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嘉悯端着香槟杯, 从人群中，缓步朝她走来。
许柚冷眼看着他，脚步未曾挪动。
孟嘉悯在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对许柚道：“给你打电话, 你为什么不接？”
许柚云淡风轻答了句：“哦, 对不起, 没看见。”
孟嘉悯定定看着她, 想起话筒里传出来的那一声“对不起,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便觉得无比心塞。
通话中个屁，用脚指头想也知道, 必然是许柚把他给拉黑了, 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但此时此刻, 他却没有生气, 只是道：“我有事跟你说，我们去那边单独聊一下。”
许柚抬眉看向他，孟嘉悯眉眼冷静, 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许柚便点头答应下来，随着他的脚步，走向一个无人的角落。
他们兄妹两个，其实在今天的场合里, 是绝对的主角。
洪董事长在娱乐圈的地位高，但到了整个商业圈里, 便不值一提。至少, 与孟氏无法相提并论。
孟氏少东家孟嘉悯亲临他的寿宴，与他而言，是蓬荜生辉的事情。
因此, 在许柚来之前，孟嘉悯就是整个宴会厅里的，无数人的视线追随着他。
很多人的心都痒痒的，想要凑上前去，和这位孟氏少东家攀一攀关系。
可孟嘉悯刚才的话，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说“单独聊一下”，所以，其他人再没有眼色，也不敢凑上前去，讨他的嫌。
只是，难免抓心挠肝地想要知道，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孟嘉悯和许柚的对话，和今天的宴会没有丝毫关系。
他站定之后，看着自己这个许久不见的妹妹，平静道：“许柚，我准备出国去了。”
许柚微微一怔，下意识抬眼望进他眼底：“出国？去哪儿？为什么？”
孟嘉悯淡淡道：“去美国。至于原因……”
他沉默了片刻，低头望着许柚的眼眸，“你应该很清楚，孟氏没有我发挥才能的余地，我只能选择离开。”
许柚闻言，掀了掀唇角，眼底浮现一丝嘲讽：“你不是孟董和夫人的掌上明珠、心肝宝贝吗？”
说这样的话，委实让人觉得，多少有些凡尔赛了。
孟氏若无他发挥才能的余地，还有谁能够发挥才能呢？
别的不提，许柚非常清楚，在孟同恕和谢聚萍眼里，不管是她自己还是孟熙宁，或者是她们两个人加起来，也抵不过孟嘉悯的分量。
结果，孟嘉悯现在对她说这种话。
她抬了抬下巴，冷淡道：“孟先生，跟我说这种话，您不觉得讽刺吗？”
孟嘉悯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有一件事，除了我，没人知道。”
对上许柚疑惑的眼神，他轻声开口：“爸爸在外面养了个情人，还生了个小儿子。目前，那个女人正在筹划上位做孟家的新夫人。”
“而据我观察，爸爸正有此意。”
孟嘉悯说起此事，忍不住闭上双眼，眼底有些痛苦和难受。
前段时间，爸爸允许妈妈回到孟家居住，像以前那样以孟氏的女主人自居，却怎么都不肯复婚。
孟嘉悯心底便有些不解。
他没有那么天真，不会认为父亲是因为太爱母亲，才会哪怕不能复婚，也要和她在一起。
他直觉，这里面必然是有缘故的。
而这个缘故，他和妈妈都不知道，且不明白。
所以，孟嘉悯刻意注意了一下孟同恕的举动。
直到有一天，终于发现了端倪。
那是个中午，他和孟同恕一同在公司的餐厅里吃午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孟同恕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可他看了一眼，却没有接。
但是，在两人吃完午饭之后，回各自办公室时。
孟嘉悯想起有件事要跟他说，转头追去他的办公室，却在走廊转角处，听到他给一个人打电话。
他的语气，是从未见过的温柔：“刚才在吃饭？嘉悯在呢？怎么了？小磊怎么了？”
这本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孟嘉悯总觉得不对劲。
他记下了这个名字。
小磊。
然后，去查了孟同恕的行车记录，发现他常常去城区的一片公寓。
于是，他便找了人去蹲守。
终于，私家侦探拍到了孟同恕的照片，那时候，他正和一个少年、一个女人在一起，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孟同恕很善于伪装，那照片只有侧脸。
可亲生父亲，孟嘉悯怎么会认不出来？
他不愚蠢，很明显能看出来，孟同恕对待那对母子的时候，和对待他与谢聚萍的态度截然不同。
那样温和慈爱，就像一个普通的父亲。那样温柔体贴，就像一个普通的丈夫。
他去查了那个少年的信息。
孟石磊，16岁，7月生日，高二。
在首都一高上学，许柚隔壁班的学生。
还查出，那个女人的信息，孟氏旗下某公司的一个财务负责人，十分低调，可最近去暗搓搓告诉大家，她要结婚了。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他将自己所知所闻，全都给许柚说了。
许柚有一瞬间的愕然。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怨不得她惊讶，实在是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
孟同恕和谢聚萍一直都是模范夫妻，他是圈内爱妻的典范。
人尽皆知，孟同恕深爱谢聚萍，夫妻二人恩爱和睦，相敬如宾。结婚二十多年以来，他将妻子宠成了天真单纯的小女生。
这些话，都是许柚从孟氏发的通稿上看到的。
而她也的的确确信了。
因为根据她在孟家的观察，孟同恕对谢聚萍的心虽说不够真诚，也并非真的深情。
但不知道为了什么，的确是对妻子极好。
这一世，因为利益牵扯，还有些矛盾要处理。
前世的时候，说一句“千依百顺”也不为过。
可是，现在孟嘉悯告诉她，孟同恕有个私生子？
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轻声问：“那个孩子多大了？”
孟嘉悯苦笑一声：“和你一样大，今年十六，七月的生日。”
许柚愣了片刻，心底骤然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十六岁，七月的生日。
而她和孟熙宁，是十六岁，六月的生日。
比那个孩子，只大了一个月。
一个月的差距，若过了周岁，是很难分辨出来的。
许柚咬着牙，手指微微颤抖，眼底有一丝挣扎。
她忍不住去怀疑，当年她和孟熙宁被抱错的事情，是否有自己这位亲生父亲的手笔？
假设……假设……
假设孟同恕以为，那个情人同样会在一个月后，生下一个女儿。是他的亲骨肉，是他深爱的女人所生的孩子。他为了给这个孩子一个名分，让这个孩子光明正大地长大，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
许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或许，是孟同恕将她和孟熙宁调换，待过个一两年，再揭穿孟熙宁不是孟家的亲生女儿，将孟熙宁送走，再将孟家的“亲生女儿”抱回家中。
这个“亲生女儿”，只要和孟同恕做了亲子鉴定，能够证明是孟家女儿，其他人就不会怀疑。
这样一来，这个私生女，就拥有了光明正大的合法身份。
能够在孟家享受所有的宠爱和资源。
至于被牺牲的许柚，又算什么呢？
谢聚萍的女儿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孟同恕根本就不稀罕。
幸好，那个女人生的是个儿子。
和许柚的性别不同，和孟熙宁的性别，更是不同。
只能当做私生子养在外面。
否则，恐怕到了现在，许柚仍旧会待在许家村，永远回不来，永远意识不到，自己成为了牺牲品。
许柚只觉齿寒，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
孟嘉悯亦没有说话，许柚能够想到的，他只会想的更多。
比如说，若这个孩子和他一样大，当初被牺牲的，是不是就是他了？
再比如说，如果那个女人成功上位的话，以后孟氏的家业，是他的，还是孟石磊的？
又或者说，他们的父亲能够为了那个孩子，牺牲掉一个女儿，焉知不会再牺牲掉一个儿子？孟石磊如今年幼，自然构不成威胁，但他总会长大。
长大之后，这个备受父亲宠爱的少年，能够甘心做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吗？
孟嘉悯当然有办法，悄无声息做掉他，让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可是想来想去，只觉得无聊至极。
孟石磊可以死，但孟同恕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明白，是谁害死了他的宝贝儿子。
届时，闹得不欢而散，还不如现在这样，想办法蚕食孟氏的资产，将自己的钱财和利益转移出去。
至于孟氏集团，随便孟同恕吧。
兄妹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许柚才道：“出国不太好。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另立门户。”
孟嘉悯微微抬眉，眼底掠过一丝讶然。
许柚声音很冷，带着凛然的寒意，冷淡地看向他：“这世上，只有你自己不会背叛你。”
“而不管怎么说，孟同恕暂时都不会对付你。”
孟嘉悯顿了顿，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继续留在孟氏，用孟氏的资源，喂我自己的公司。”
许柚笑了笑，反问道：“你现在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否则，他哪里来的在国外立足的资本？
若非从孟氏挖墙脚，他人在国内，想要在国外运营一个企业，那不是做梦吗？
然而，孟嘉悯却已经反应过来。他的确是这样做的，但许柚明显是让他更加大胆放肆一些。
这样做，的确是不太光彩，名声大概率也不会很好听。
但没有更好的捷径了。
而且，再不光彩，也比孟同恕要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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