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桃花如盛,也终究掩盖不了枯骨成林。
——
春日斜阳,因为近日下了几场春雨,空气中仍然能嗅到一些草木的清香,枝头新生,枝繁叶茂。
在某片青砖红瓦的院子里,依稀可见一个躺在摇椅上的修长身影,那人脸上盖着一本书,看不清长相,光看身形便是个翩翩少年。
也不知睡了多久,那少年约莫睡麻了,动了动身子,又想继续睡过去。
忽听风声轻轻一拂,屋檐上有喀喀的响动,异变突生,少年放在身旁的手轻转手腕,本是随意一动,远处竟有人从屋檐上被打落。
那人砸出个巨响,发生一声闷哼,大慨是没料到会被人这样轻易发现,轻易击落。
少年拿下脸上覆盖的书,目光清浅落在那人身上,顿了半晌,又将书重新覆盖在脸上,遮住烈阳。
只一眼他便看清了那个不速之客,全身裹着黑衣,只露出两只眼睛浑身戒备地瞧过来。
不速之客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那个轻易击落自己的人有所动静,忍无可忍,不耐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少年隔着书道:“不好意思,不做什么,你可以走了。”
他说的随意,让那个穿夜行衣的男人有些不爽,但碍于不清楚对方实力,轻易出手不知会不会招惹麻烦,只能道:“有病!耽搁我干正事,还有。”男人指了指摇椅上的人,不管他看没看见,继续道,“不要随便把人打下来!”
说完他就脚尖一点,跃上房檐,继续朝之前的方向追过去了。
等人走远了,摇椅上的人才重新拿下脸上的书,露出一张面容苍白的脸。
此人眼尾狭长,眼珠极黑,嘴唇颜色较浅,一看便体弱多病,虽染了病容却丝毫不掩饰模样清俊。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一身浅白,腰间配扇,倒像是一个富家公子。
此人便是白一宸,因为身体上的伤没能复原,无论修为还是身体都有些羸弱。他唤出水镜瞧了瞧,有些叹息,这模样一看便好欺负。
随手一挥,水镜散去。
白一宸伸出手掌,掌心赫然躺着一个纸剪出形的纸娃娃,这个娃娃不过两指大小,颜色墨黑,似乎感受到了威胁,缩在他手里瑟瑟发抖。
这个娃娃是他从那个穿夜行衣男人身上顺下来的,又名‘傀儡娃娃’。
制作娃娃的主人若心怀不轨,要谋害某人。先取一点那人的毛发或者肢体碎片,剪出一个纸娃娃,在上面画个咒,再将那毛发或肢体碎片燃烧,将纸人熏一熏,结了契,下了咒,那纸娃娃就会找到那个人,覆到那人身上两个时辰,那人就会被烈焰吞噬而死。
这伎俩不多见,但也不罕见。隶属于邪魔外道惯用的报复手段,用在凡人身上还行,若是面对了一些修仙世家,那可就不妙了。
这个傀儡娃娃有个致命破绽,若娃娃被发现了,只要输入一点灵气,娃娃就会带着发现者去找那个制作者。
白一宸轻点那纸人眉心,那纸人直立起来,刚想跳下去,忽然身子一抖又缩进他手心里了。
身后的长廊有脚步声渐近,来人见在摇椅上的人醒了,慢悠悠地道:“听见动静,我过来看看。”
白一宸用袖子将纸人盖住,道:“一个飞贼路过,我将人赶走了,不算什么要紧事。”
来人是一位年轻男子,右手还怀抱着一位貌美的美娇娘,美娇娘见白一宸样貌极好,对着他羞涩一笑。
那人毫无察觉,目光如炬,盯着白一宸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
什么心思
白一宸昏睡时,他几位师弟定下一个极强的法阵,再先和这位陆意强调,无论发生什么事,就算天崩地裂、乱妖起舞、生灵涂炭,说的要多夸张有多夸张,也绝对不能让他被放出这院子,如此慎重,如此严谨。
陆意没见过什么世面,心中猜测应该是哪户人家的私生子要去捣乱分割家产被抓了过来。嘴上发誓绝对不会把人放出去,自己也绝对每日在院子呆足七个小时保证不毁坏阵法,他那几位师弟才放心离去。
白一宸轻咳两声,绕过他们挪步往长廊走去,拐过长廊就是几间院子,他喝药的时间也要到了,被甩在身后的人冷哼一声,似乎不耐:“大少爷脾气,还不是被丢到这间破房子受苦”
“……”
白一宸不予理睬,当做空气。
他昏睡时,几位师弟无法将他带回玄天宗,怕发生什么事就将他安置在某城某个院子里休养,还特意请了一个仆人过来服侍他,刚开始这仆人还毕恭毕敬,后来觉得他好说话又整日昏睡,竟然无法无天,开始甩脸子。
让他这个主人不像是主人,更像是那个请过来的仆人。
只要此人不做太出格的事,白一宸还不想管,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左右不是什么大事。
他进了里屋,发现桌子上并没有放着熬好的药汤,屋里的炉子已经熄灭许久,也没人续上,不禁扶额。
陆意抱着那个女子后脚跟了过来,脸上没有半分该有的恭敬,站在门外冷眼旁观。
白一宸揉了揉眉心道:“药呢?”
陆意随意道:“熬药这种小事你自个也会,要我做什么?”目光瞥见熄灭干净的炉子,只是道,“如今四月中旬,谁家屋里还燃炉子,你怕冷不过是身体娇弱,况且……”
不等他说完,白一宸打断他,“什么事都是我来,那还要你做什么?”
陆意愣了愣,皱眉不屑道:“你一个被丢弃的病子无人看管,就算我不做这些,又有谁知道?还不是照样按月份领银钱。”
“……”
白一宸实在不知此人为何有这样的误解,更不知此人为何会有这样的脸皮,扯扯嘴角道:“之前见你还有一副人样,如今半副人样也没有了,我替你感到惭愧。”
陆意气得脸色发青,张口骂道:“说谁不是人呢?你个病秧子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打死你!”
说着便提起一旁的凳子就砸了过来,白一宸往后一闪,那一凳子砸在地上,发生一声哐当,便四分五裂了。
白一宸趁机两指轻点那女子额间,将人定住。又在陆意没反应过来时,眼睛与之对视,声音放轻蛊惑道:“东街有人吆喝着卖糖葫芦,你听见了吗?”
陆意意识涣散,目光挣扎,不一会儿便呆滞了,点了点头。
白一宸笑了,道:“很好,你去东街买个几串尝尝。我有些乏了,明日早上你再叫我。”
陆意继续点头,转身往门口而去。
东街是个什么地方白一宸不知道,但把人支开就行了。
说来惭愧,这一招‘迷魂’还是白一宸偶然学会的,后来一发不可收拾,每次遇到阻碍和麻烦他都会用这招暂时迷惑对方神智。
白一宸在这院子呆了半月有余,整日不是昏睡就是身心疲惫,似睡似醒。
好在恢复了一些修为可以使用,这院子里被设了法,结了阵,而那个陆意就是阵眼。可这个阵眼不太尽心尽责,经常溜出去,阵法逐渐削弱,对白一宸而言,那可真是好事一桩。
之前那个纸娃娃重新跳了出来,它左右看看,身子翩然飞起,领着白一宸往西边走,他这才看清这座城的原貌。
红瓦青砖,石街铺地,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远处能瞧见一片不小的碧湖,湖里栽植许多睡莲,荷叶青青。
岸上有一颗百年柳树,迎风飘扬,许多船只停靠岸边等着客人上来。
暗红色的纸娃娃飞来飞去,两只圆点眼睛转来转去,似乎也在欣赏这满城风光。
这也难怪,它之前那个主人修为低微,只能让它在地上爬行慢慢渡在黑衣人身上,也使它意识有限,不太灵光。
他们出了城,走了不久看见一群人成群结队往林子里走,白一宸伸出一只手,纸娃娃落在他手上,抱住他两跟手指蹭了蹭。
前面好些人,有几个身上背着竹筐,头上带着草帽,衣服上还沾了泥,看样子是做完农活来不及换衣服就赶来的。
白一宸离他们较近,疾步过去,开口请问一位擦汗的大汉道:“这位兄弟,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这里这么多人,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
那大汉没料到有人过来问自己,还是个白袍面俊的年轻公子,摸了摸鼻子憨厚道:“今日是百花宴,咱们都是镇上的人,要去百花宴上见仙子。”
或许是觉得这么说年轻公子不太明白,另一位模样斯文些的男人又接了话换了个说法,道:“我们镇子叫做俞安镇不是半年前迷途山上诞生了一位仙子,她一诞生迷途山上的桃花再不凋谢,日日繁花似锦,争相潋滟。比传说中的青丘十里桃花林有过之无不及,再说咱们又没见过那十里桃花林,只觉得差不多就是了。”
“后来呀,那仙子开始庇护我们,只要去迷途山花仙庙里祈福的人被仙子看上眼,都会得到一个两指大小的白净瓶,瓶子里有一颗驻颜丹,吃了使人年轻几十岁,你看那个!”
白一宸顺着他手指过去的方向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袒/胸露背地缠着一名男子,两条细手臂缠在男子身上,正在唇/舌相碰,缠绵悱恻,目无旁人。
其他路人眼里不凡艳羡,但也有些瞧见了眼里生出厌恶,觉得污了双眼,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为简直丧心病狂!
那个斯文男人道:“你知道那个姑娘多少岁吗?”
白一宸如实道出所见:“二十多岁。”
斯文男人摇了摇头,一副不忍再看的表情:“被她抱着的那个男的一定和你一样是外来的,那婆娘少说都有六十多岁了,叫什么来着哦哦哦……我想起来了,是隔壁老街的老婆娘,许辞娇!”
斯文男人脸色发青,满脸嫌恶,其他几位同行的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白一宸了悟,怪不得一路行至过来,从未见过一个年纪稍大的女子,可男子为何还有年老的
斯文人知他心中疑问,便道:“那驻颜丹只对女子有用,对男的跟本没用。那些一袭之间年轻的老女人可高兴死了见自家男人年老色衰,就跑去勾/引其他年轻男子,甚至、甚至大白天就和人在大街上耳鬓厮磨,罔顾人伦!”
驻颜丹顾名思义,是能使人容颜不老的灵丹妙药,男人女人皆受用。但不是真的不老,只是让人模样年轻几岁,过个几年又会生满褶皱,而这仙子给的却只有女人受用这一点让人心生怪异。
也算是四品丹药,一颗对于普通人来说,价值连城也不夸张,有些人倾家荡产也才得到一颗,此处的仙子出手竟然如此阔绰
白一宸道:“没有仙门或修仙者来管吗?”
大汉道:“咱们这里山高水远,距离那些仙门太远,在此地唯一坐镇的仙门家族还是个不管事的,根本没用!”
说话间几人已经行至山腰,漫山遍野地桃花落英缤纷,举目望去皆是茫茫粉艳,春风一拂,抖落无数花瓣,一时之间,天地静默,宛如仙境。
白一宸一时无言,脑海闪过一幅画面,不过那里不是桃花漫天而是赤焰红枫,他迷迷糊糊睡醒望着红叶落了一身,天边红霞漫天如炽,他怔了片刻,只觉头脑发胀。
玄天宗后山栽植许多枫树,红叶飒飒,纵使风景极佳却很少有人去欣赏一二。
玄天宗子弟擅长奇门遁甲,五行相算,无论前门还是后山都布满各种机关暗器,使人膛目结舌。
为了以防万一,玄天宗子弟在邀请其他客卿时都会要求,步步小心,不然一不注意就会被暗器伤的体无完肤。
他揉了揉眉心,之前说话的大汉想起什么,连忙道:“小兄弟,你可别再往前了,百花宴只有仙子选定的人才能去,你若是冒然前往,恐怕惹怒仙子招来祸端!”
白一宸一揖礼,笑道:“多谢。”
他沿着山路往下,袖里的纸人扯了扯他的手,示意白一宸跟着路人去山上。
白一宸无奈的道:“你催我也没用,你没听他们说吗?要仙子选定的人才能上去,我去了恐怕会惹来麻烦。”
纸人松开白一宸的手指,趴在他掌心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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