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去侦探社的时候人比上次多了几个。
跟在太宰和安吾身后走进门,看见一个头戴草帽穿着蓝色背带裤的男孩,比她年纪小,装束和办公室穿西装的社员截然不同,像是上课时突然从窗户蹿出来的一只啾啾叫的麻雀或是绕着圈飞舞的蜜蜂——她坐在教室后窗边,却总是对守卫工作玩忽职守——如果可以,她也想成为稻草人,东倒西歪。所以她盯了少年好久。
对面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不知怎么,他一副很紧张的样子,一路啪嗒着草鞋小跑到了国木田身边,躲到他转椅背后,正在忙于公务的国木田先生很自然地腾出一只手安抚少年。
“……”她很吓人吗?
——“小镜花,敦君在哪?”太宰问。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一个穿着红色和服的女生,她不知道这个颜色该怎么形容,她也不太分得清口红色号,如果让她说出血随时间变化到这个颜色需要几分钟的话她倒能报出相对准确的数字,但除了她,谁会这么形容颜色?
名叫镜花的少女手指抬起来指着一间房间,说:“在治疗。”
她的话音一落,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整个侦探社,连窗玻璃都在颤抖。
只是众人已经习以为常。
……他们的治疗难道不打麻药吗?这么怀疑着,她注意到坂口先生僵直着背故作镇定,他咽了一口口水后往国木田先生的办公桌交接工作去了。
先是与谢野从房间里走出来,肩上扛着一根钉满钉子的狼牙棒,几根钉子弯曲着扭打在一起,看起来已经被使用过度。
“哦呀~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与谢野向她打招呼。
“打扰了。”她微微鞠躬。她也以为能直接回家,在发现能从中也先生家的窗户看到自己的卧室后,她决定去购置一台天文望远镜……不是偷窥狂,是为了观察小兔子的营养状态。
这时敦也跟着走了出来,疲惫不堪的样子,眼神无光,但是身上没有半点伤口。她记得与谢野是医生,医生是不是和她有相似的能力,能让伤口不留伤疤地愈合。
镜花给敦递了一颗糖果,敦感激地对她说了声谢谢。
——“等一下!”乱步突然凑到两人中间。
他从口袋里拿出另一颗糖果,拿它跟敦手里的那颗掉包。“因为乱步大人今天想吃牛奶味的,就拿芒果味的跟敦换吧~”他不由分说地把糖果送到嘴里。
“乱步先生,不需要吃得那么着急……会呛着的。”敦的语气已经分不清是虚弱还是无奈了,他觉得儿童应在成人照看下吃果冻的规定也适用在乱步先生身上。
敦:“啊——必思答小姐怎么会在这里?”他是知道太宰会回来的,但完成任务的必思答应该早点回家休息。
“……”大家好像对她的到来很惊讶。
必思答往太宰的方向微微凑了一步,躲在他身后,如果可以的话她其实挺想蜷缩起来蹲角落的。
在街道上人们来来往往都有各自前往的方向;在公车上每个人都百无聊赖地查看手机或者与相识的人聊天;在教室里她坐在最后一排,同学们的注意力要么在老师身上要么在书本上……然而在一个相对封闭的房间内,旁边是或认识或陌生的十几个人……她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如同心血来潮买来的饰品,其实摆在哪里都不合适,买的时候就知道。
乱步绕过敦和镜花把她从阴影里拽了出来,在她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将一张红色的贴纸按在了她的右手手臂上。
她定睛一看,是一朵红色的五瓣小花,像是幼稚园老师糊弄小孩子的贴纸奖励,她愣愣地开口:“乱步先生?这是……”
“这是糖果的赠品,”他说着摊平糖纸,花的形状印在上面,“除非用特殊的清洁剂,贴纸贴在皮肤上后五天内不能被完全清除干净,这是‘乱步大人的印记’。”
她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该说“谢谢”,还是说这是什么新型的恶作剧吗……她不是很有幽默感。
“从现在开始,做了坏事的孩子要受到惩罚,红牌超过三次就要被罚下场,乱步大人是不会退让的。”
“坏事?乱步先生,我应该没有做——”哦,她好像杀死了中原先生的邻居,她几乎快要忘记这件事了,如同忘记自己吃了几片面包。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虽然没有证据。”下沉的语气和碧绿坚定的神色让她几乎放弃了辩驳。
靠着直觉就能确定她杀了人,这得指认了多少嫌疑犯。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她要如何化解这种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尴尬,她要怎么解释“坏事”的定义,如果把时间回溯乱步先生还会做相同的事吗,这个“乱步大人的印记”是不是一时兴起,如果不让他看到镜花的糖果的话是不是就能阻止这场对话了……她在脑子里迅速思考着对策。
——“啊嘞,必思答小姐是不是也偷吃了乱步的零食?”一个浅色头发的男人调笑着说。
“……”嗯?偷吃零食?
谷崎牵扯着嘴角撩起了自己的袖子,他的手臂上开满了红红火火的鲜花,看起来还以为是哪个小孩子拿着印章在他身上胡乱盖了一通。
“其实身上也有的……”
【千万不能露馅……】谷崎知道他现在是所有人的希望,一定要把乱步先生的话巧妙地圆回来,要打消勺子的防备心!
他把衣服撩起来,侧腹是已经在时间消磨下浅淡了的贴纸花纹。他用食指不好意思地挠着侧脸,说:“糟糕,好像‘乱步大人的印记’有点太多了。”
——“啊~哥哥大人,那就用‘直美的印记’盖过去吧~”
——“等等直美!还有客人在啊!”
“……”还没等她追问三次之后的惩罚是什么,另一位黑色长发的少女就把他扑倒了,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女孩吮吸脖颈的声音,现在似乎不是打搅他们的好时机,于是她把话吞了下去。
她下意识想去看乱步的脸色,却发现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自顾自吃着零食,色彩鲜亮的包装能盖住他的半张脸,而他的上半张脸总是那副游刃有余又百无聊赖的轻松模样。她想她就算有再多时间,她也永远没法这样无所顾忌地只求自己自在。
她是一只被猫按住尾巴的阴暗老鼠,既逃不到阴影里去,也逃不到光亮里去,身上尽是密密麻麻的、散发腐臭的灰色毫毛。
“好啦~财务小姐已经在会议室准备好文件啦——敦也跟过来哦。”太宰的话截断她锁在乱步身上的视线,把她引导向会议室。
坐在会议室里,戴着眼镜的侦探社小姐把一份厚厚的文件递给她。她有些困惑地接过手,说实话,她预想中最贵的委托价都没有这份文件厚。
打开第一页是一些委托需知,她想既然委托已经结束了她应该只需要付款就行,况且回家还要写作业,于是一路唰啦唰啦翻页寻找最终委托价。
“……”她看着合同上白纸黑字的七十亿,眼睛有点发懵,“贵社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这是相关的证明文件——”太宰又把一些印着“机密”汉字的文件送到她面前,“这些文件足以证明,七十亿是敦君的市场价。”
她把这些文件迅速浏览一遍,似乎是一些组织出价悬赏了敦,其中一个还是死屋之鼠,她知道这是费奥多尔的组织,初期的资金是她支持的,一开始还会参与一些团建活动,只是后来成员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社恐,脸和名字总是对不上,最后就懒得去了。
她说:“我并不是要‘买下’敦。我委托的是侦探社。”
在一旁的女性抬了抬眼镜:“如果执行任务的成员是由社长指定的,那么的确可以算作是‘委托侦探社’,但是必思答小姐是越级请求,而太宰是越级安排,这是不正规的委托流程,因此太宰受到的处罚是扣除薪资,必思答小姐则必须承担相应的委托费用。”
要是她真的给了七十亿,他扣除的薪水恐怕会以奖金的名义数十倍涨幅悉数补回来吧?
她问:“您确定这不是诈骗吗?”
太宰:“我们可是正规机构呐,有营业许可的。”
——“太宰先生,您这样好像有点……”敦在一旁担忧地拉住太宰的风衣,却被太宰无情忽视。
“无论怎么样我都拿不出这些钱。”她是有钱的,很多很多。中原先生的礼物她可以说是自己攒下来的零花钱,因为外公偶尔会偷偷给她塞一些钱让她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只是她喜欢的东西太少了,钱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给她喜欢的人买他喜欢的东西。但是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合情合理地拿出七十亿,她要是做得到,她是绝对不会让妈妈工作的。
“我知道这对必思答来说有点勉为其难。”太宰故意作出通情达理的样子,“而且必思答并非是‘买下了’敦,而是暂时‘借用’了敦的力量,所以侦探社决定给必思答·加西亚小姐打一折。”他说着拿过合同,用笔划掉了最后一个零。可七亿怎么看也不是小数字。
“怎么样?已经仁至义尽了哦。”
“……我可以分期么?”拖个半年,然后去买个彩票。
太宰:“哎呀,除非小姐去从事风俗业,以目前日本的平均薪资分到下下辈子也还不完呢。”
“哦……那么请问风俗业的保守薪资是多少?”
“嗯……这要看工作性质了。”
——“太宰先生!必思答小姐还是未成年吧,不要开这种玩笑了!”敦着急地把合同夺过去丢到一边。
必思答歪头问:“是这个行业不雇佣童工吗?那就有点麻烦了。”明明侦探社都在雇佣童工。
敦:“必思答小姐不能去做那种工作!这次委托也无论是七十亿还是七亿都不需要付,就当是我自愿来帮必思答小姐的!”
太宰:“那么敦君又是以什么身份来帮助必思答的呢?”
“……”敦一时无言,如果是以侦探社社员的身份必思答还是得承担这些天价数字,“朋、朋友?”
说到这个地步,量谁都会顺着他的意思说吧,那可是七亿,又不是七円。
“但是必思答好像并不这么认为哦~”
正如太宰所说,她并不认为自己有朋友。
于是她说:“敦君,谢谢你的帮助。”
必思答把合同重新拿起来展平,放回会议桌上:“但我想我们并不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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