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没有电梯,爸爸的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特别好,临生产前半个月田丽一直纠结万一顺产自然发作,她父母怎么给她弄到医院去。
田丽妈找到了大姨,希望大侄子能帮忙送一趟,谁曾想对方干干脆脆,“这还不简单,打个120一车就给送过去了,花不了几个钱。”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越是这种情况,越容易多想,田丽妈很是伤心了一阵,反倒是田丽一脸淡然,“提前一周住个医院旁的酒店好了,也不是多难解决的事。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是,凡事靠自己来的痛快。再说我生孩子,叫你大侄子算怎么回事,你别因为这个伤了姐妹之间的感情。”
连续两个月,每月照例一次的产检结果不是很好,婴儿脐带绕颈2圈,胎位不正,医生最终建议剖腹产。
翻了翻黄历,挑了个好日子,4月30日,寓意丰衣足食、生活和美。选日子时,田丽挑了挑眉,突然想到,世上之事真是无法预料,她的孩子本来预产期是5月13日,居然与正和王宇打得火热的小三生日相同,孽缘啊孽缘!
临生产前小姨给田丽去了个电话,开玩笑地说为了将来还能穿比基尼,得找妇幼医院最靠谱的主刀医生开个最漂亮的刀口。她说了她也真这么做了,怕田丽有负担,偷摸自己提前塞了个红包给医生。
空腹、备皮、手术前这套流程有条不紊的进行,田丽安静地躺在好不容易安排到的病床上,听着隔壁床女子龇牙咧嘴的喊叫声,婆家丈夫的安慰声,再看着自己的病床前的妈妈,爸爸和大叔,心里极其不是个滋味,但奇怪的是却也没有那种所谓的强烈的对比,似乎她的生产过程理应如此。
瞅着几个年过半百的人跑前跑后签字、缴费,田丽更多的是感觉对他们的愧疚,她只想赶紧恢复身体,把这摊事接到自己手里,让他们好好休息。
一通忙活,总算是把住院给忙完了。爸爸坐在床边,摸了摸田丽的脸,给田丽轻轻揉脚,嘴里柔声说着:“这脚啊,肿得拖鞋都穿不上了,爸给你揉揉,明天生完就都好了啊。”
刚办完入院签字的妈妈看着这一幕,快步走到床前拿起水杯,压着声音,“我给你洗吸管去啊,生完了万一通气了好喝。”
田丽只是奇怪妈妈为什么突然一下脸拉那么长,声音听上去也怪怪的。她不知道的是,刚手术前签字,妈妈被一脸不耐烦的护士责问:“孩子爸爸为什么不来签字?”
明明犯错的不是自己女儿,可遮遮掩掩的反是她,妈妈想不明白,一番述说已经红了双眼。
护士是个豪迈之人,听完恨恨地来了一句:“这种人渣就不该给他生孩子。阿姨,镇痛棒你给女儿用一个,剖腹完后还是挺痛的,让她缓一缓。”说完,又低声补充了一句,“阿姨,有补充医保的话这个也是报销范围的,自费也就多200多,让她生完身体舒服点。”
手术室里,田丽穿着从后面系带的手术服,背后是冰凉的产床,屋内的温度开到极低,转头看到麻醉师手里几乎笔那么粗的针管,恐惧感让她冷到全身筛糠似的发抖,牙齿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颤,她竭尽全力把自己弓成一个虾米的形状,针扎进脊椎的那刻,她还是忍不住叫出声来,两个医生七手八脚加把劲摁住了她。
也许是惯常操作,手术室的医生开始和她天南地北瞎扯起来,没一会,肚皮已经失去了痛觉。田丽只感觉到有东西一道道在肚皮上划过,接着感觉到肚子里被医生翻来翻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医生,我想吐。”
主刀医生头都没抬,笑着说了句:“想吐就吐,但你是吐不出来的。”
几十分钟过去了,突然肚子一阵轻松,眼瞅着一坨肉被医生从肚子里拿了出来,田丽强撑着把脖子抬高,心里纳闷着‘怎么不像电视里演的孩子生出来就哇哇哭,为什么医生还不打几下孩子的屁股?’
也许是看出了田丽的担心,主刀医生回头冲着田丽笑着大声说:“你这个娃娃有意思啊?是个小女孩啊,手和脚全塞在嘴巴里吃。”话音刚落,手术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听到这话田丽使劲抬着的头落回了产床上,心也定了,眼泪一瞬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心里默念着,‘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健康就好。’
缝合完毕,田丽刚刚被推出手术室,爸爸一个健步冲了上来,一只手紧紧握着田丽的手,脚下跟着病床小跑着。一脸担忧的使劲盯着田丽苍白的脸。
爸爸啥都不懂,只是凭借着他的人生经验,觉得手术完睡着一定不是好事,空出的那只手快速地轻拍着田丽的脸,“女儿呀,别睡别睡,一会就回病房了。”
田丽又好笑又疼,虚弱的回了句:“爸你放心,医生说了想睡也睡不着的。”
一个没法动弹的人果然是死沉死沉的,两个女护士,爸爸和大叔脸都憋红了才给田丽扛到床上。
此刻田丽愈发觉得自己就是父母最大的累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几个年过半百的人伺候自己。她好恨自己,恨自己不能动弹,恨自己找了这么一个男人,恨自己把家人连累到如此境地,这些事理应是为人夫,为人父的来做,如今该做这些事的人却春风得意。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被包上一层又一层的壳,越来越硬,越来越感受不到那些柔软的情绪。
导尿管、通气、按压盆底,喂奶到□□皲裂,网上说的这些极痛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叫过一声,从网上王宇散布那封信件那刻,她已经认命了,叫唤、撒娇和她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可看着这个皮皱皱的小玩意儿每晚躺在身边的小床上,她的心又变得柔软异常、满心欢喜,小家伙发出的各种奇怪的声音她都听的聚精会神,这是从她的宝贝啊。
亲戚陆陆续续都来看她和孩子,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从不提王宇的名字,直到三姨带着一碗黑鱼汤看她时,眼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你还是要有台车啊,有孩子开车方便些。”
兴许是这段日子过的太难了,田丽变得自卑且敏感。自此,她再也没和其他人诉过半点苦。不管谁来,尽是笑脸相迎,只谈孩子,其他一概免谈。她突然意识到,‘当你处于弱势时,身边的人似乎都不那么友好,而当你处于强势时,身边所有的人似乎都是那么和蔼可亲。’自己瞎眼犯的错,和着眼泪和血都得一并吞。
也许孕期身体养的不是特别好,一般产妇两天能下床,田丽到了第四天仍旧不敢下地。熬了这么几天,晚上10点多,爸爸回去补觉,妈妈也累得倒在田丽病床旁的行军床上睡得正香。
被拔了导尿管的田丽实在是憋不住了,掀开被子,绑上束腹带,试探性地先放下一只脚,接着是另一只。两脚站立在地面的那一刻,从腹部传来的剧烈的疼痛感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试探性的迈出了第一步,脚毫无力气,只觉得像光脚踩在刀上一样,每一步都像割肉般的痛,从床头走到床尾的距离仿佛都有几百米那么远。
离开床沿,要走到对面的墙壁再右转到洗手间,没有了床沿辅助的田丽像个裹脚女人一样,双手往前使劲够着,踉踉跄跄地一厘米一厘米慢慢挪着步子,试图尽快摸到墙壁好支撑身体,但不争气的膀胱在不断提醒她有尿地的风险。她急的满脸通红,步子跨大了些,几乎要摔倒的瞬间,一双手架住了她胳肢窝的位置。回头一看,居然是隔壁床产妇的老公,她连声说着谢谢,着急的把对方的手拿开。
她现在是没老公,但是她知道要避嫌,这是产妇最脆弱的时候,不能让人家心理不好受。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温柔的女声,“我让老公扶你的,看你旁边暂时没人,你在床边磨蹭好久了,让他帮你一把。”
田丽扭头一看,隔壁床产妇脸上挂着善意的笑容,心里一热,看着隔壁床一家子其乐融融看着孩子的画面,对方老公一脸初为人父的喜悦感,对比着自己这边兵荒马乱的冷清,眼睛里一阵酸痛。她从没想过自己生完孩子后第一次去厕所的路居然是在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协助下完成,心中那股对于王宇的憎与怨不断累加,几乎要冲破她的心脏,她真想一脚踢爆这家子狼心狗肺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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