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臣的拥戴声中,欧阳漓缓缓台上台阶,坐于金銮椅上,仪态尽显,不怒自威。
在场所有的女人,不分年纪,不管婚嫁与否,都一瞬不瞬看着台上的男人,满心满眼都是仰慕。
苏念菡在这群花痴女子中格外冷静,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这个男人,真是个祸害,幸亏自己不会爱上他,否则,一定苦不堪言。
台上的男人只随意抬了下手,身边的李友安便领会意图,往前一步,对众人宣布:“请入选的绣女们,带着他们的作品,出来供陛下欣赏!”
丝竹管乐声起,悠扬轻柔的旋律下,缓缓从屏风后走出第一个女子。她的作品是一件齐胸襦裙,肉粉色的外衫透着若隐若现的少女肌肤,性感中又不失可爱,现场三三两两响起掌声。
这已是极大的认可。
眼看着前面的绣女一个个都走出去了,苏念菡轻拍季凌禾的肩膀,在她耳边小声道:“你一定可以的,加油。”
季凌禾脸色煞白,即便看透了这宫中种种规则的她,在控制自己情绪的方面,却还是没做到完美。
很快,就到了苏念菡,她深呼一口气,尽量做到淡定自若。尽管胸膛的那颗心“咚咚咚”跳个不停。
前面九个绣女,最不济也有寥寥掌声,苏念菡一直快走到红毯的尽头了,仍旧没有送给她的掌声。
偶然听见身边的议论,关于男子,关于女子的矜持,关于廉耻……
他们觉得苏念菡,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跑去给男人裁剪衣服,真是不知羞……
这是苏念菡如何也没想到的,宫里这些老顽固,思想竟然封建到这种地步了。
她此刻只想快点走完这红毯,脸上烧得厉害。
“啪啪。”一阵清脆的掌声在忽然响起,苏念菡闻声望去,竟是高处的陛下,抬手随便拍了两下。
面容仍旧冷清,恹恹拍了两下就停止了。短暂的寂静,全场即刻响起轰鸣般的掌声,如潮水一样,将苏念菡包围。
皇上既都表示了自己的赞赏,下面那群拍了一辈子马屁的老臣子们,哪有不跟随的道理。
苏念菡感激地看着台上的欧阳漓,可是他的目光却一直没落在自己身上,而是眸色清冷地看着远方,偶尔皱眉揉着眼角,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出了红毯,走到后花园内,看到那一草一木,一桌一椅,亭台楼阁,水榭假山,离开公众的视线,苏念菡这才松了口气,刚才的处境让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现在只想找到季凌禾那个家伙,好好吐吐苦水。
可是刚抬头,便捕捉到另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白衣青衫的男人,在这个多得是王公贵族的会场里,仍格外好看。
好像每次看到段靳,苏念菡都忍不住让目光随着他的身影流动。身边端着果盘水酒的宫女来来去去,却挡不住她留恋的眼光。
只一瞬,段靳也看了过来。
苏念菡攥着裙摆的手冷汗涔涔,说不出的紧张。慌乱间低下头,打算就这样跟着人流离开。
却没躲过头顶忽然传来的声音,那么熟悉。
“这套衣服做的真好看。”
躲不过去了,苏念菡只能硬着头皮,抬眼望去,牵动嘴角:“谢谢你的夸奖。”
横亘在她们之间的尴尬,让彼此内心都颇感酸楚,不知什么时候,从无话不说的竹马青梅,变成以每句话用“谢谢”结尾的陌生人。
段靳很想缓和气氛,犹豫之下,刚要张口,却在此刻响起一道甜腻的女声。
“靳哥哥。”
苏念菡微怔,这声音在她再熟悉不过了,那个从段靳身后小跑过来,自然挽住他手臂的女子,正是那个永远视自己为敌人的妹妹。
苏念璇。
没想到,这样的场合,他竟然会带着她一起过来,难道,真的要恭喜他们了吗。
段靳身子一僵,显得很不自在,他不动神色将胳膊从苏念璇的手里抽出来,小声道:“这里是皇宫,凡事收敛一些。”
苏念璇嘴巴一嘟,偏就要搀着段靳,索性整个身子头贴在段靳身侧,笑得一脸幸福:“那又怎么样嘛,反正,我们俩也快成亲了呀。”
成亲。
这两个字重重落在苏念菡的心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姐姐,你也在这里啊。”不知道苏念璇是不是真的此刻才注意到苏念菡的存在,松开段靳,又故作热切地牵住她的手:“上一次在苏府闹得很不愉快,爹爹已经批评过我了,你也别生气了。爹爹说了,不管怎样,你永远是苏家的女儿。”
看她这副虚情假意的样子,恐怕只是为了在段靳面前维持她白莲花的形象吧。苏念菡冷笑一声,苏府的女儿吗?她现在还真的不在乎这个身份了。
然后面色冷淡地推开苏念璇的手:“行了,我还有事,不和你们聊了。”说罢抬腿便走。
却被苏念璇拉住,鬼知道她又要搞什么。
“靳哥哥,我和姐姐好久没见了,想说点悄悄话,你先回避嘛。”
那副娇滴滴的样子,实在让苏念菡浑身掉鸡皮疙瘩。
“苏念菡。”
段靳一走,刚才那个天真浪漫又善良的小姑娘瞬间消失,变回那个心小如针的傲慢女人。姐姐也不叫了,直接冷冰冰直呼其名。
反倒这样,让苏念菡舒服了些。
“我告诉你,就算爹爹还认你这个女儿,我和娘是不会认的,生了孩子还敢在这里装清纯,你以为就凭你,真的能在晚宴里勾搭到什么王官贵族?别做梦了!也就段靳哥哥善良,还愿意和你说几句话。”
苏念菡也不恼,只是摇摇头很无奈地开口:“既然我在你心里一直如此不堪,为何从小到大你事事都提防着我,针对着我?既然苏姑娘你这么美丽聪明,又怎会觉得我这种人,威胁到你了呢?”
说罢,苏念菡便打算离开,可身后那攥着拳头的苏念璇,却没那么容易吞下满肚子的火气。
她眼里闪过一丝恶毒,片刻,不动声色地向前挪步,一脚踩在苏念菡身后的裙摆上。
重心不稳,苏念菡直接摔到在地。胳膊被地上的石子划破,鲜血即刻流了出来。
“哎呦姐姐。”苏念璇阴阳怪气:“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呀。”说罢,娇噗地笑出了声。
眼神轻蔑,高昂着头,随后抬步离开。
伤口火辣辣地痛着,偏偏在这时候听见季凌禾在远处叫自己的名字。苏念菡咬咬牙,用手帕随便把手上的血擦干净,然后用袖子挡住伤口,才踉跄着站起身来,冲不远处的季凌禾招手。
“我在这儿呢!”
“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啊!”季凌禾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要是再不去前院,恐怕那些有点实力的官儿,都被人家抢走了!”
经过刚才的那些事情,苏念菡心里发虚,有些犹豫:“我……我看我还是别……”
“别什么别!”季凌禾立马掐断苏念菡想要放弃的想法:“我告诉你啊,成败在此一举,你要是真的喜欢制衣,就别听那些闲言碎语!”
“好吧。”苏念菡尽量挡着受伤的手臂,被季凌禾拉着小跑向前院,远远望去,差不多每个官员的身旁,都多了个娇滴可人的女子。
这明明是选绣的比赛,在苏念菡心里该是无比神圣的场合,可是现在看去,那微醺的老头,和满眼媚气的绣女们。活活把一场竞技,变成青楼的风花雪月。
“我还是不要去了。”苏念菡半路反悔,挣扎着抽开季凌禾的手:“能不能晋级都无所谓了,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这是她为绣女的底线。
季凌禾看着她,良久,松开了手,烟波微暗,沉沉叹了口气。
“我以前跟你一样。”季凌禾忽然说起从前:“觉得制衣和写诗作画一样,都是崇高不可侵犯的,只给懂自己的人做。”她看着幽蓝的夜色,忽然叹了口气:“可是有一天,我听人说起了司织坊坊主简语羡的故事,我忽然觉得我错的很离谱。”
“什么故事?”
“坊主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学习制衣,她家是个大户,名门望族,人人都说她天赋异禀,一定能做个好衣娘。到了十五岁那年被送进宫来,却连丫鬟都不喜欢她做的东西。”
苏念菡皱眉:“为什么?”
“因为她做的东西,是她喜欢的,而不是别人喜欢的。”季凌禾挑眉:“你明白吗,年轻时的坊主,不懂得站在穿衣者的角度想问题,意味地把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所以被蒙蔽了双眼,失去了很多机会。后来她明白过来,开始以迎合别人为主要,慢慢的,再努力让别人迎合自己。”
苏念菡点点头:“好像明白。”
“所以啊,你现在就是这样,把自己看的太重,把制衣看得太重,两两都重,便没法取舍啦,你要像他们一样,把自己看得很轻,再一点点加重自己的位置,等到将来你能成坊主那么厉害的衣娘,那你的重量就比制衣重得多,就算做个绿色的帽子,都有人拍手叫好呢。”
苏念菡不可思议地看着季凌禾:“你年纪轻轻,懂得道理却不少。”
季凌禾有些害羞:“其实这些话都不是我说的,是我偷偷在司织坊外面,坊主给那些女官们教课时,偷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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