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是用粟米和香米一同杂煮的,里面还放了火腿、肉丁、青菜和皮蛋,稠密而细润,看得出煮粥之人分外用心。方揭开锅盖,热腾腾的蒸氤立时流溢,饱含着各式食材揉于一块的香气。
肚饥的人面对食物的清香自然事全无抵抗力,李拓喉尖顿时一紧,腹内的肠胃又是一片片“咕噜”声起。
颜子涵如花一样绽放着笑意,既婉约又狡黠的笑意。
她抹了抹仍有些发肿的眼睛,随后才把摆着锅、碗、汤匙的托盘端来榻边,落在木柜上面。盛粥的动作婉转徐闲,好似能搔入你的痒穴,还会用汤匙在其间匀搅翻旋,更没有忘记蹶起朱唇将滚烫的热气吹去一边,也不知到底是在清凉米粥?还是在心田上引勾?
李拓忍不住揪紧了被褥,更分明得哽了哽喉头,无神的眸子里充满了炙热,向她身上瞥投。
颜子涵的眼里悄悄便有了娇柔,咬着唇,微着声,道:“饿了?”
李拓道:“饿了。”
颜子涵舀了一勺润粥,扬开玉臂,向着李拓的眼前伸索,道:“晶莹么?”
李拓点点头:“还很剔透。”
汤匙划向鼻尖,让他闻嗅:“芳香么?”
李拓承认道:“四溢横流。”
颜子涵“噗嗤”一笑,汤匙在李拓嘴边晃动,却只是路过,皓腕猛地一收,汤匙里的粥果然便被她含在了嘴中,圆嘟嘟的双腮上下咀嚼,对着他洋溢起得意笑容。
李拓吞咽口水,肚子闹得更加汹涌,面上却多少还撑出几分严正,道:“颜姑娘是打算戏弄我?”
颜子涵旋即就否认:“我哪有!”倏尔,笑容即变成了幽怨,可怜兮兮地道:“本小姐亲自照顾你这么久,难道还不具资格先吃一口?”
那份委屈实在让扪心自问的李拓也觉得理亏过分,道:“有劳颜姑娘为我操持了。”
颜子涵“哼”了一声:“良心痛了吧。”接着,汤匙始又㨤了一勺:“这一口才是你的。”
李拓连忙道:“多谢颜姑……”
他硬生生地止住言谈,眼巴巴地看着颜子涵把汤匙里的粥吃了下去:“……颜姑娘?”
颜子涵“吧唧”着嘴,含糊道:“本来的确是你的。”
暖了腹以后,她理直气壮地接着道:“可你方才惹了我哭鼻子,这一口难道不应该用来赔礼道歉么?”
李拓闭上了眼:“应该。”
颜子涵道:“人家是不是赏罚分明呀?”
李拓道:“是。”
颜子涵惊讶道:“是么?原来我这么公正啊,那可得犒劳一下。”
于是第三勺难免又落在了她的嘴下。
李拓叹了口气,重新睁开眼睛,向她凝望过去,出声相询:“颜姑娘是在报复我刚才的事情?”
颜子涵佯装被看破了似的掩上嘴,闪烁的眸子仿佛充满慌乱,道:“哎呀,被你发觉了……那就不装了。”她喜孜孜地将碗里的粥一并吃掉。
李拓苦笑,无法发作又的确饥饿的他唯有苦笑:“凭我的罪过,颜姑娘以为还有没有可能吃上?”
颜子涵蛮横道:“那以后我想打你,让不让?”
李拓叫苦连天:“让让让。”
颜子涵心情愉悦极了,重新在碗里添满了粥,唇珠颤了颤,调皮道:“这一碗你能吃到几口,还得看接下来的表现喽。”
李拓道:“怎样的表现能称你心意?”
颜子涵兀自红着的眼里复又出现了明媚,道:“我随心所欲的提问,你老实巴交的回答,答案教我满意了,就赏你一口。”
李拓并不喜欢被人当猴耍,可不知为何,面对她居然回应道:“好。”
颜子涵旋即便问道:“你喜欢王姑娘多久了?”
这个问题她岂非蓄谋已久了!
李拓微张的嘴彻底合上。
见他始终不曾回话,颜子涵满是疑惑,道:“干么?”
李拓板着面孔,道:“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你不需要知道。”
颜子涵的小脾气可比他还倔强:“这是别人煮给我的粥,你也不需要吃了!”
她恨兮兮地大口咀嚼着,于是碗底一下子又见了光。
谁能猜到李拓的那声无奈叹息究竟有多长?
他不得不求饶:“换过别的问题,好不好?”
颜子涵剜了她一眼,倒也没有继续执着,眼珠忽悠一转,道:“好吧。那你说说看,天底下仅你所见的女子,谁最漂亮?”
李拓回答果断:“我娘。”
颜子涵立刻摇头:“嗯——你娘不算。”
李拓只好拎着一双死鱼眼向她看,她也不羞臊,抬头挺胸,恣意绽放,甚至还站起了身,迎着那双目光圈圈绕绕,脸上是既娇艳且理所当然的微笑。
她的意思,恐怕连傻子都知道。
李拓当然比傻子聪明些,李拓无疑是诚恳地道:“应当是诸梦楼里的小乔姑娘。”
比颜子涵大了两岁,身姿体态彻底长开了的小乔姑娘。
颜子涵唇也不笑了,圈也不饶了,一双眼睛恨兮兮、凶巴巴地瞪住他,绝情道:“你别想吃了!”
随后就见她捧着锅往嘴里塞,气鼓鼓地把樱桃小口添满,势要与他两败俱伤!
可她嘟着腮还未及全然咽下,忽而发觉天旋地转……
“当啷”一声,锅子摔在了地上。
……
锅摔的声音难免会传到甲板上。
在甲板摩拳擦掌、来回踱步的方豪自然听到了:是时候了!
他提吊的心胆悄悄放下,倒不是为了接下去将干的勾当而怯怕,事实上这种趁人之危的事,他实在做多了;悬着心尖,全是因为适才楚楚可怜的颜姑娘属实太美了,倘使不能与之巫山云雨,定然会抱憾终身的!
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哪怕是天王老子服了那种剂量的蒙汗药,也得在床上躺倒。
方豪一边蹑手蹑脚地往内舱靠,一边思忖着完事后该何以哄骗才好,如若只能享受一次,岂非也太可惜了!
直至来到舱门前,他始觉自己太过可笑,里面分明只剩个人事不省的可人儿,自己还这般小心翼翼做甚?
推了推舱门,木栓犹被抵着,却难不倒方豪。
只见他掏出一块薄铁片,娴熟地刺入门缝当间,指尖一挑,铁片向前一刺,立即便嵌刻进木条了,手腕立刻察觉到了沉甸甸的重量。紧接着指节上使巧,开始向右抖拨,当铁片愈来愈歪,便是奏了效,一旦断定木头即将脱出闩枷,肩膀向上顶撞,“扑”的一声,舱门敞开了。
举目就能望见一条倩影躺在榻上,睡得香甜。
方豪抑制不住地搓着手,大摇大摆地向娇滴滴的美人进靠,坐在床边,探出双手,搭在了酥软的香肩,咽喉立即颤抖不绝,全是唾液。
他提着脑袋就要去尝唇上的蜜意,突地却感到有双手搭住了自己的肩!
舱房里不禁响起一阵“咕噜”声。
方豪断然转过脸,就见一个男人冷着脸站在后面,居然是前些天被自己扔在闲云客栈床板上的那只醉猫。
跟着眼前乌黑一片,他根本躲不开对方的拳,顿时被砸中了鼻梁,整个都跟着塌陷。
方豪被甩在一边,捂着鼻子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李拓道:“解药?”
方豪道:“没有解药,几个时辰后就会转醒,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李拓懒得再看他一眼,来到床边,给颜子涵掩好被子:“这一次该是谁对谁说谢谢呢?”他分不清楚,只能苦笑。
方豪觅得空隙逃出舱房,李拓倒是不在乎,茫茫的江水上,莫非他还能把画舫凿了?
他虽不能,有人却能。
不过一会儿,李拓就听到了“呜哇呜哇”的疾嚎,分明是自己的毛驴在嘶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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