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拓不禁迟疑。
刻下正是他与那母子的错身之际,倘使自己躲避,飞刀势必会向着他们袭去,可难道自己就当真不闪不让,以大地为棺、认长天为椁,死在这人满为患的街巷里?
突施冷箭的飞刀来得太急,实在没能给他留下打落得时间,一往无前地直取他性命。
李拓于间不容发中退避!
没有人想要死去,每个人都该为活下去而努力。
于是飞刀擦着他的下颚直掠而去,仿佛他多迟疑半刻,就要栽在飞刀的手里。
天地无情,飞刀不停,竟直截了当地刺往孩子背脊!
与此同时,李拓双指并紧,以最疾的速度向寒刃追去,不及片霎,就有一阵扬动衣袂的风絮奔向刀身,企图将它刮落空际。
这既是他于困境迟疑间想出的解决法子,他奢望能依此举保住自己和那对母子的性命。
可世间心想事成之时属实太稀缺。
李拓无神的眸子瞪得几乎眦裂,犹见飞刀冷漠飞掠,原来刀身周围竟形成着一层风壁,顿时与他唤来的风波缭乱在一起,风力相争相抵,于是无以将刀拍落,只教它少许偏离。
所幸有了这两三寸的离移,让刀尖没能洞透孩子的身体,而是从孩子脸颊与肩膀的夹角缝隙间穿梭出去,接着将他手中捧着的那颗黄澄澄的冻梨钉死在地!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哪怕街巷挤满了人群,也未必找得出十个看清适才的所有,就连切身其间的妇人也在脚下的石砖蓦然裂陷后出现了愣怔的反应,半晌才把地面上的刀给看清,立即惊魂未定地把自己的心肝在怀里护紧。
孩子的哭啼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为了那颗苦苦求了两天才到手的冻梨棠。他欲绝悲切地滚着泪滴,伸出手想要拾起,又想到娘亲的教育,坠落在地的都是脏东西,吃入肚子里会不干净。
妇人欲要拉孩子逃开,他却在梨前撒泼打滚,不肯退散。
李拓幽幽望着孩子,甚至还到小秋的年纪,倘使方才果真遭遇到不幸……念及一个稚嫩懵懂的孩子险些因为自己丧命,他情难自禁地把一双拳头攥紧。
徐徐走了上去,蹲下身子将飞刀藏入袖腕里,不让孩子始终凝盯,瞥着妇人惊惧的双肩,立即撑开手臂,表露自己绝无恶意,旋即更是尽可能地用并不丰富的神情展现出和蔼可亲,对孩子道:“假若你现在跟着娘亲乖乖回家去,过会儿叔叔就买两个冻梨棠送给你。”
孩子摩挲着婆娑的眼睛,瞧着眼生的李拓,固执不信:“你都不……呜呜……知道我家住哪里……呜呜……”
那妇人巴不得赶紧把孩子带离,想也不想地把地址说与了李拓听。
李拓道:“你看,我这不就知道了。”
孩子幽微止住啜泣:“拉钩。”
旋即李拓就把尾指伸探出去。
看着二人彻底在街巷里没有踪迹,李拓才收敛起那抹实在算不得好看的笑意,旋身起立,对着一栋三层高楼,死鱼眼底充满冷厉,咬着牙将接下去的言语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赵明亮,我知道是你!”
飞刀上裹挟的风壁足够说明偷袭之人亦源于疾风流,流里使飞刀的虽不占少数,可当真能对孩子也下得去狠心的,也就唯有这个与自己同时拜入宗流的人渣了!
既然身份被叫破,楼中人便不再藏隐,悠悠然来到楼台外,施施然对李拓作了个揖,道:“未曾想五年不见,犹能被李兄惦念。”
李拓没有任何寒暄,脚步动,向着身处高楼的对方走。
赵明亮望着李拓沉寂如水的面容,倒也无惧亦不恐,一番闲暇讥笑后,道:“既然明年的今日势必是李兄的死期,不如就让赵某人亲手相送!”
话音一毕,他果断出手,两柄飞刀随之甩抖,寒芒疾驰半空,穿透长风,射向义无反顾的李拓。
李拓不闪不躲,径直向着高楼中,仿佛意料到飞刀会失去准头,继而由自己的耳畔掠过。
就在被人以为飞刀打空之际,却见双刀在李拓脑后将近七尺处相逢,“啪”的一声激撞当空,旋即加速朝一前一后两个方向奔涌。继续向前的飞刀势不可挡地扎入了三丈外的墙头,刀柄几乎淹没在砖块里;扭折后弹的飞刀借着反作用力劲射李拓的背脊,锐不可当地要洞破身体。
李拓的披风飘然卷起,其中刀锋“铮”的一声与飞刀纠缠、抗抵,一刀或许阻不下它,但五把刀锋同时斩在飞刀一处,足够把它拍落在地。
他继续挺步朝着高楼去,凭着对赵明亮的门儿清,早已看穿这招“陈仓幽渡”,跟着心头计数,五年前赵明亮一口气附灵了七柄飞刀,刻下已有三把掷于空处。
赵明亮果然不禁急了,恨喝一声:“看我的‘流星飞隙’。”
旋踵,再见一柄飞刀被他全力投出去,再也无甚花哨,纯然拼比的就是速度。
除却昔年的“第一快刀”,在速度上,李拓委实有自信谁也不输,一抖右侧肩头,灰扑扑的披风蓦然卷动,披风下的刀锋不偏不倚将飞刀刃尖擒获,于是“叮叮当当”四声连弹,每一声都是力与力的拼搏。第一声下,飞刀不为所动;第二声间,飞刀上的风璧已被斩没;第三声响,飞刀行掣之势难免消弱;第四声后,飞刀便彻底被撩拨上了天空,随后无能为力的坠落。
李拓的瞳孔却在拨开飞刀的同时陡然一缩!
赵明亮小人得志地大笑道:“流星可没有只陨落一颗的时候。”
原来那飞刀之后又见飞刀,只因为两把刀的速度、轨迹全然相同,才教人以为只有一把刀在空中飞梭。
应接不暇的李拓唯有躲,脚步一蹬,跳上半空。
跟着就见到那潜藏的飞刀在坚硬的青石上狠狠砸出一个窟窿。
李拓心叫好险,后面却分明追来了更险;既然是同时入的疾风流,李拓对赵明亮知之甚详,赵明亮对李拓也是知悉许多。
他甚至算准了李拓会腾身入空进行规避闪躲,指缝间倏尔夹住两把飞刀,摸准李拓旧力使劲、翩翩坠落的时刻,甩出飞刀直钉宽阔的胸口。
事实上,赵明亮的每一招、每一刀都是暗扣;疾刺孩子的那一刀是为了激起李拓与生俱来的怒火、花里胡哨的“陈仓幽渡”则给李拓带去自己毫无长进的印象、跟着用出乎意料的“流星飞隙”把李拓逼入死角;最后再以平平无奇的双刀将身在空中无处借力的李拓给击杀。
一扣接一扣,一环连一环。
每一环都不出分毫纰漏,自然让赵明亮心花怒放的微笑。
可他却委实笑早了。
但见李拓披风一晃,借着这缕清风,身子陡然拔升了一丈,非但彻底躲过双刀,更有闲暇把它们踩在脚下。
“轰”的一声,两柄飞刀被李拓死死踩进了楼台边缘的木栏下。
赵明亮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李拓走下栏杆,步步向十一二步外的赵明**靠。
刻下的赵明亮岂非把七把刀全然用掉!而他的轻功又一向在李拓之下,不论如何施展,也无甚可能脱逃。
看上去已是绝路的赵明亮只有跪地求饶:“李拓,我只是跟你开玩笑,你千万不要生气。”
李拓继续前进。
赵明亮简直已磕起了头脑:“李拓,我绝没有伤害那孩子的心思,这点你一定要知道。”
李拓已与他只剩七步之遥。
赵明亮连眼角都悲戚地垂下:“李拓,你不该以为经过了五年,我还是只有七把刀!”
他果然亮出了第八柄刀,在只余七步的距离,笔直地插进了李拓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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