也是在赌,赌皇上不会为难他这个有才之士,赌皇上不会逼走一个状元。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也明白了权力对于人的威压,他要好好往上爬,努力作主自己的婚姻,他不是任何人可以榜下捉婿的对象,即使是丞相,也不行。
至于这个冉礿之,他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张叔!”徐骋起身对着外面大声喊道,马上便听见张叔的应声,“进来一下。”
“您有何吩咐?”张管家拱手道。
“这个丞相女儿,我不太喜欢。”徐骋说完这句心中泛起了苦笑,他现在也成了爱打机锋的官场人,“居然不顾我的意愿,公然让丞相出面,逼皇上给我赐婚,此举着实为难了皇上,伤害了我与皇上的君臣之谊,坊间还不知道吧。”
“大人,张回明白怎么做了。”张管家也不是苯的,徐骋把话都说道这个份儿上了,他要还不懂,就别干了。
丞相女儿又如何,只要做得巧妙,即使丞相本人来了也只有吃下这个哑巴亏。
另一边的冉礿之,本来高高兴兴等着冉聿带回来的好消息,谁料沈怀一封信直接给她请到了尚书府。
“小礿之,你帮舅舅一个忙,舅舅就不计较你骗我这事儿了,好不好?”
冉礿之一下轿子,沈怀立马就迎了上来,冉礿之还是很少看见这个小舅舅这么求人的模样,心中直乐。
小时候沈怀可没少仗着年龄大懂得多欺负她,现在难得吃瘪,她当然要落井下石,好好欣赏一下。
“舅舅,那是别人借我的名义骗你,关我什么事,我也是受害者啊,舅舅。”比起装可怜和委屈,冉礿之自然是各种翘楚,为了让她看起来逼真,她甚至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假了啊。”沈怀不满,“再说了,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你一个昏迷的人。”
冉礿之噎住,只顾着过嘴瘾,倒是忘了还有这一茬。被沈怀这么一说,冉礿之登时如被戳破的河豚,泄了气,整个人焉巴着,有气无力道:“什么忙?”
沈怀挑眉,得意一笑,但也没维持多久,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完:“祝于慧跑掉了,你去盐城,帮我劝她回来,要是成功,答应你一个要求。”
“真的吗?”冉礿之兴奋,她舅舅的要求可是和别人不一样,提什都想方设法得满足,就算是要天上得星星,沈怀都愿意真的下功夫找得那种。
“当然是真的,只要你把祝于慧找回来。”徐骋提起祝于慧的时候,牙根儿都在痒痒。他发誓他就随口说了一句重话,祝于慧居然直接跑掉。
“舅舅。”冉礿之一脸严肃的叫他,她方才还没觉得,这会儿才察觉到问题,“祝于慧为啥在盐城,还要舅舅你去找呢?”
“我们不过是……”沈怀说到一半,强行停下,偏头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冉礿之,“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小屁孩,去不去?不去我就告诉你爹谢云退婚是被骗了,他肯定重新找谢家,你信不信?”
“你怎么知道!”冉礿之指着沈怀,一口气没接上来,整个人直接垮掉,她信,她可太信了,“我去。”
“那你现在就去,盐城祝家铺子遍地走,你一定给我把人找到啊。”沈怀挥挥手,立刻有人去牵马车。
“舅舅你自己为什么不去?而且——”冉礿之话音一转,整个人凑近,一脸狡黠,“祝于慧为啥跑了啊?你不说我就不去,死都不去!”直觉告诉她,祝于慧和舅舅之间绝对有不可言说的猫腻,她一定要挖出来。
冉礿之是他看着长大的,打什么注意他一眼就能瞧出来,要是真把人惹毛了,估计还不好哄,而且他和祝于慧的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京官不得擅自离京,至于原因嘛——我就说,一个商户女,做贵妾已经是光耀门楣了。”
“你要娶祝于慧?”冉礿之震惊,沈怀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
“那你还敢这么说话?”要不是这人是她舅舅,她绝对要扇他一耳光,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哪有人会对心爱的女孩子说贵妾是祖上冒青烟,他以为人家祝于慧多离不得他。
祝于慧她还是了解的,对这些极其在乎,在一个普通诗会上都要为女子据理力争的人,而且还女扮男装科举……沈怀这句话,简直是在祝于慧祖坟上蹦跶。
狠狠瞪了一眼沈怀后,冉礿之翻身上马,高高的扬起鞭子,“舅舅,我这就去盐城。”
沈怀的笑容还未完全展露,就被冉礿之接下来的话直接气了回去。
“要劝祝于慧跑得离你远远儿的,盐城这种你知道的地方不能待!”冉礿之高声说完之后,马鞭子狠抽一下马屁股,马儿登时如离弦之剑一般冲了出去,沈怀值得留在原地叫骂。
日暮西沉,徐骋被谢云拉出来喝酒,他只带了一个小厮,慢慢朝着酒肆走。一阵响亮的马蹄声自远而近,徐骋心中本就烦躁,看着疾驰而过的人,忍不住开口:“何人当街策马?当律法是摆设么?”
小厮看着消失的一抹身影,勉强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来是谁,“大人,是丞相千金。”
又是她!徐骋心中怒火翻倍,在心里又给冉礿之记上一笔仇,“果然没有规矩,仗着权势胡作非为!”
小厮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徐骋此刻已到了可以打马街边的时辰,但想到他成了状元那日,也是这般骑马。
想了一会儿,小厮决定闭嘴,不喜欢冉小姐是私仇,和律法无关,谁提谁欠打。
还好盐城距离京城不远,不然这么着急忙慌的骑马,她这身体肯定遭不住,就这么跑了一会儿,已经觉得呼吸困难了。
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了城,冉礿之看着太阳的最后一丝残光,都觉得祝于慧是故意的,盐城距离京城一点儿都不远,可以说是很近,但偏偏又除了京城。
这种想让他找,又不想让他找的小女生心里,冉礿之可谓是狠狠拿捏住了,不枉她看了那么多话本,涉及各个类型。
她和徐骋就很省事儿,平顺的表明心迹,成婚,不像舅舅和祝于慧。不过这也不好说,祝于慧的身份着实尴尬,舅舅那儿还有个外祖母压着,虽然是基本住在庙里,但过她那关还是不容易。
一连走了好几家祝家铺子,报上沈怀的名头没有一点儿作用,冉礿之有理由怀疑这是祝于慧提前打好了招呼,眼见天光就要散尽,她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她没有带钱。
这下是真完了。
走进最后一家祝家铺子,冉礿之直接报上小玉的名字,心怀忐忑的等着掌柜的去找东家出来。
希望沈怀没有骗她,不然她流落街头,她爹可能会杀了沈怀。
“姑娘,这边请。”掌柜的打量着冉礿之,眼中狐疑毕现。
冉礿之任由他乱猜,反正猜不准。进了后院看见祝于慧的时候,冉礿之觉得自己眼中一个劲儿的在冒泪花。
这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啊。
“小玉在哪儿?”祝于慧盯着冉礿之,眼中精光大甚,她是认识冉礿之的,在庙里的时候见过几回,想到这儿,祝于慧突然想起这还是徐骋的外甥女,瞬间垮了脸色。
找说客就算了,居然还敢冒充死人,简直天理难容。
“冉小姐如果是为了给沈怀说情的,那就请离开吧。”祝于慧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她的本意是让沈怀亲自过来,就算京官不能离京,哪怕有个亲笔信也是好的,没想到沈怀居然指使别人。
“祝于慧,是我啊,小玉啊!”冉礿之差点没哭出声,她好饿。一股脑说了好多有关祝于慧的事情,包括科举、舒悦、南山书院等等,眼见祝于慧眼里还有疑惑,她只能开始说起那些话本。
说到第五本的时候,祝于慧的眼睛有了松动,第十本的时候,两人已经紧紧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冉礿之对于怎么死,又怎么变成了丞相千金这个问题始终避之不谈,祝于慧也不勉强,不再多问。
“徐骋知道这事儿吗?”祝于慧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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