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从山巅爬起,高高悬挂在遥远的天幕上,皎洁的月光一泻千里,穿过树梢林间,透过窗牗,给屋里撒了一层银白。
床帏低垂,遮蔽一切渴望探看的目光。
季景澜一颤,脑海中紧绷的弦瞬间断了,他转身将人狠狠压在榻上。
明明离得很远的两颗心,因今夜的袒露紧紧相依相贴,情愫暗藏潭底,释放汹涌,沈岁宁沉在跌宕起伏的波涛中,迷失了方向。
季景澜眸光盯着她,双手扣着她,她无处可逃,也不想逃。
暗涌一触即发。
渴望她,还不够,想要的更多。
季景澜摘到了他梦里的月亮。
待晨光初露,东方响起鸡鸣,室内云雨方歇。
沈岁宁睡着了,她蜷缩在季景澜臂弯中,一只胳膊横在他胸膛,睡得很熟。
季景澜凝眸看她,女子安静地睡着,呼吸缓慢绵长,白皙的脸颊红潮未褪,眉头微微蹙拢,似有不悦。
此时,他方后悔,昨夜太过,弄疼了她。
季景澜在她眉心蜻蜓点水般一吻,收拢双臂,闭上了眼。
两人前半夜不得要领,疼得沈岁宁几次挣脱他的钳制,季景澜更是忍到额头上冒出大滴大滴汗珠。他温言软语,哄着人忍一忍,再试一次,看着她紧皱的眉头,一狠心疼得她脸色煞白,他吓得差点当场服软。
还好下半夜,凭借失败的经验,举一反三,让她得了点趣。
季景澜迷迷糊糊想着,沉沉睡去。
沈岁宁醒来时,天已大亮,窗幔也挡不住外面的光。
季景澜睡得很沉,眉眼带着满足,整个人融在昨夜的温情里。
沈岁宁欲拉开他放在腰间的手,刚一动,酸痛感通过手臂点燃,烧到四肢腰腹。
全身无力,像散了架。
她忍着不适动了动身子,最终无奈放弃,别无选择继续躺在男人的怀中。
酸痛乏力饥饿,她欲哭无泪。
她突然记起大婚前,宫里嬷嬷来丞相府,说到男女床榻秘事,只是隐晦提了句,承恩是件极其欢愉的事。
还给了她一本册子,她随意翻看了几页,红着脸丢开了。
没有人告诉她,这么痛!
季景澜觉察动静,眼皮动了动,睁开双眼,就看见沈岁宁瞪着黑黑的双眼,哀怨地看着他。
他轻笑,凑上去碰了碰她的唇角,问她:“饿了么。”
被折腾了整夜的人,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季景澜起床,床帏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开门声,说话声,关门声。
沈岁宁在人为制造出来的低声中,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床帏被人掀开,日光涌进榻中,沈岁宁无力地睁开眼,看着逆在明明耀耀光线中的身影。
沈岁宁软若无骨躺在被褥间,季景澜弯腰将人抱起,沈岁宁挣扎一下,季景澜挑眉,问:“自己能走?”
走不了。
沈岁宁此时困意还未消散,整个人软趴趴的依在他怀里,走不了动不了,索性不走也不动。
季景澜将人抱到窗边软榻上圈着,榻上放了张矮几,矮几上摆着青菜瘦肉粥和几个小菜。
季景澜舀了勺粥,吹了吹,送到她唇边。
沈岁宁红了脸,衣服他要穿,饭也要喂吗。
“嗯?不是饿了?”季景澜知她害羞,没有催。
沈岁宁心想这个人不可能让她自己用膳,便不再纠结,接受了他的殷情。
一口粥,一口菜,季景澜喂得很细致,等人吃完又抱回榻间。
沈岁宁吃饱了,躺在榻上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睡意朦胧间,她感觉身上压了一团火,火苗肆意,烫得她几乎窒息。
她喘息,呼吸不了。她想逃,却逃不掉。
这团火烧得越来越烈,她恍惚觉得自己要死了,又恍恍惚惚觉得这团火可以再烈些。
她用劲挣扎,使劲呐喊,唇间逸出的却是断断续续的轻吟。
“乖,叫六哥。”
“六哥……”
“再叫。”
“六哥……六哥……六哥……”
痛苦夹杂着欢愉。
一睁眼,又被带着沉沦。
沈岁宁被困在榻上两天三夜,到最后她连眼皮都动不了了,闭着眼睛任他为所欲为。
欲海无边,季景澜是她的岸。
沈岁宁在第三天午间出了房门,碧荷、紫玉和云星恭恭敬敬站在门前,特别是紫玉,眼神漂浮不定,低着头不敢看她。
沈岁宁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他们三个,不会听了三天三夜吧……
她想着这几日送进去的热水,饭菜,还有换下来的衣衫、被褥……
羞死人了!
沈岁宁面上无波,强装视而不见,平静用完午膳,在三个人震惊的目光中,又被季景澜带回了书房。
季景澜将人抱坐在腿上,从后环着她的腰,与她耳鬓厮磨。
刚开荤的男人,片刻停不下骚动,沈岁宁食指指尖点在他唇畔,认真摇头,拒绝意味明显,说道:“不可以了。”
“好。”季景澜叹气,颇为失望说:“岁岁想知道什么。”
沈岁宁探究的眼神看着他,当初他说来大瑶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一个人,现在她知道这人就是她自己,既然已经找到,为何还留在大瑶。
“你既然能瞒天过海离开瑶都,为何不回圣京。”
季景澜将下颌靠在她肩上,撩拨她:“当然是为你啊。”
沈岁宁睨着他,将笑不笑,“那你寻到了我,为何不回。”
季景澜伸出手,抓着沈岁宁的指尖把玩,想到这双手曾经抓过什么,怎么抓的,心里一阵悸动。
“如今我们已是夫妻,我待你便不会有隐瞒。你要查顾将军死因,我留在大瑶也有这个原因。”女子的五指纤细,指尖粉粉嫩嫩,怎么看这么好看,“顾将军是你的生父,沈天华是你的养父,所有线索指向的均是沈天华。沈天华待你有救养之恩,如没看到那封信,你将一直认为他是你生父。可是岁岁,真相你迟早会知道,没有人会瞒你一辈子。”
在你没有价值,或者有其他价值时,你便会成为别人竖起的靶子。
这个道理,沈岁宁也懂,是否有价值是他们存在与否的唯一原因。
苏娉失去了价值,便成为冷宫里一抹残魂。苏良的价值,便是为家族贡献他的性命,以及苏良一脉所有人的前程。
但她不相信,父亲母亲待她,只因她存在的价值。
沈岁宁拿出一份名单,这份名单正是许珏交给她,与顾川之死有关的名单。沈岁宁指着上头的一个名字,正是前些天被斩首的苏良。她垂眸,声音平静说道:“苏良行刑前夜,我派人去了天牢,苏良说,顾将军之死,不仅与荣国公和我父亲有关,还与先帝有关。”
先帝萧寄禺,沈岁宁痛苦闭眼,那是疼爱他多年的舅舅。
到底什么是帝王心,明知她是顾川之女,却能给予她万千宠爱,待她如掌上明珠。
反过来,明明给予她万千宠爱,待她如掌上明珠,却能杀害她生父。
“不堪受辱而亡”这几个字,便是最疼爱她的人,爱她的方式。
“嗯。”季景澜颔首,“真相到底是什么,现在只有荣国公和沈丞相知道了。”
沈岁宁沉默。
苏谌老奸巨猾,心思狠毒。明知她是顾川之女,抓住他的把柄,最可能便是查顾川之死。却宁愿舍弃亲弟全家及女儿性命,也要三缄其口。
到底他们三人,合谋了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事。
季景澜又问:“如果,真和沈丞相有关,你待如何。”
沈岁宁继续沉默。
父亲养她十七年,多年感情深厚。当初秦嬷嬷告知真相,意图挑拨,沈岁宁能够坚定不移信任他。
现在呢,当她接触的人都告诉她,生父之死与父亲有关时,她还能那么坚定吗。
过了许久,书房里的热气逐渐转凉,沈岁宁转身抱着季景澜的后颈,头埋在他脖侧,轻轻说:“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他一直是我最尊敬的人,我不相信他会为一己之私或一国之私,去残害一个守护天下四方百信的将军。六哥……我不知道。如果这个人不是他,我豁出一切也要替他报仇。可如果……”
季景澜抚摸着沈岁宁的发丝,“知道顾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沈岁宁摇头。
“想知道吗?”
沈岁宁点头。
日头高升西落,书房一片宁静。
这一天午后,沈岁宁困在季景澜怀中,听他讲关于顾川将军的事迹,讲从韩由那里借来的书上没有的小事。
季景澜口中的顾川,有血有肉有情,是个活生生的人。
会在寒冬腊月奔马几夜,只为一口羊肉火锅;会和朋友打赌输了赖账;会严厉斥责徒弟后转身给他买乳酪;也会在城墙上盯着带着孩子的妇人出神……
“如果他还在,也一定会是个好父亲。”季景澜抱紧她,“老天没给他爱你的机会,却在生命最后,让他知道有你这个女儿。那天,我看到他笑得很开心,他笑着笑着就哭了,哭完后又接着笑,我以为他疯了。岁岁,前路险阻,不论结果如何,我都陪你走下去。”
沈岁宁抬头,眼圈红红的看着他,“等我查清真相,不管结果如何,你去哪里,我也陪你走下去。”
你当大瑶的质子,我就做你的质子妃。你想找个地方隐姓埋名,我就跟你做个普通女人。你想回圣京做皇子,我就随你去当皇子妃。
这人间红尘,我与你同行。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天下四海,我陪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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