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宸下了山,在一旁的摊子上买了一块酥饼,咬一口芳香尽泄,甜甜腻腻。
白一宸这才捋顺了状况,他几位师弟竟然不辞辛劳地将他丢到了远到不能再远的梁州去了。
若真如此倒也无妨!
可他们竟然还将他的储物镯也拿走了,身上修为只好了四成,要敛去身形和气息瞒过那仙子上山,怕是不容易。
白一宸吃下最后一口饼,微微抬眸,天边云层金黄,霞光铺落一地地,映的人间一片温和,只是吹来的风有些冷意,使人萧瑟。
他只是微微一顿,身后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白一宸寒毛竖起回头一看,眼前人依旧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颜色较浅的眼珠,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正是今天那个被他打下来的黑衣人,白一宸往后退了几步,与此人拉出距离,道:“阁下有何事”
黑衣人开口道:“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白一宸一愣,随即明了,黑衣人约莫已经找到了那个人,又知道了那个人在自己身上下咒的事,特意过来道谢。
白一宸笑了笑:“举手之劳。不知阁下可抓到那个人了”
黑衣人啧了一下,冷声道:“让那个兔崽子跑了,要是让我再抓到他,我非要弄死他不可!”
白一宸点头,不再多言。
又想到什么,白一宸道:“阁下不是这里的人吧”
此人虽然大白天一身夜行衣,行为举止有些怪异,修为也有些弱,可此地偏远,灵气稀薄,这里连丹田有灵气的人也极少,想来此人是从其它地方来的。
黑衣人点点头,上下打量白一宸一番:“你也是从其它地方来的,这地方穷乡僻壤你来做什么?”
白一宸道:“实不相瞒,我是被困在这里的。”
骗人这件事,对于白一宸来说简直炉火纯青,只是一点善意的谎言,也不会如何。他道:“两年前得罪了一位脾性爆怒的仙门长老。那长老见不得我,因我喜欢上了他的独女觉得我身份低微,修为清浅配不上那姑娘,就……就命人将我丢在此处,让我再没有机会出现在那姑娘面前。”
说到这儿,白一宸将左手手腕露了出来,之前被袖子遮掩,现在可以看见那白皙如雪的手腕上系着一条编织红线,红线下坠着一块似弯月形状的红玉,红玉通透,纹理清晰,在那过分白皙的皮肤下衬托得更加妖冶。
白一宸铿锵有力道:“这是缚身玉,戴上了就取不下来,他们将我困在此地,我无计可施。阁下可愿助我一臂之力,让我早日脱离苦海”
黑衣人没有见过传说中的缚身玉,此玉极少,在修仙门派也算是罕见物什,缚身玉只要给某人戴上,再下个禁制,戴着缚身玉的人就永远无法踏出那片地方,且此物忒邪,无论修为多高,哪怕劈山填海的大能被戴上也只能念句倒霉。
黑衣人奇道:“你到底干了什么,会用这种稀罕物来困你”
黑衣人大脑突发奇想,惊道:“难不成你求而不得、因爱生恨就将那姑娘给……糟践了然后挑衅那长老被永困于此”
“……”
没想到这个人想法如此新奇。
白一宸摆摆手,道:“并非如此,只是当时另一位长老的爱女也喜欢上了我,非我不可,就闹了起来,两位长老观我面相觉得我乃男子之中的祸害,就如此了。”
这还真是一出恶俗极致的故事,黑衣人沉默半晌,也认真看了看白一宸的脸,更沉默了。
眼前的公子一身白袍,衣摆绣着竹叶,仙风道骨。面容仿似美玉,面色略有苍白,唇色浅浅,乌发用一根白色缎带随意束在身后,那双眼睛,眸子幽暗,仿佛夺人心魂,叫人不敢直视太久。
的的确确长了张祸害人的脸。
黑衣人:“你要我如何帮你”
白一宸道:“麻烦阁下替我解了禁制,事后定然有重金答谢!”
他虽然出了院子里那个阵,但是缚身玉还在,阵法没解开,就算能不困在院子里,却也永远出不了这个镇。
被缚身玉困住的人,是无法亲自解除禁制的,可却知道禁制具体位置,就像再走几步就可以自由的人却只能看着别人自由一样。
白一宸心想,这缚身玉可能是师姐为自己戴上的。
“禁制就在今日那个院子里,那院子角落有一颗梧桐树,树下有个阵眼,当然院子里还有一个人也是……”话未说完,白一宸神色一僵,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只听见那黑衣人道了句‘得罪了!’
再次转醒,白一宸有些发晕,眼前事物模糊,路途颠簸,他不禁有些反胃。白一宸微微眯眼,这才看见眼前坐着一个人,光线暗淡,一下子看不清容貌。便道:“不知诸位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他说诸位,是因为眼前的人凭直觉不是今天那个黑衣人。
这人见他醒来,抱起手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白一宸慢慢起身,揉了揉发软的胃,虽觉不合适还是忍不住道:“请问有没有吃的,我有点饿。”
此刻白一宸才适应了昏暗的空间,这是在一辆马车上,这才看清眼前这个人的面貌,不算太出众,丢在人群里都不会起眼,平平淡淡。身上也没有灵气。这人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饼子给他,话不多说,只偷偷打量他。
白一宸接过饼子,心思翻转,明白自己此刻受制于人,安安心心地调转内府。
越往前走,透过风吹动帘子所看见的外面情景,白一宸一时讶异,四周粉嫩嫣然,他们竟是在桃花林中。
路途颠簸,白一宸瞧了眼手腕上的弯玉,颜色不似白日那般灵动,此刻有些暗红,了无生息,禁制已解。
白一宸蹙眉,缚身玉并非凡物,禁制自然也颇为难解,那黑衣人修为不高,是如何解开禁制的?
约莫走了一柱香,白一宸发现有点不对劲,按理来说,山林之间不可能如此安谧,连虫吟也没有,要么就是有其他更危险的东西在这附近。
马车停了下来,那个年轻人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白一宸紧跟其后。
那个年轻人完全没注意到四周的怪异,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转头看了眼白一宸道:“走吧,接下来的路马车过不去。”
白一宸莞尔:“我们是要去仙子庙”
年轻人不答反问道:“仙人大都宽宏大义、善待他人。既然如此,仙人就帮我们一个小忙好了”
白一宸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修道者,哪里称得上什么仙人”
年轻人只笑笑,道:“我叫何笙。”
“白一宸。”
夜色偏深,夜风较冷。
白一宸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若隐若现跟着一个白衣人影,那人影立在一棵桃树下,因为距离遥远,看不清长相。
何笙也看见了,神色一紧,从脖颈下拉出一个悬挂的护身符,呐呐道:“那是什么东西”
白一宸奇怪极了,问他:“你不知道”
何笙哑口无言,半晌小声道:“我前几次来时什么都没碰到,怎么就这次出现了”
那白衣人影在身后远处摇摇晃晃地跟着,似乎察觉自己被发现了,抬起头看过来,月光明亮,那张脸也看得清晰,那是一张……被剥下面皮的脸,血肉腥红,两只眼球凸出,死死盯着这边。
何笙吓得脸色发白。白一宸也是一惊,但不是惊在那人影模样,而是惊在人影张开闭合的嘴上。
那人影说:“……救救我……”
救她救她什么
白一宸刚想过去看看,袖子被人扯住,何笙竟是拉着他跑了起来,边跑边道:“只要进了庙这些脏东西就不敢过来了!”
何笙对这路极熟,一会儿就见前方有一个不算太大的花仙庙,那庙外摆着的不是寻常的石狮子而是两个七八岁孩童模样的石像,一女一男,男童手拿瓶子,女童手抱鲜花,笑容满面。
庙里烛光闪烁,石台上供着的是一个石像女子,姿态轻盈、美若天仙,手里挽着一枝桃花,眼含慈悲。
这便是镇民口中的仙子了,这女子神态自若,太过逼真,好似下一刻就会来到人身前说起话来。白一宸见供桌上有香,点了三支插在香炉,烟气缭绕中他略微观察,整个庙宇纤尘不染,似乎常常有人进出。
何笙浑然不觉,探头看外面那个白影不在才松了口气。
白一宸微笑道:“我听闻来仙子庙的人是被特定选好的,我们这样不请自来就不怕惹恼了仙子”
何笙听了此话,不在意道:“那仙子只是个花妖,无甚在意,我身上有东西那花妖不敢过来。倒是那个白影我之前从未见过,恐怕有些变数。”
说这句话的时候,何笙的手一直抓着胸口悬挂的护身符。白一宸瞧了一眼就撇过头,护身符样式普通,只不过里面被塞了一张辟邪符,可以暂时起到克制妖邪的作用,虽是好符,可效用早已淡去,若那仙子要他的命,倒也不算难。
看何笙这等模样,怕是不知情。
白一宸揉了揉眉心,大概是因为今天没喝药的缘故,胸口有些闷疼,总觉得丹田灵力不畅。
白一宸问道:“那位黑衣人不知身在何处”
何笙道:“就在山中,做完事后就去找他!”
说着他站起身,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笔,又拿出一把小刀,刀刃锋利,在手心轻轻一划,鲜血汨汨冒出,何笙笔尖沾血几步走到女石像面前,在石像前一块空地画法,以血为墨,画出的竟是招魂!
招魂法子五花八门,最基本要求便是准备要招那人生前信物,然后大喊那人名讳三声,魂魄若未入轮回便会随着指引前往此处。
阵法铺一画出,血光大现,然而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魂魄前来。
何笙面色难看,不待他有所言语,一阵阴风袭来,蜡烛熄灭,整个庙宇陷入一片寂静。
虽陷入黑暗,白一宸却还是看的分明,原本空无一人的阵法中间立了一个人影,那人影长发垂落,一身白色,微微抬首,嘶!竟是在外面跟在他们身后的白衣人影。
白衣人影伸出双手,想去抓最靠近的何笙,何笙身体没有灵气,画出招魂阵法就已经耗尽许多力气,此刻哪里能看见近在咫尺地女鬼。
凭直觉头皮发凉,及时往后退了好几步,却还是被女鬼尖利的爪子刮过皮肉,吓得摔倒在地,吃了一嘴灰。
女鬼张着血淋淋得嘴,嘶哑声响在耳畔:“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是鬼我是人!!!”
眼见女鬼还要用尖利的爪子去抓地上的何笙,白一宸动了动手指,一点灵力弹出,女鬼眼前一亮,警惕一退,嘶哑难听的声音中夹杂着狂喜:“你是仙人?救救我!救救我!我是人我不是鬼!”
白一宸无奈道:“我只是一个修道人不算是仙人。”
女鬼被剥了皮的脸上满是激动和兴奋,根本不听他说了什么,直道:“仙人!仙人你帮帮我,我真的是人!”
白一宸来不及开口,摔倒在地的何笙已经麻溜的爬了起来,连忙躲到白一宸身后,忙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
白一宸噎了一下,这个问题应该是他问才对。
何笙认出女鬼,惊诧道:“怎么会招出这个东西”
白一宸问女鬼:“这位姑娘,你能不能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鬼身上阴气极重,慢吞吞的朝他们走来,声音极具哽咽:“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看桃花的时候迷了路,然后……然后不知道走到了哪儿,好像进了一个洞,我往里面走看见一小片池水,里面躺着一具白骨……再然后、然后我就不记得了。我还是人!仙人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这语嫣不详的描述根本不知从何帮起。
先不说那洞口和白骨,光是女鬼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就让白一宸张了张嘴有些难以开口。
何笙却直接道:“你怎么可能还是人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早就已经是一幅孤魂野鬼,还不散了怨气去转生竟然还以为自己是人!难不成你还要我们帮你夺舍重生!”
这话说的太过无情,简直一道霹雳狠狠劈在女鬼身上,她先是不可置信一会儿,愣住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狰狞可怖,怒吼道:“你闭嘴!不可能,我还是人……”
女鬼眼珠瞪出,眼里透着狠毒:“你们不是仙人吗?那快想办法救我啊,我只是个普通人,救我难道不是你们的责任吗?!”
何笙呵呵一笑,不再言语。
女鬼一看他这样,眼珠仿佛要瞪得掉出来:“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白一宸见此景象,叹了口气。女鬼身上黑气愈浓,四面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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