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怀王府。
怀王摩挲着手中的白瓷茶盏,盯着屋檐下鸟笼中的鹦鹉扑腾翅膀,这只性子野,不服管教,日夜不停啄铁制的笼子,鸟喙都已缺损,笼子底部已有不少羽毛。
心腹来报,谢杳杳已经回到谢府,寸步不离守在生病的谢夫人身边。
怀王轻笑一声,放下茶盏,打开笼子,一把掐住鹦鹉纤细的脖颈,那鸟挣扎幅度减弱,直至一动不动:“不识抬举。”
“派人盯好老三那边,找机会下手,别留下把柄。”
李知憬聪明反被聪明误,前脚让他因举止孟浪被禁足在府,后脚自己就被派去江南道赈灾,李知憬以为顾凡是他举荐的,就能全身而退?江南道的水,不是他想探就能探的。
连山城外已设置了不少临时安置逃难百姓的场所,所见皆是衣衫褴褛,哭声此起彼伏,李知憬与谢杳杳一路走来,心情愈发沉重,到了城门口,守卫查看公验过所,李知憬照例塞了银钱过去,守卫接过略一掂量,似是不满意,咂摸着嘴,反复翻看手中吴笙夫妇的过所,就是不放行。
近段日子,不但是贫苦百姓增多,连投奔亲戚的富户也不少,水涨船高,买路钱也扶摇直上,李知憬心领神会,又塞了点碎银过去。
“吴老板,漓江沿线水患严重,淹没何止百里,如今南下不安全,不如在咱们连山城多住些日子。”守卫笑眯眯将过所还给李知憬,凑上前压低声音:“若是耽搁得久了,我有门路可以帮你们延期,价钱好说。”
大渊律例,凡是离开原住地,需办理公验过所,且必须在三十日内返回原住地,若因故不得返,则需在官府申报延期。
李知憬不动声色拉开二人距离,脸上洋溢感激之情:“那届时还要劳烦您了。”
进了城,坐在车里的谢杳杳掀开帘子,问道:“这一路上处处用钱,你带的可够用?”
“夫人宽心,咱们家虽是小本买卖,但积蓄还是有的,不会饿到夫人。”说完还调皮地冲她眨眨眼。
谢杳杳心下了然,放下帘子坐了回去,背部紧贴车壁,轻轻撩起车窗一角,往后一撇,果不其然,有人跟在车后不远,车走得快了,那人也走得快,车慢下来,那人便去看街边的小摊。
这连山城果然有猫儿腻,凡是长安来的,无论缘由,皆被人暗中盯上,别的地方的户籍不难办,难就难在他们二人口音不易造假,太容易穿帮,不如就以长安身份出行,想办法消除对方疑虑就成。
李知憬依旧熟门熟路,落脚点还是不起眼的逆旅邸舍,可也有不同,连山是大城,本地百姓以及来往商旅皆是不少,哪怕是旮旯拐角的街道,也是摩肩擦踵,热闹非常。
二人办理好入住,又安顿了车马,上楼进房关了门,谢杳杳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脱鞋上榻展展腰,就被李知憬一把拉住:“天色尚早,你急什么?”
谢杳杳:“……”请说点没有歧义的话。
她只得任由他拉着下了楼,往外头去,直至瞧见街头一家面馆,谢杳杳的嘴角终于上扬:“又有好吃的?”这几日路上奔波,几乎没有正儿八经的吃食,她腹中的馋虫早就难耐。
面馆生意极好,价格又便宜,满满当当都是人,他们等了好一会,才抢到两张凳子。
“老板,收碗。”谢杳杳坐下,低头去瞧前一位留下的空碗,清汤寡水,半点油腥也无。
心中那点儿不确定,终于在自己那碗上桌时落地,味道匪夷所思,略微能尝出一点咸味,面应是放得久了,如同嚼蜡。
李知憬也端起碗,注意力一直放在周遭交谈声中,许是感知到面前的人怨气,他垂眸望她,她应是恼了,加上面汤热气蒸腾,脸颊有些泛红,眉眼紧锁,连凤眼下那颗泪痣都生动了起来。
鬼使神差,李知憬放下面碗,伸出右手,拇指指腹在她唇上一揉,半是安抚半是好笑,可随后反应过来这举动太过暧昧,故作镇定,淡然道:“夫人若是不喜,待会儿给你买旁的吃。”
谢杳杳只觉得嘴唇火烧火燎,顾不上难吃,抄起一筷子面就往口中送。
“瞧着二位年轻,是新婚吧?怪恩爱的。”
“小娘子,你家夫君可真会心疼人。”
……
人挨着人的面馆,欢笑声不断,气氛正好,几番交谈下来,倒真让他们问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青岚传来的消息是江南道御史顾凡称病不起,现在当地治水平患的担子落在几位太守的头上,他们一边忙着推卸责任,一边忙着哭穷要钱,吵得不可开交。只有连山城的宋太守,安置灾民,亲力亲为。
面馆里鱼龙混杂,消息渠道多样,不过关于江南道顾御史之事,倒是难得的众口一致,他已经病了半个月,府中几乎每日都有郎中大夫进去诊治,仍不见好转,约莫是活不了多久了。
“依我看,是他沽名钓誉,黑心贪墨,否则上任三年,耗费人力搞那劳什子堤坝闸口,说什么以水治水,造福百姓,结果呢?今年不就雨多了点儿,你们瞧瞧,淹成什么样子了……”
“啧啧,谁说不是呢,我听说,好多村子,一个人都没逃出来,全淹死了,可怜呐。”
“小声点儿,官老爷的事儿哪是咱们可妄议的。”
顾凡出身工部,任江南道御史后,勘察漓江一带堤坝,认为堤坝高度不够,且疏于加固,对于水患防治不足,提出“修围、浚河、置闸”治理方式,可增良田数万亩。
李知憬颇为认可,几次三番向皇帝陈请,这才得了旨意实行,三年来投入的银钱、人力难以估计,这么个伤财劳民的工程未尝甜头,反倒落得如此下场,难免不引起民愤。
李知憬和谢杳杳对视一眼,默契地放下面碗,付了几个铜板,往客栈去。
天色渐晚,夕阳欲颓,晚霞染红了天角,看来今夜不会下雨了。
屋中光线愈加昏暗,谢杳杳点了油灯,又帮李知憬研磨,陪着他记账看账本。
屋顶上有人,还是个喜欢听墙根儿的。
二人聊着聊着说起正月十五的长安东市,每年只有此时没有宵禁,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上到高官贵女,下至平民百姓,纷纷出门赏夜景逛灯会,酒楼中人声鼎沸,满大街都是耍杂技、唱百戏的,还有算命卜卦,小吃摊子一个挨一个,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更是令人眼花缭乱,别提多热闹了。
“妾那时得了个兔子灯,欢喜得紧,吴郎倒好,刚巧一点儿火星子甩过来,那灯儿烧得就剩个架子了。”谢杳杳支着下巴,回忆往事,真是现在想起来都咬牙切齿。
李知憬抬手做了个求饶的手势:“那还不是白日里夫人使了绊子,把阿娘给我新做的袍子跌了个大窟窿。”
“那也是你早上……”
谢杳杳话未说完,就被李知憬捂住了嘴,温暖的掌心贴在微湿的唇上,他喉结不由上下动了动,声音暗哑少许:“来年上元节,为夫一定补偿。夫人不早了,咱们歇了吧。”
收拾了桌上笔墨纸砚,又梳洗一番,李知憬吹灭油灯,解下外袍搭在架上,先上了床,他自问是个君子,面朝里侧算是避嫌。
谢杳杳不好再穿着衣裳睡,也褪去衫子和布裙,拉过薄被遮在身前,方才躺了下去。
她多年习武,对于周遭环境的感应比普通人强上许多,屋顶上的人未走,甚至还掀了一角瓦片,似是偷听不够,还要偷看。
“怎么办?就这么睡吗?”谢杳杳额头抵在李知憬后颈处,音量压得极低,她本来打算夜深之后去御史府查探一番,可监视的人不走,她便难以行动。
身后人的鼻息似乎格外滚烫,李知憬胸口燥热,躲开热源的一瞬,又觉得不妥,转身将罪魁祸首拥入怀中。
“得罪了,看来不做点儿什么,那人不会轻易离开。”
二人交颈相拥,呼吸渐渐急促,不约而同想起落水那次,一时紧张,竟定住了。
谢杳杳手脚发软,帷帐虽然只有薄薄一层,但聊胜于无,黑暗中李知憬应该看不见她殷殷面色。
“你出点儿声。”李知憬喉头发紧,贴在她耳边轻道。
“啊?”谢杳杳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哪里知道这种场合应该发出点儿什么声音?她只知道习武之人丹田之气充盈,喊杀声震慑敌人心魄,可她擅长的明显不合适。
李知憬也不遑多让,皇帝对他这方面约束极为严格,他凭有限的、勉强称得上看过猪跑的经验告诉他,必须有点声音。
“就是那什么……哼哼唧唧。”李知憬感觉自己耳朵都烧起来了,感官向着怀中人无限放大。
一路上谢杳杳都唤他“吴郎”或者“你”,眼下被逼无奈,怕坏了大事,她强压下羞耻心,闭着眼说道:“嗯嗯……夫君……”
李知憬双手撑在她身侧一使力,覆身上来,居高临下。
“感觉不对,要不还是亲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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