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鱼南壁一回到家,打开空调,站在冰箱前连灌了几口冰可乐,冰可乐真是一个好东西,鱼南壁才觉得自己满身的燥热气被冲散了一点。她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挂钟,下午四点,鱼老头不在家,不知道在哪张麻将桌上奋战。
正想着,有人敲门。
是个穿着印着某某家具城字样马甲的工作人员:“买家住楼上,打电话给他,说他不在家,让楼下的帮忙签收一下。”
鱼南壁一脸问号,她接过师傅递过来的单子,送过来的是一组沙发。她直接在心里狂call某个楼上住户。
“怎么回事?”
陵光:“密码每天自动变,就是当天日期,你打开门,让他们直接放进去就行。”
鱼南壁对装修房子的进程也稍微有所了解,这才多久,他已经买家具了?
送家具的师父去楼下搬家具,鱼南壁先上楼开门。
鱼南壁自从地羊鬼事后再也没上过23楼,一出电梯,发现楼道就有好大的变化:墙壁重新刷了一遍,刷成了浅绿色,原本两户人家,对面的那户门消失了,变成了一堵墙。
门也换了。
鱼南壁输入密码,推开门。
和原本王阿姨的欧式复杂的装修风格截然相反,整个屋子简洁干净,映入眼帘的是大片的白色和绿色,白色是柜子和墙壁,绿色是生机盎然的绿植。
鱼南壁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她从来没有听到楼上传来装修的声音。
沙发很快被搬了上来,又是白色。蒙着透明的塑料防尘膜。
鱼南壁签了字,把师傅送出门,站在屋里有些茫然,她踱步去了当初发现周昕尸体的浴室,发现原本放浴缸的房间恢复成了书房。
鱼南壁站在书房里扒着手指头算,从发现周昕尸体算起,将将过去大半个月,房子就已经大变样。
她在心底问陵光:“你怎么办到的?”
陵光的声音有些戏谑:“你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
鱼南壁耳朵一动,听到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搬家具的师傅明明已经走了啊?她跑到客厅一看,几个纸裁的小人正忙忙碌碌地把沙发上的透明膜撕开,几个纸人身量不高,动作倒是利索,塑料膜很快被撕掉,沙发如同一团柔软洁白的梦等人去睡。
鱼南壁没能忍住这份诱惑,待小纸人功成退下后,把自己摔进了沙发里。
她刚刚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陵光的声音就突然响起:“这是从五鬼搬运术演化而来的戏法。”
鱼南壁奇怪:“上回你不是说你不能施术吗?”
那头没了声音。
鱼南壁躺在沙发里,瞧了瞧屋内,可算得上一尘不染,刚刚一个小纸人在她脚边把刚刚撕沙发落下的一点灰尘吹走了,可见这屋内生机绿植和窗明几净全赖纸人维护有功。
鱼南壁翻了一个白眼:“骗子!”
她突然想到什么:“那你是不是可以住回自己家?”
陵光反应很快,回道:“鱼倨盛情难却,且还未置办床具。”
与此同时,买菜归来的鱼老头发了一条信息:“鱼陵光幺妹,炎君什么时候到家啊?我买了你们喜欢的菜哟。”
群名:“三人行,怎可无我老鱼”
两个礼拜后,梅清清终于回来上班,还带来了几封大红请柬。封面上一男一女两个喜庆小人,穿着红色喜服。
金竟讶异:“要和宋明道成亲啊?下个月?时间这么仓促?”
梅清清点头,这次她回来虽然样貌没有任何变化,但鱼南壁总是感觉她身上带上了几缕愁绪,仿若蒙蒙烟雨江南。
苗婶拉着梅清清的手,反复确认,“真想好了?他能陪你几年?”
“是我能陪他多少年呢?”梅清清叹气,“我们认识好十几年了,他这次其实差点误入歧途,如果不是对方出了一个昏招,拿我威胁,恐怕他就动心了。”
梅清清一回去,宋明道就跪在她面前忏悔:他原本可以严辞拒绝或者藏拙,而不是时不时在账号下发一些意有所指的所谓科普吊着对方。这是原本可以免去的一场灾难。谭有升开的价码一次比一次高,他有些动摇,甚至还想再等等,瞧对方有些急切,有点待价而沽的意思,他实在没料到对方会从梅清清处下手。
“他不是为了他自己,是为了我。”梅清清垂眼,“人都说,挣的钱够花一辈子了。可他觉得他的一辈子那么短,我的一辈子那么长,是怎么挣都不够我花的。他想在他活着的时候,多攒一点给我。”
梅清清本体是一只道光年间仿乾隆青花折枝花卉梅瓶,早年被一个私人收藏家收藏,后来被借给了一家小型博物馆做展览,品相并不完好,她仿照的那只乾隆年间梅瓶在拍卖行拍出了天价,她却被主人遗忘在了一间无人问津的博物馆里。
梅清清已经记不得自己到底是哪一天生出了一点意识。记忆的开始是一片黑蒙蒙,忽然世界变得有些光,她时常能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扒着展柜玻璃看自己,岁月慢慢流淌,小男孩一直长成为十八九岁的少年。
这个小小的博物馆建在公园里,无须预约,平时也很少有人来。最好看最贵重的展品可能就是梅清清的本体,放在展馆的中心的玻璃展柜里,贴着一个小小的名牌,由家乡某某借予本博物馆。
彼时宋明道和母亲租住在离公园一河之隔的老街区旧楼房,挤挤攘攘,共用一个楼道一个阳台,谁家声音高了几度,隔壁都听得见。
对于年幼家贫的宋明道来说,离家不远不收门票的公园是他最喜欢的地方,比起挤不进去的游乐设施,清净的小博物馆像是独属他一个人的空间。
直到一个雨天,宋明道在梅瓶上看到了一张美人面一晃而过。
“那个时候他刚上高中,开始努力攒钱,空余时间兼职,省吃俭用,直到他大学毕业的时候,公园要推倒重建,他联系到梅瓶的主人,花了10万块,买下了我。”
这是梅清清头一次向别人说自己和宋明道的事,宋明道之于她不仅是恋人,也是这新奇的人世间接触到的第一个人,而对于宋明道来说自从前年母亲去世,梅清清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这次宋明道在梅清清怀里痛哭,梅清清赫然发现他的头发里夹杂着几根灰,“我就在想,我还能陪他多久呢?我挺想让他开开心心走一遭的,享受和别人一样正常的家庭生活,而不是为了我不知道多长时间的一辈子一直忙碌。”
苗婶叹了一口气,她哪里是担心宋明道,是担心梅清清,两个人的记忆终将由她一个人肩负。
梅清清揽住苗婶的胳膊:“我们都没家人,还要苗婶帮忙的!”
“我让安琪也过来!”苗婶答应。
梅清清伸出手指点了点金竟和鱼南壁:“你们两个也别闲着,给我当伴娘!”
沁园也算梅清清的娘家,她出嫁是沁园一桩大事。老白说,这还是几百年办事处头一桩红事,他大手一挥,决定趁中秋国庆连起来的十天假期,全体飞去海边度假。正好前来换证的一只老海妖凑热闹说他有个海边别墅,可以借他们。
机票全由“财大气粗”的陵光先生报销。
鱼南壁还能听见梅清清借此教育宋明道:“你瞧瞧,我还用得着你担心,活得越久,挣得越多,说不定我现在吃饭的碗,过个几百年就能卖好多钱。”
好像挺有道理的。
鱼南壁发信息问鱼老头:“唐时,玉真公主曾送我一套青瓷茶具在哪里?”
鱼老头回以一连串问号。
所以还是看人/妖的。
还有半个钟头登机,鱼南壁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刘星辰聊天。
主要是少女在讲宋诗琪和王锴的夭折的恋情。
那天要是宋诗琪和刘星辰一同离开,也能躲过一场灾难。隔壁几个吵架拍桌子扔茶杯擦伤了刘星辰脸颊的青年正是绑架宋诗琪的那几个。
宋诗琪留下和王锴继续写作业,中途上了一个卫生间,就走错了包厢,正巧那几个青年在说什么“钻石”“猪肉”之类的黑话。
宋诗琪自是什么都没有听懂,可那几个青年做贼心虚,盯上了她。
宋诗琪和王锴之间的恋爱谈得格外有意思,两个人的家一南一北两个方向,为了追求公平,一天隔一天,一个人送另一个人回家,那天是宋诗琪送王锴回家。
“哇,我头一次听说这样的!我感觉我偷看了那么多韩剧都是假的!”刘星辰在那头气愤不已,“王锴那个猪头家附近又乱又破,那条路连个路灯都没有,他也好意思让琪琪送他回家!”
总之宋诗琪就在那条路上就被青年拽上了黑车,已经成了宋诗琪的阴影之路。
“我把他都不敢告诉警察那天晚上他们在一起写作业的事情告诉琪琪了!他还好意思说我八婆!琪琪不理他了,活该!鱼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原本琪琪还想约你和我们一起玩的呢!”
宋诗琪比刘星辰高级一点,她有一只手机和自己的微信,她拍了一张照片给鱼南壁看,是她和小铃铛的合照。
照片里,她抿唇笑得很甜美,那只桃花珐琅铃铛又挂在了纯白色猫咪的脖子上。
金山公园上违规的集装箱房被强制拆除,那个曾经对宋诗琪伸出援手,把她藏好的女人只是收了几个青年一笔租金,并没有参与贩毒。鱼南壁接受宋诗琪的委托,再一次上山看过,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满山的苍翠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只有两个小男孩想要探险摸进了白色旧楼,被蚊虫叮得满头是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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