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光醒了,最高兴的莫过于鱼老头。
鱼南壁和陵光搬回了水苑佳庭的房子,家里吃饭的人变多,鱼老头又有心情哼着歌挎着菜篮去菜场买菜。
22楼和23楼还打通,装了一个旋转楼梯。楼梯送来安装的那天,吸引了对门老太太前来参观,看见鱼老头屋里忙上忙下,羡慕不已,还开玩笑说是不是孙女好事将近啊,要讨喜糖吃。
这一下子就提醒了鱼老头!鱼南壁和陵光两人同进同出,至于晚上呢,他又不好意思跟上楼去看,也不知道两人有没有同居一室内。
虽然听说陵光早就准备了鱼南壁的房间,但是鱼老头总不能直接问,幺妹晚上睡你的房间了吗?
所以,婚礼是势在必行的呀!
他立刻抽空询问苗婶如何筹备婚礼,她筹备了沁园两对新人的婚礼,可谓经验丰富。
鱼老头在她那儿做了半笔记本的功课,还考察起婚纱市场,在婚纱和各种传统婚服中间陷入了两难。
他这番大动作,鱼南壁很难不发现。
鱼老头有一门制衣手艺,鱼南壁和他自己有不少衣服是鱼老头跑市场买布料回来自己裁衣。
某一日,鱼南壁推开房间门,发现一屋子布料,大多为红色黑色,丝质绢布,她随手一翻,上面多有连绵的吉祥刺绣,联想起这阵子,鱼老头总是旁敲侧击问他们是喜欢周礼,唐礼,还是现在?鱼南壁心里明白了,她不动声色地又把门掩上。
次日早晨,鱼南壁在餐桌上漫不经心地道;“明日我搬到楼上住。”
鱼老头一时还没有明白,她不是早就往楼上跑了么?搬什么搬?难道搬她那一堆衣服吗?
这个“搬”字是什么意思?
鱼南壁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换个房间住。”
鱼老头一震,意会过来,立即反对道:“没成亲,住什么楼上?”
鱼南壁比他还震惊:“我不是千百年前就成亲了么?”
鱼老头明白了;“你看见我那屋子布料了?那只是定亲定亲,不算成亲,没有婚礼算什么成亲呢?你要是觉得古制麻烦,那像苗婶家丫头办个西式的也行。”
鱼南壁劝道:“那是吕博文家里有一堆亲戚故旧,不办婚礼说不过去,咱家就你和我,陵光也孤身一人,不需要办婚礼昭告别人。你说搞那么累干什么呢?”
鱼老头说不过她,瘪着嘴生气地钻进厨房,偷偷发信息找苗婶诉苦。
苗老师问他:“你懂什么叫曲线救国么?”
又是一年开学季,沁园又迎来一波参观小高峰。
这一年接待客人的任务交到了鱼南壁的手上。陆家父子的事情给众人提了醒。金竟和梅清清两人在沁园也待了很多年。是时候让她们避一避了。梅清清打算回去陪宋明道走完他这一世。金竟去了京市方相氏处。
方相氏那里遣了女魃来暂代金竟的缺。女魃容貌有损,并不擅和人类打交道,所以沁园常出面的就变成了鱼南壁。
把一波游览沁园的新生送下缆车,鱼南壁回到办公室。老白难得在,将她唤进里间。
老白将一份资料递给她:“南壁,这里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鱼南壁接过来,是几分资料收集。某地子夜时分人们经过总会浑身发麻,发丝高耸,犹如过电,还能听见地底有呼呼风声。
旧时还好,那处地处荒郊,人烟稀少,信此言者众,大家都不往那里去。
慢慢地也把这话给忘记了。
现在城市外扩,那处是一处地铁口规划,地铁两边现在虽然还是一片空地,但几年内都有建商场的计划。
刚开始还好,因为子夜工人都下班了。结果随着地往下挖,白日也出现了这种现象。
现在工地上已经有此地灵异的谣言。
老白就是带鱼南壁去现场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鱼南壁翻翻资料:“可能是哪个鬼界的结界虚弱了吧?这件事应该不归沁园管吧?”
“嗯”老白一边看手机一边说:“但是我们离得比较近么,走吧,赶到那里,解决掉事情,说不定还能在吃晚饭前回来。”
鱼南壁没想到事情这么急,一通收拾,只能上车才给鱼老头和陵光发了消息。
资料里说的地离宝鸡不远。鱼南壁已经很久没有踏入秦地。除了地标建筑,现在各个城市的风景很难看出特别明显的差异,也自然和千年之前大相径庭。
工地上没人。事情同鱼南壁想得一模一样,此处地下有座小型鬼城,原本归地上一座城隍庙管,可城隍庙年久失修,逐渐破败,后来被人拆除,这鬼城的结界就一天比一天虚弱。
鱼南壁加固了结界,这事还是得报给掌鬼部的方相氏。
女魃一日千里,此事交由她最为妥帖。
事情办完,已是落日悬鼓。
老白却不紧不慢:“既然来了,要不要故地重游一番?”
“哪里有什么故地?”鱼南壁轻晒。
宫室被烧毁,祖墓被挖掘,只在其上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遗址公园,史册都未留下记载的古国能有多少值得说道的?公园里最多的还是其他故事。
“当年鱼倨带着你一路从秦巴山脉里穿行,一路逃至巴地灵山,沿途经过之景也算是故地。”
鱼南壁看了一眼手机,她出发前发了两条信息,陵光倒是一直在回她,鱼老头半天不吭一声,和他往日每天一连串的消息相比,实在可疑。
“说吧,老白。”鱼南壁看了看他,“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说什么逃亡的故地,千年过去,虽不至于沧海桑田,但也面目全非了。你难道还能找到当年我们栖身的草屋?”
杜子美屋顶上的茅草都被风卷走三重。
老白就笑:“果然我不适合做这个。你别问,跟着走就行。”
他打了一通电话,一辆车停在路边,车窗玻璃一降,司机竟然是金竟。
车一路往秦巴山脉开去,一路上,金竟和老白成了一对锯嘴葫芦,真的一句话都未说。
鱼南壁低下头给陵光发信息:“你在哪儿?”
陵光回得很迅速:“在家里。”
鱼南壁不信:“拍照给我看。”
过了一分钟,陵光发来一张自拍,背景是23楼客厅鱼南壁超喜欢的云朵沙发。
陵光“倏”地从原地消失,又“倏”地出现,鱼老头紧张不已,忙问:“她发现了?”
陵光莞尔:“恐怕是。”
车没法开进深山,没有路了,就停在原处。
夜色初临,山中已经起了薄雾。
鱼南壁掏出手机,发现此地信号极弱。
望着连绵起伏黑黢黢的山林影子,鱼南壁叹了一口气:“不会还要爬山吧?”
金竟耸肩,白泽轻咳。
鱼南壁:“都快到了,还不能说吗?”
白泽清了清嗓子:“有句诗叫‘玉阶不信仙凡隔’。我们不用爬山,但是要爬一段龙尾道。”
“龙尾道?”
鱼南壁不解,跟着他们踏入夜色的薄雾之中。
这雾如流水,又如丝帛,轻柔地分开,又绕过他们的身影。
这情景同陵光的深山老宅极为相似。
鱼南壁心有所动,一抬头,穿过薄雾,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他身后是绵延而上的天梯,天梯扶手一侧燃起了火把,将这一路照得明星煌煌,也将矗立在台阶上的人映衬得格外俊美。
“鱼姬。”他说,“你来了。”
鱼南壁甚少见陵光穿黑衣的样,端正厚重的玄色压住了他三分艳。他身上的爵弁服一瞧就是鱼老头的手笔,玄色丝衣上还极为不合形制地绣着一只赤金色的朱雀。
金竟和老白极有眼色地功成身退。
陵光给他们让开路,好让他们沿着阶梯上去,还道了一声“多谢。”
鱼南壁心中已有所猜测,举起手机明知故问:“不是在家里么?”
陵光就笑,走上前拉住她的手:“这台阶很长,我不想让你感受‘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我想下来陪你一道走。”
鱼南壁不禁脸热,转移话题:“台阶上面有什么?”
陵光:“你不想自己看看么?”
“我虽不曾亲眼见过,但听鱼倨提,你幼时居于鱼王宫,鱼伯疼爱,将宫中次高一等的宫室给你居住。据说那宫室建在高台之上,前面也有这长长的龙尾道。”陵光牵着鱼南壁的手,一步一步的拾阶而上。
鱼南壁道:“定是他骗你了。鱼国方寸小国,哪里有底气建高台长梯?周天子所居也不过五室九阶,是他自己羡慕罢了。”
陵光并不生气,温声又问:“那灵山神女庙呢?”
鱼南壁道:“不过普通山路石阶尔。”
天梯过半,回首而望,逶迤屈曲。向上看,却看到一座亭台楼阁,灯火辉煌。
“此处比之云梦台如何?”陵光突然问。
鱼南壁一时不解。
陵光又问:“我貌比之宋子渊如何?”
鱼南壁笑不可抑;“你又是听了鱼老头胡诌是不是?他说宋玉《神女赋》其实写得是我是么?”
陵光难得露出羞恼之色。
鱼南壁微笑:“我那时候已经身负离火,居于神女之上,为神祇之妻。”
陵光侧头望她:“我如今已不是神祇,不知你这神女还能嫁我一次么?”
鱼南壁抬眼看山上不知何时而建,仿照鱼王宫那座公主殿而建的楼阁,她已经记不清那座被火烧得精光的宫室到底是何模样,但肯定没有眼前的这座精美结实。
她问:“我的婚服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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