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布局方正, 两殿最为奢华,且南北相邻,南边是李知憬所居的太子殿, 北边则是已为谢杳杳重新修葺的太子妃殿。
皇后当年嫁入东宫时,住的也是这里,她喜静,偏爱侍弄花草,殿后一大片园子种满了从大渊各地搜集的奇花异草, 蓊郁葳蕤, 入住凤栖宫后,又都挪去了御花园。
谢杳杳一开始并未留意后园, 主屋内的不少家具物什都刻有鹿纹, 她知道李知憬喜欢鹿,看来这些都是他亲自挑选安排的。
小厨房修了两间,其中一间是仿着谢府她那间造的, 难为他只去过一次便记在心里,可见用心。
谢杳杳心里欢喜, 蒸了点儿金乳酥, 吩咐不苦给李知憬送去, 以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
未料,不苦提着食盒,跟在李知憬身后又回来了。
“你没往后头去?”李知憬走得急,不待她回答, 拉起她的手就从回廊往后园子去,穿过月亮门, 又是另一番天地。
地势平坦规整, 东侧建有石台, 两边置了兰锜,各式兵器摆得满满当当,旌旗随风摆动,谢杳杳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虽没有将军府的演出场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李知憬示意青岚打开石台上的两个木匣子,柔声道:“这把龙须弓,质地坚硬且轻巧无比,射程及精准度也是极佳。”
他又指着一柄寒光□□:“孤记得你幼时习武,最善枪法,这把破山枪枪头乃是精钢所淬,可穿甲破盾。”
在凤栖宫学规矩的时候,张尚仪告诉她,要想做好太子妃这个位置,便要舍弃从前那些习惯,舞剑弄刀万万不能,名门贵女的雅习要重新拾起来。
煮茶插花、抚琴女红……讲究的是个“静”字,虽有遗憾不甘,可她终究是做好了低头的准备。
可李知憬用行动告诉她,不必如此,避开了外头纷扰,关上门,她还是可以做回自己,可以鼓捣糕点美食,也可以百步穿杨枪扫一片。
“飞火暂时接不过来,还得待在上林苑,孤的园子里养了许多鹿,怕它控制不住自己……”似是想起什么,李知憬嘴角含笑。
他侧目瞧见谢杳杳瘪着嘴,眸中泛有水光,甚是满意,不枉他费了这许多工夫。
“太子妃,不必太感动,能嫁与孤为妻,是你的福气。”
“眼下天气寒冷,殿下把这些上好的兵器摆在这里,简直是暴遣天物!”谢杳杳面上满是心疼之意,小心翼翼拿起龙须弓摩挲,埋怨道:“它们都得好好保养才行。”
得,她的眼泪是为了它们。
李知憬又好气又好笑,正打算说点什么,谁知谢杳杳突然环住他的腰,眉开眼笑道:“妾多谢殿下。”
天上飘下雪花,许是情浓不觉凉意,落在二人的眼眉上,也未抬手去扫。
这是今冬第一场雪。
李永怡回到公主府,手心火|辣辣地疼,可见李知憬是真动了怒气。
郑怀松撑着油纸伞站在府门前张望,见她车辇出现,忙迎上去,亲自摆了车踏扶她下车,伞也挪到了她头顶。
“下雪了,你出门时没带伞,我不放心。”
本该是下人做的事,郑怀松亲力亲为,李永怡还是受用,一路上的胡思乱想减了几分,示意他回去再说。
屋内地龙烧得正旺,温暖如春,李永怡换了衣裳这才伸出手给郑怀松瞧。
见其掌心红肿,隐有血迹,郑怀松跪在地上:“臣连累公主受伤,罪该万死,这就去东宫,求太子殿下惩处。”
随即磕了三个头,起身就往外去,不似作假,李永怡忙拦住他:“我又没怪你,你莫急。”
断肠草是由外邦传入,数量稀少,并不常见,花朵异常娇美鲜艳,结子犹如米粒大小,可致幻有毒。
据郑怀松所言,他所在的道观名为拂尘,常为山下百姓治病送药,断肠草乃是他师父所种,只要分量适宜,可帮助疼痛的病人安神宁气。
那瓶逍遥丹原本就是他治药时的习作,自认分量掌握得当,又加了解毒的草药进去,不足以致瘾,昨日只是二人恰巧说起,未多做考量,才用了此丹。
李永怡心中的猜疑顿消,送给三哥三娘是她一时兴起,自作主张,原不过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一点情。趣罢了。
既然三哥说了到此为止,那这件事不必再提,李永怡叮嘱他,以后莫要碰断肠草,他那师父估计是个半吊子,不懂得此物厉害。
郑怀松心疼她掌心的伤,取了药膏来细细涂抹,心疼她起了个大早,陪她上|床补觉。
怀中人呼吸渐稳,郑怀松从腰间挪下她的胳膊。
她倒是个有福气的,有这么个见多识广的兄长护着,再想用断肠草控制她是不能了。
大渊民间讲究三日回门省亲,天家则为十日,以示夫家地位尊崇。
十一月初四,谢府众人天不亮就开始忙活,扫雪净屋,置备吃食。谢穆穿得喜庆,像是年画里走出来的小娃娃,端着个手炉坐在门前等长姐回门。
前头打探的小厮跑得气喘吁吁,冲着管家招手,管家忙抬脚去请谢青黎和谢夫人,太子和太子妃殿下的车驾要到了。
赵夜清骑着骏马在前,十日未见谢杳杳,今早得见,眼角眉梢添了妇人才有的韵味,他不得不打破原本认定的“表面夫妻”,心中郁结不由浮了三分在脸上。
他本想以风寒为借口,告假几日,可李知憬看见他的表情十分愉悦,只说自己岳丈家里有良药,保证赵率药到病除。
谢府门前各自行了礼,又说了一番客气话,这才让进了府内。
谢穆拉着长姐的手不松,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似的,怎么劝都不行,李知憬打趣他:“小郎君现下模样,与三娘幼时有八分像。”
这话戳中了谢穆的痛处,他抹掉眼泪,噘着嘴气呼呼道:“我阿姐英勇无比,从来都不哭!”在他心中,谢杳杳乃是战神下凡,何来哭鼻子一说。
谢杳杳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柔声道:“阿姐小时候也爱哭。”
趁着谢穆难以接受事实的空档,谢杳杳吩咐乳娘抱小郎君回去休息,乳娘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厮,临出门时,李知憬下意识打量了一眼,不由皱紧了眉头。
其中一个小厮虽然佝偻着背,仍可看出身量不低,那长相虽不出众,但他绝对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呢?
谢杳杳对着铜镜整理发钗时,他想起来了,那小厮与永天教宁庄身首异处的神侍十分相像!
作者有话说:
谢穆:我姐姐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李知憬:你姐姐踩到石头都哭。
谢穆:我姐姐用兵如神,驰骋沙场!
李知憬:你姐姐嫌床褥不软都哭。
谢穆:我姐姐怎么没打死你这个老六?
李知憬:你姐姐不想做寡妇。
谢穆:欺负小孩儿算什么本事?
李知憬:明日就来东宫启蒙吧,我给你找了三十个老师,日日不重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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