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地上有一瞬间的静默,但这样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太久。
反应过来的魔神扈从们对视几眼,迅速分散成包围圈,虎视眈眈的盯着中央的瘦小身影。
“不过是趁机偷袭,怕他个锤子!上!”
它们如此叫嚷着冲上去,却在夜叉作出正面迎击之时,往回撤步,而从另一边袭击的扈从,则趁机将爪子伸向地上的尸体。
一开始的袭击不过是声东击西,它们原本的目的就不是与这只夜叉分个搞下,而是地上那新鲜的血食。
为了口吃的而受伤流血,是不划算的,况且这只夜叉虽然年幼,却也没有弱到可以随意欺辱的地步。
相反,它们清楚地知道这只年幼的夜叉有多强。
毕竟,当年魔神大人将其收为座下鹰犬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仅凭徒手,孤身一人便将那时它们中最强的一只轰杀。
但那是以前,现在他不过是被魔神大人束着的一条狗。脖子上拴着链子,只能听从主人的命令,困距于主人脚下的方寸之地。
主人允许时,他才能离开,而主人收紧锁链后,无论他如何挣扎,都离不开此地半步。
抢到血食就跑,等出了锁链的范围,这只夜叉再强也无法挣脱链子,出来跟它们抢食。
要抓到了!
看着落入自己手里的尸体,邪魔那张丑恶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笑,还未等它抽身撤离,散发着莹绿色微光的身影从天而降,将它砸到地上。
夜叉戴上了面具,身上散发出慑人的威压。
他看着被自己踩入石头中的魔神扈从,伸手拽起了它的头发,在它还未来得及讨饶之前,猛地按下去,往地上猛磕。
清晰的骨裂声传出,镇住了其它还有想法的扈从,夜叉将手里失去意识、不知死活的家伙随手一扔,再次站在女人和女孩的尸体之前。
这次,没人再敢上前,却仍然没人想离开。
难得的、新鲜的、高质量血食的香味,刺激着它们的嗅觉,让它们馋红了眼,仅剩的理智也不过是迫于夜叉武力的威慑,而勉强维持着。
周围响起了魔神扈从们不甘的窃窃私语:
“好香好香好香!那可是难得的人类女孩,现在还是热乎的,放久了可就要凉了!口感会很不好的!”
“口感?到底是魔神大人的近侍,居然还在乎口感,我们这种难得轮得到护卫任务的,这些年就没怎么吃过新鲜的血食。这次难得的机会,我可不想轻易放弃!”
“那些老死病死的人类,又丑又难嚼!我吃够了!我要吃新鲜的!”
“新鲜的在人类村子里要多少有多少,急的话你去啊。”
“呵,去了,然后被魔神大人处死?这些年要不是魔神大人为了收集信徒,不许随意杀人!谁会在乎这点血食!”
“说到底不过是两具尸体,他在发什么疯!”
“我忍不了了!这次一起上!我不信他一个人能挡得住我们所有!”
再次达成共识,它们这次却不是佯攻,而是实打实的拿出自己最强的力量,向夜叉攻去。
面对各式各样的攻击,夜叉并没有躲闪。
锋利的爪子直冲他面门戳来,他只抬脚将其踹飞,一动不动的守在原地,如此接连挡下其它邪魔。
但到底双拳难敌四脚,何况他还一直护着身后的女人和女孩,夜叉身上逐渐带了伤。
的确,那不过是两具尸体。但年幼的夜叉却像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拼上了他现在的全部力量。
喘着气,抹掉脸上的血,再次击飞一只魔神扈从后,夜叉察觉到,整个场地一瞬间寂静下来。
在场所有的魔神扈从全部僵住,大气不敢喘一声,惶恐的看向他身后。
破风声从背后袭来,夜叉下意识回身接,手腕上却突然显现出锁链,将他的动作拉住。
骨制的鞭子实打实的抽到他身上,在那伤痕累累的背上再添一道染血的伤口。
“汝辈,吵到吾了。”
魔神慵懒的收回鞭子,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
“十分抱歉!尊敬的主人!是因为……是因为这只夜叉!他无缘无故找茬!所以我们才不小心打扰到您的!”
其中一只邪魔一脸惶恐的解释,将所有的罪责推到默不作声的夜叉身上。
夜叉也如它所料的,没有出声反驳。
面具泛着冷硬的光泽,将他所有的情绪遮掩。
魔神似笑非笑的看着还想解释什么的扈从,让它瞬时流下一头冷汗,再不敢出声。
再次恢复安静后,魔神慢悠悠的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按压上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叹了口气道:“吾该怎么处理呢?”
没有人敢接话,当然祂也不需要有人接话。
祂扫了一周,视线最终停在夜叉身旁的尸体上,带上些许愁绪继续道:“昨晚的祭品,是何人选的?”
一只扈从颤了下身体,站出来,跪伏到魔神面前:“回主人,是弩下,祭品是按照以往的标准挑选的,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出问题?怎么会出问题呢?这次的祭品跟以往的品质一样,都是好货色。”祂语调毫无情绪波动,似是在夸赞,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愉悦的表现。
听到主人这样说话的扈从,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它不敢再出声。
“就是太无聊,吾看厌了。”祂抬起手,对着地上的扈从轻轻一指,那只扈从便如同被什么掐住脖子一般,提到空中,因为痛苦下意识的挣扎几下后,便再也不敢动。
“女人为保护孩子而死,男人为保护妻女而亡,又是这样无聊透顶的情节。这次,也只有这些蝼蚁充满恐惧、憎恶、愤怒的灵魂,还勉强能入口。”
“吾有点不开心。”
祂突然加重语气,抬起的手往下一按,那只扈从便被砸入地里,没了声息。
“用千篇一律、不知更改的标准,选出这样祭品的汝、还有尔等,是如何敢在这里心安理得的等着吃血食的?嗯?”
魔神身上迸发出比夜叉更强大威压,无差别的对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压去。
众扈从被狼狈的按爬在地上,连手指也无法动弹。
离他最近的夜叉身体一坠,却在最后勉力撑住,慢慢的站起来。
“一帮废物。”
魔神冷漠的扫了一周,片刻后收了身上的气势,左手里显出锁链,猛地一拽,将瘦小的夜叉往前拽了个踉跄。
夜叉抓住勒着脖子的锁链,抵抗着链子上的力道,身体因为用力而暴起青筋。
“呵。”魔神嗤笑一声,骨制的鞭子再次出现在右手中。
鞭子伴着破风声,抽向他的手指,同时劈了象征着夜叉一族身份与力量的面具。
面具碎裂,化作荧光消散,年幼的夜叉再抵挡不住魔神的力量,被拽飞出去,摔倒在祂脚下。
祂俯视着挣扎着爬起来的夜叉,那张惨白的脸上忽然笑了出来。
猩红的舌头钻出,舔了舔那露出来的森白牙齿。祂提起锁链,强迫夜叉仰起头,兴味盎然的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
“吾可怜的孩子,瞧瞧这眼睛里充斥着什么?是愤怒!是愤怒啊!是什么让汝再次产生了情绪?吾还以为百年之前已经将汝玩坏,变成没有感情的工具了,这可真是,令吾惊喜!”
祂用那激动到颤抖的手,摸上夜叉的眼角。
冰凉的指甲刺破他眼尾的皮肤,却没有鲜血流出,墨绿的能量顺着划痕逸散出来,让这双金色的眼睛显得更加妖异。
魔神掐住他的脖子,毫不吝惜的拎着,往洞内的祭台走去。
“吾要看看,汝这次,又能让吾开心多久呢?”
看着魔神拖着夜叉离去,有扈从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
但马上,它的面目因为恐惧而再次扭曲起来。
看着地上那只被按进石头里,压成饼的扈从尸体,它挨个踹起其余还瘫软在地的扈从,尽力压低声音,命令道:
“愣着干嘛?都滚出去找新鲜的祭品!这次魔神大人宽宏大量放我们一马,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要新鲜的!有新鲜感的高质量祭品!”
有扈从犹豫的开口:“可……可咱们领地内,千挑万选物色出来的名单上的祭品,都是这种货色,其余的别说献给魔神大人了,就是让大人看一眼,都是罪过。”
“领地内没有?没有就去领地外搜!外面那么多人类,总会有合适的!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在下月十五之前找到!绝对不能再惹大人生气!”
“是!”
它看着领了命令的扈从们纷纷离开,后怕似的咽了口口水,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夜叉之前站的地方。
原本在那里的两具尸体,不见了。
它确定刚刚并没有其他扈从往那里去过,既然不是它们干的,那就只能是……魔神大人。
但魔神大人要尸体干什么?
想到大人带着夜叉离开前的一番话,以及那只夜叉今天疯了一般,护着人类尸体的行为,它下意识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汗。
面前幽深的洞口中,隐约传出令人牙酸的,像是指甲抓挠在石头上的声音。
它不敢再多停留,从地上抠出被压成饼的尸体后,迅速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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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将炒好的肉闷在锅里,哄“母亲”睡着,在外面的天完全黑下来后,独自搬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
夏日,无风的夜晚也有些燥热。
墨将驱虫的药粉洒在身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在四周的虫鸣声中,安静地发呆。
许久后,在他实在忍不住,马上要困过去时,有声音从空中划过,惊醒了他。
墨下意识的顺着声音抬头看,在十五圆月的亮光下,盯着一处树梢看了许久,隐约看出那是一只鸟后,有些失望的低下头。
“猫头鹰吗。”
虽然不是他想等的,但这动静过后,他也没了睡意。
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到天亮,墨扶着膝盖站起来,伸了个腰,打了点水洗了洗脸,便往厨房走去。
“煮肉粥好了,好在也没多放酱料。”
往炉灶里添着柴,墨微微出神,喃喃自语道:“要不下月十五去村口等?”
“但是被村里人发现也不好。”
“先这样吧,这个月等不到,就下个月,下个月等不到,就下下个月……”
“只要我还活着,直到再见到他问清楚之前,都会等下去的。”
“时间还很长,总会等待他的。”
走神时墨又添了根柴,没注意到这根柴颜色不对,似乎受了潮。
飞溅出的火星燎到了他的头发,好在墨反应及时,迅速起身退开。
看着仍在飞溅的火星,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后怕的感慨着:“啊,差点烧着眼睛。”
墨说完,有一瞬的怔愣,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接着嗤笑着摇摇头:“想什么呢,夜叉总比我这个普通人活得久吧……”
脑海中浮现出那瘦成骨的身体,以及他背上密密麻麻的伤口,墨兀然沉默下去。
“希望他现在过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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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叉木然的蜷缩在山洞的角落里,眼神空洞的看着充斥着血腥味的祭台。
王座上的魔神一步一步走下来,拽着他的头发将其扯到祭台前。
祭台上,浑身是血的女人抱着孩子,不断地打着哆嗦。
她已经进气少出气多,马上就要死去,但仍在尽全力护着自己的孩子。
“求他,只要他点头,吾便放过汝的孩子。”
听到这句话,女人逐渐暗淡的眼中亮起一线光,她放下年幼的孩子,对着这个看起来与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男孩,跪伏下去。
夜叉茫然的看着她们,在女人越来越绝望的眼神中,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想点头,却发觉无法做到。
卑劣的魔神扯着他的头发,让他连微弱的点头动作都做不到。
夜叉张开发白起皮的嘴唇,嘶哑着声音说:“放了、她们。”
“吾说了,汝得点头。”
夜叉闭上嘴,颤抖着举起双手,抓上扯着自己头发的手,借力支撑让自己稍稍站起一点,费尽全部力气点了点头。
魔神松开手,失去桎梏的夜叉跌坐下去,垂下头。
他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啊!啊……”耳边传来女人的喊声,先是悲戚,后来又变成了绝望。
然后,人类粗重的呼吸声,停了。
魔神没有守约,祂当着女人的面,切断了孩子的喉咙,在欣赏完女人的崩溃后,将自己打磨好的灵魂一口吞下。
做完这些,祂拽起夜叉的头发,打量着那双暗淡的金瞳,最后兴致缺缺的甩开手。
“收拾干净。”
束缚着手脚的锁链隐去,夜叉摇晃着站起身,走上祭台,拖起上面的尸体,步伐沉重的向外走去。
盘踞在洞外的扈从们,看着这个时隔一个月,再次从洞内出来的夜叉,犹豫片刻,还是试探着抢夺他手里的血食。
夜叉木然的站着,任他们将尸体抢去,就如同过去的几百次一般,没有任何举动。
手上的重量一空,夜叉慢慢转身,返回那幽深无光,仿若凶兽巨口的洞穴中去。
他隐约又记起来了一些事。
他曾经确实保护过什么,但后来,他什么也没保护的了……如同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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