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行刑的前一天晚上,她哭喊着硬是要让皇上见了她最后一面人,淮欢也跟着一起去了。
她在死牢里闹得哭天抢地,自知死路难逃,但一定要保全自己的孩子,她泪眼朦胧地扯着皇上的衣摆,声泪俱下。
“那可是您的亲生骨肉啊,求求陛下莫要将这次的事情牵扯到他的身上,都是我的错,还请您善待我们的皇儿啊!”
皇上却只是冷冷甩开她脏臭的手,眉眼间复杂的笑意让人看着凉透了整颗心。
他声音淡淡,一字一句都冰冷的可怕。
“他姓欧阳,朕自然会好好待他。”
这话听上去没任何问题,可是从皇上嘴里说出来,他那似笑非笑阴冷的语气,让人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陛下……”安陵只觉得背脊都窜过了一抹冷意:“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些年在后宫做的那些乱事,朕不是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想来这恐怕只是安陵在人世最后一天了,欧阳厉忍不住,便多说了两句。
“当年梅妃的孩子一生下来,没多久便夭折,你大概还记得这件事情吧。”
听到这里,安陵脑子里轰然一响,狠狠地打了个冷颤。梅妃那年怀孕的事情,她怎么会不记得,她比梅妃晚一些进宫,几乎同时怀孕,但她嫉妒心强,梅妃的孩子刚生下来没多久,便被安陵想办法给害死了。
那是她第一次做这样卑鄙的事情,从那以后,好像便成了习惯,一次又一次,她不知在后宫暗自做了多少坏事。
见安陵不说话,欧阳厉忽而换上一双慑人的目光,落在安陵的身上:“梅妃的孩子刚出生没多久便殁了,你可知这其中是怎么回事?”
安陵颤抖着,牙齿都咯咯作响,但仍旧死不承认。
“不……不知道……”
“不知道便最好。”欧阳厉心里其实跟明镜儿一样,她既然不想说,反正她大限将至,他自也不想过多拆穿他。
“你哥哥通敌卖国的事情朕早有察觉,你们想辅佐安家的孩子上位,朕自然不会允许,所以当年你和梅妃的孩子几乎同时出世,朕便下令,将你的孩子和梅妃的孩子,在出生的那一刻便调换了一下。”
此话一出,安陵当即像被雷劈了一般傻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回过神来的安陵,只觉得仿佛是被重锤猛击,口中一阵腥甜,忍不住气血翻涌,一口血喷了出来,眼前模糊一片,血液似乎要流干了,反不清自己是生是死,唯有个熟悉的身影远远地站着,依稀可辨。
她踉跄着,带着满口的血腥,扑倒在欧阳厉的脚边,口齿不清,但话里的绝望和哀痛确能让人听得真切。
“你是骗我的,骗我的对不对?!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欧阳厉只是蹲下身子,用帕子轻轻擦去安陵嘴边的血迹,淡定且真挚地叹了口气。
“我不告诉你是怕你伤心,毕竟那么小的孩子,出生没多久就因为染病去世,想来实在可怜的很。”
染病去世?这里的人恐怕即便不知道当年具体情况的,看他们两个人这样现在的状况,多半也能猜到一部分了。
恐怕根本没有什么染病去世,归根究底就是安陵嫉妒心过重,想要设法孩子对方的孩子,却不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和梅妃的孩子,早就在出生的那一刻,被皇帝掉包了。
也就是说,她苦心害死的孩子,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安家就此断根,还是被她亲手斩断的血脉,唯一的血脉。
想到这里,安陵终于忍受不住,失声痛哭的情况下,彻底崩溃。
后来皇帝便走了,留下了一地的绝望,没有一丝怜悯地离开了。
再后来,淮欢听说,那天晚上皇帝拂袖走后,安陵又哭又笑,当晚就在牢里撞墙自刎了。
那是那个晚上,从天牢里出去以后,皇帝停在月色最凄清的路边,目光伴着凉凉的月色,落在淮欢的身上,皇上伸手,轻抚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然后淡淡地开口:“朕希望你别像她一样。”
淮欢不是很懂,皇上的话里:像她一样。指的是什么,若说残害后宫姐妹的孩子,她断然不会做的,但若他谈的是背叛……
思绪至此,身子狠狠一颤,月光下她忽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四处闪躲着,声音飘散。
“臣妾定然不负陛下所望。”
“那便好。”
至此,欧阳厉牵着淮欢的手,一步一步朝着她寝宫的方向走去。
“安陵的孩子便交由梅妃养着,左右都是她的孩子,但欧阳漓,他自小失去母亲,原想让安陵当他的养母好好照料他,但如今看来,怕是希望孩子不要被带坏了。”
他握着淮欢的手紧了紧,转头看向她。
“爱妃贤良淑德,朕便将璃儿寄养在你的身边,正好等到小皇子出生,他们还能结个伴。”
至此,欧阳漓便又一次换了母亲,换成了萧贵妃,萧淮欢。
故事听到这里,苏念菡眼睛瞪得很大很大,看着欧阳漓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七上八下地问他:“你这是说书呢还是讲戏呢?你在逗我吧,你的养母,竟然是淮欢阿姨?!”
这两个死对头,欧阳漓和方淮,竟然是同一个母亲?
欧阳漓却眉脚轻轻一扬后,遂起身在院子里走了几步,看了看夜晚的树,上面还留有一些树叶,于是便摘了一把,放在手心把玩。
苏念菡被他把胃口掉的很高,心里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后面的事情,也跟着起身,走过去,昂着头看他:“然后呢,你小时候和方淮见过面吗?”
欧阳漓摇摇头。
“应该是萧贵妃只是我的其中一个养母。”
其中一个……苏念菡皱了皱眉:“你这是被多少个娘娘轮流养大的啊。”
欧阳漓眉眼轻笑:“可以这么说。”他目光落在手里的草上,忽然抬手,一口咬了下去。
这举动吓坏了苏念菡,好端端的这家伙怎么开始啃草了?吓得她一把扣住他的手,将他手上的悉数打掉。皱眉,语气里全是埋怨:“饿了就说啊,我去给你熬点粥喝,干什么吃草啊!又不是牛。”
说着,苏念菡转身就打算去厨房给他弄点吃的来,但手腕忽而被身后的人扣住,一用力,就被他扯进怀里。
欧阳漓的脑袋埋在苏念菡的脖颈间,温吞的热气飘洒在她的身上,喃喃自语:“只是怀念这个味道了。”
苏念菡心里头“咯噔”下,怀念这个味道?
“难不成你以前经常……”她挣扎着直起身子,错愕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地上的草:“吃草?”
欧阳漓眼光一瞬不瞬看着苏念菡,忽然就片刻都舍不得离开了。他摇摇头。
“也不是经常。”
苏念菡还是惊讶的合不拢嘴吧。
“偶尔也不行啊!”堂堂皇帝的孩子,竟然沦落到要去吃草?这上哪儿说理去?!
想了想,她开口问他:“难道,是淮欢阿姨她对你不好吗?”可是从刚才的故事里,明明听出来,淮欢是个很喜欢小朋友的女人啊,对一只小狐狸都那么好,更何况是欧阳漓这么可爱的小男生呢。
暂时假装他小时候很乖很可爱吧。苏念菡想。
“不是。”欧阳漓摇了摇头:“淮欢娘亲对我很好,只是她没养我多久,便又换了。”
苏念菡不懂。
“你觉得我爹会把我安放在什么样的娘娘身边寄养?”
想来,之前是不信任的安陵,之后又是让皇上开始有戒心的淮欢,苏念菡脑海里产生的念头让她自己都不敢想,赫然瞪大双眼,错愕地盯着欧阳漓。
“就是你想的那样。”欧阳漓看着她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样子你跟了我那么久,终于学聪明了点。”
“可是……”苏念菡不能相信,一个父亲竟然真的能对自己孩子这么心狠。
“帝王家向来如此。”欧阳漓开口:“我从小便懂事,父皇便将我安插在各宫娘娘身边轮流养着,但都是让他觉得危险或是起了疑心的娘娘,让我在她们身边盯着而已。”
听到这里,苏念菡不禁心里一凉。
“我以前也觉得我会成为那样的皇帝。”冷淡寡情,不相信任何人。
他看着苏念菡吓得那副傻呵呵地样子,不由得眉开眼笑,抬手帮她将额际的碎发挽到脑后,开口道:“但是呢,自从遇见了你,好像我之前的几十年都白活了。”
苏念菡瞪他,不做声。
“傻丫头我告诉你,你的害怕都是多余的,但我向你承诺,我不会是我父皇,你也不会像是他后宫的任何一个妃子。”
听到这里,苏念菡原本紧绷的心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人生在世,有可为有可不为,我的所作所求,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
“这世道相互碾压,但即便再如何纷乱,你也别慌,因为有我,始终会给你和孩子一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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