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侯府外。
五日前,灵簌从烟城回到了京城,之后便每天晚上都在这里潜伏观察,发现这个时间侯府的守卫最为松懈,于是决定今夜进去好好探探。
原本她还想再谨慎些,可是她一无门路,二没多余时间,干等也是徒劳。
更为重要的是,这几日她察觉到侯府中有一股强烈的吸引力,细细碎碎地从她的脑门弥漫在心间。
与她在飞鹤盟、在李玉歌身上感应到的灵力,一模一样。
侯府中,一定有关于无妄岭的东西!
夜色如泼墨,浓稠神秘,无一丝光亮。
灵簌一身鬼魅身法,双足轻点越上屋顶,伏在屋顶上方屏息等待。
院中来往了一队巡逻的府卫,可众人皆打着哈欠,缓缓游荡了片刻又不在意地离去。
她飞身而下,来到了偏殿房门前,回身望了望院内几眼,确认没有人跟着她后,毅然进入了屋内。
屋内没有人。
她的视线在房间里环绕一圈,最后锁定在了内间的檀木柜上。她走近柜子,伸出手轻轻触摸檀木柜门,微凉的触感让她心一阵战栗。
咚……咚……心脏愈发震得厉害。
是了,就是这儿!
灵簌伸手打开柜门,只见柜子里多是些普通衣物,又翻了翻,赫然发现柜子深处有一处凸起。
她心下一喜,立刻伸手摸了摸,可是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关窍。
正在思索时,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灵簌朝着门口跑去,想要逃走,却见外面的人已经到了门口,就要推门而入,她赶忙一个转身跑回了内殿,直接躲进了檀木柜,迅速将门关好。
房间亮了起来,有人进了内殿,坐在了桌前。
“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一个低沉又俊朗的声音传来,隐隐约约,听不分明。
灵簌蹙了蹙眉,是个男人。
她正祈祷着外间的人聊完赶紧走,一个慵懒又熟悉的嗓音隔着柜门传入她耳中。
“呆不久,不会碍你的眼。”
这声音犹如一记惊雷,炸的她差点惊呼出声!
竟是岳子初!
“我没有撵你走的意思,只是父亲近来身体有些不好,你……”
“你在就够了,不是吗?”他话语中隐含冷意。
“凌尘,父亲表面上是对你严苛了些,但内心还是很关心你的。”
岳子初冷嗤一声,“十几年对我不闻不问,我娘亲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这就是你说的关心?
灵簌在柜内听得暗暗心惊。
以往岳子初或温柔,或淡然,或冷厉,或严肃,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愤怒又尖刻的一面,光是听声音都能听出他此刻内心的心潮起伏。
对面沉默了,良久后开口:“……他有苦衷。”
“就当他有吧,那你呢?这么些年的惺惺作态,你又是图什么?别告诉我你想与我共聚天伦,又或者你是在施舍我、可怜我?”
对方似乎是被他接连而来的刻薄话语激怒了,语气也冷了下来:“听说这次武林大会你们邀请了南楚与西丘的势力,飞鹤盟这是想干什么?”
岳子初沉默了片刻,开口时又是往常那般漫不经心的声音。
“交流武艺罢了。”
“只怕没那么简单吧。”对方沉声道,“听说你这次借着与商贸行和药坊的生意,从西丘运来了不少中州没有的珍惜草药。最近你又频繁与张家的盐商接触,这实在是让我……不得不多想。”
岳子初冷笑一声,“原来这就是你们关心我的方式,还真是劳烦你们辛辛苦苦盯着我的一举一动了。”
“……”
“我只想协助盟主办好这次盛会,其他的一概不关心。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多花些心思在父亲身上,免得又重蹈覆辙失了父亲的恩宠。”
对方叹口气,“我怎么解释你都听不进去。你平时要做什么我不管,但如果你威胁到父亲,甚至是整个侯府的安危,那——”
“你待如何?”岳子初打断他,语含嘲讽。
对方也冷了语气,冷冷道:“那么,就休怪我不念手足之情了。”
一片寂静。
“……凌尘,”对方深吸口气,语气中颇有苦苦相劝之意,“那位现在在对付张家,你不仅不知收敛,还与他们过从甚密,若是引来他的忌惮,整个侯府都要跟着你遭殃。”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张家的事情我从不参与,以后也不会参与。”
“……那便好。”
“闲话完了吧,拿了东西便走吧,我就不留你了。”
听见岳子初起身朝她这边走来,灵簌霎时慌乱了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万分焦急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两人四目相对——
“你……”岳子初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满面震惊。
而灵簌全身僵硬,后背紧紧贴着柜子缩成一团,恨不得钻到地缝里面去。
二人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空气是死一般的静默。
“怎么了?”
外间的人好似感受到这儿不同寻常的气氛,出声发问。岳子初回过神来,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回应道:
“无事……一只小老鼠罢了。”
他抬手,缓缓伸向她身旁的隔间。
柜子内逼仄狭小,灵簌毫无退路,只得僵在原地看着他越来越近。熟悉墨香味向她侵袭而来,钻入了她的鼻尖,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侧。
灵簌半边身子酥麻颤抖,半边身子僵硬发冷,一时间竟犹如陷入冰火两重天,连呼吸都艰难了起来。
岳子初翻找了好一会儿,取出东西时,手指轻轻擦过她的耳廓与脸颊。她全身一颤,闭上了眼睛,白皙的脸颊因紧张透出一层淡淡的粉色。
岳子初见她羞赧模样,无声轻笑,心情变得极为愉悦,随后慢条斯理地关好了柜门。
灵簌如释重负,无声地大口喘气,耳边只剩自己的心跳声如震雷般轰鸣。过了好一阵她才冷静了下来,凝神细听,外间也已安静了许久,不知什么景况。
“还不出来?”
灵簌身子一僵,犹豫好半晌,这才打开柜门缓缓挪步,来到他面前垂下了头,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你不觉得,你应该对我有所交代吗?”岳子初坐在圆桌前,右手支额饶有意味地打量着她。
“我……我只是来找东西。”
他笑了笑,“在烟城你怎么答应我的,早知你这么没信用,我是无论如何也会让如采跟着你的。”
灵簌情急之下反咬一口,“那你呢?你不是该在烟城,在曲千琴先生那儿吗?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刚才那个人,又是你什么人?”
岳子初眸光一闪,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
“不论是在绮月阁还是在这儿,我的秘密都能被你撞破。灵儿,这是巧合,还是你真的……别有用心?”
灵簌一惊,与他的视线对上,只见他眼里透着幽光,有些冷,有些异样,好似真的在怀疑她。她心里先是一沉,而后又缓了神色:“你若真这么想,方才便不会护着我了。”
岳子初眼神一动,随即笑了起来,“几日不见,倒是聪明伶俐了许多。”
这一刻,笑意才真正到了眼底。
灵簌松了口气,好奇心顿时也冒了出来:“所以,你是忠平候府的人,是……侯爷的儿子?”
岳子初唇畔的笑容不变,声音却冷了几分:“恐怕,我还不配成为忠平候的儿子。”
灵簌沉默了下来,岳子初垂下头,片刻后又恢复了一贯的慵懒神色,笑问道:“有来有往,该你交代了吧?你到底来这儿做什么?”
灵簌咬唇看着他,心中挣扎不已。
如果想从侯府入手,有岳子初的帮助便会事半功倍。可若要请求他的帮助,势必要向他和盘托出……算了,豁出去了!
于是,她将他离开烟城的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全都一一告诉了他,包括旬昊和宋雪游的事情。
刚开始岳子初还一脸严肃,可在她提起收留子陌的事情后,岳子初的脸色登时变得有些不悦,他睨了她一眼,幽幽道:“你可真会自作主张,扣下了你的银钱你还能如此善心大发,你这么能耐,怎么不去开善堂呢?”
灵簌自知理亏,连连解释道:“我以为他的手臂胎记,能帮我寻找到我探寻的秘密,虽说后来证实是我看走眼了,可子陌也不是全无用处!”
她随即又将子陌提到的圣女手札全数向他交待了一遍。
“……这份手札关乎我的身世,甚至是我无妄岭的秘密,我已是走投无路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若岳公子能相助一二,灵簌感激不尽!”
听到“云渺圣女”这几个字时,岳子初的神色就变得怪异起来,似惊讶似恍然。
最后,他紧紧皱眉思索了半晌后,低声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下。”
他转头进入内殿,在暗处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了一本册子和一颗丹药,将丹药递给灵簌。
“把这个服下。”
“这是什么?”
“灵儿。”他忽的唤她,“你相不相信我?”
灵簌抬眸,正巧撞上他如黑玉一般透亮的瞳仁。
房中烛火忽明忽暗的跳动,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愈发衬得他丰神俊逸,眉目如画。
灵簌看着他,一时有些恍惚,好似被卷进了一种不知名的漩涡。
他对她,或许有戒备、有警惕,可从来没有主动害过她,反而多次施以援手。若不是他,她进京的第一天,就会被送进大牢,更别说自己的虚空灵力,也是因为有他的帮助,才会在飞鹤盟进展神速了。
想起这么多天的相处,灵簌的心,被什么东西渐渐填满。
沉甸甸的,却又暖融融的。
“灵儿?”
她收回视线,将丹药从他手中接过,二话不说吞了下去。
药丸刚入腹中,灵簌的耳朵就开始嗡嗡作响。
恍惚间,一个温暖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又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嗓音中满是安抚与温柔。
过了好一会儿,眼前景象清晰起来,杂音也全部散去,原本昏暗的房间在她眼中亮如白昼,远处传来的虫鸣与风声都好似近在耳边。
她的五感变得异常清晰,好像任何细微的响动变化,都逃不出她的意识!
“这……!”她低声惊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试着运功。”岳子初含笑看着她。
灵簌开始调息运功,顿时觉得有一股暖意在周身游走。她又站起来走了几步,觉得身轻如燕,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托举着她,靠近侯府以来所有的不适也全都消失殆尽,只余下了阵阵温暖和愉悦。
她还在惊喜中,岳子初就又将手中的册子递了过来,“这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东西了。”
灵簌迫不及待地接过一看,竟然真的是云渺圣女的手札!
她大喜过望,激动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岳子初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他转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夜空,好半晌之后才低声道:
“云渺圣女,就是我的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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