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冷风寒和剑神狄青篪的月圆一战犹是后话,现在,我们还是把目光放在乌篷船上。
与谷凝珀和冷风寒分道扬镳,颜子涵还甚是好心,将瑟瑟发抖、在冰江里封冻了许久的蓝穗蒙面人捎了一程,接着于星月满天时抵达了夜繁城的南门小港。
告别蓝穗蒙面人后,颜子涵在李拓的脸上蒙了一层棉巾,伊始只遮罩鼻子嘴巴,却还是觉得能从那双紧闭的死鱼眼认出他,换做盖住眼睛鼻子后,这才满意地点头,差毛驴阿涩驮住他,一行人向城里进发。
毕竟夜深,即便满是闲暇,也无甚心思在逛,找了个与南门邻近的客栈后,旋即住下。
一间是清香软榻的上房,颜子涵还能拉着赤红绒兔一并泡在木桶里洗澡;一间则是简陋的下方,需要君不羡和李拓挤在一张硬板床。
洁净身子后,颜子涵舒舒服服地倒在床榻,连亵衣也懒得换上,已钻进被窝。
赤红绒兔在浴巾里打了四五个滚,又在只开了一条的窗棂吹干毛发,这才上床,可比颜子涵更有淑女的模样。
然后,它咬牙切齿地推开颜子涵的脸蛋,始有方寸的软枕给它躺。
拉上被褥后,它大大方方地沉入梦乡。
梦里,它正揪着阿涩的耳朵,一驴一兔奔驰在草原上。突然阿涩甩了甩脑袋,把它从驴头甩下,扭过头正欲发脾气,却见阿涩陡然叼着一朵小黄花,欢快着脚步,来到身旁,“哧哧”一笑,将花献给它,更在不经意间,驴唇在它的耳朵上面亲吻了一下。
“啊!”
赤红绒兔陡然被身畔的大声吵醒,朦朦胧胧间,就见颜子涵正绯红着脸,双手抹擦着嫩唇,还不断念叨着:“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赤红绒兔给她一记大大的白眼,拉过被褥,纤小的身躯扭向了另一边。
颜子涵依旧在抹着唇珠,梦里的亲吻仿佛擦不掉,心里一阵惊慌,连连摇着脑袋,在心里暗道:不该是这样,我喜欢的应当是师兄那么俊朗的男子,怎么可能是李拓那样!
可李拓是怎样?
忽如其来的自问教她恍惚,摇头也停住了。
他果真难看么?虽然那双死鱼眼委实气煞旁人,鼻子却是长得极好的。她不得不在心里承认。
于是,颜子涵又稀里糊涂地胡乱思忖了一会儿,终究敌不过困倦,再次躺下;无论他要在梦里对自己做什么,都随他吧。
繁星告别晴朗天空,倏尔又高悬起了太阳。
街上已响起人群喧嚣,却甭想教我们的颜大小姐眼皮挣扎一下,直到赤红绒兔开始有了动作。
它跳,往颜子涵的清额上跳。
当然,还有“吱吱”的乱叫。
颜子涵枕稳的脑袋不禁向后仰,模模糊糊地袒开眼皮,望着脑袋上的动荡。
看着兔子在脑门儿上蹦蹦跳跳,呢喃道:“怎么了?”
它嫌颜子涵的脸蛋太小,不好施展,“骨碌”滚在,落在隔着被褥的胸脯上,打了一滚,肚皮冲上,然后四肢在上面来回磨晃。
无疑是个简单明了的阐述肚子饿的方法。
颜子涵闷叹一声,只得起床,换好衣裳,差人打来一盆清水洗漱,还不忘给它也揉擦。
跟着,赤红绒兔蹲在她的肩膀,一道向两个男人的房间走去。
“笃笃”。
颜子涵敲门,却无人应答,恰好碰上过路的小二,一番问话,才知一大早就扯着毛驴上街去了。
她不禁挑眉猜想:师兄能去哪儿?
……
君不羡在长街上,牵着阿涩踩在长街上。
阿涩本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可被他冷眼一瞪,立刻别无他法,只得屁颠屁颠地跟从了。
它背着尸囊,里面是青松道长的尸体和黄梅道长的头脑,随君不羡轻车熟路地在夜繁城里走荡,绕过七八条小道,顺入一个拐角后,在偏僻的小巷里头寻找到了一家义庄。
君不羡扣响漆黑的庄门,过不得片刻,已然听到脚步的匆忙。
开门的是一位胡子都白了的老丈,当然没有笑,语带劝慰,开口便道:“公子节哀。”
君不羡只有冷,没有哀:“送尸体来只是顺道。”
老丈惊愕:“顺,顺道?”
君不羡并不解释,指了指驴背上的尸囊,道:“里面是两具尸体,需要暂时放在你这里存放。”
老丈只觉得自己被对方冷漠的气焰震慑,连连点头,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从腰间摸出的银子足斤足两,君不羡递向老丈,道:“他们生前都是体面人,棺椁的木材要用上好的。”
老丈垂首收下,道:“公子放心。”
君不羡手上稍略使力,便把尸体从驴背拎下,交托过对方后,转身即走。
老丈不紧松了一口气,背扛起尸囊,欲要关门,却见那公子竟蓦然转身。
眨眼,君不羡已经重回门前,又掏出一两银子,道:“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你。”
老丈脸上不敢笑,眼里却尽是喜色红光,道:“公子吩咐。”
君不羡道:“把死讯放出去,好让他们的好友亲人可以来接。”
有了这锭银子,放个死讯风声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老丈连连点头,道:“好。却不知尸囊里边是……”
君不羡道:“‘岁寒三道’。”
老丈幽微颔首,道:“好。”
恍惚中,他觉得耳熟,翻了翻白眼,幽幽忖想,突然喉结一滚,涩声道:“‘岁寒三道’?莫非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岁寒三道’?”
君不羡冷淡道:“是他们。”
老丈意想不到:“他们,怎么就死了?”
君不羡的回答轻描淡写:“自然是死在了他人手上。”
老丈抑制不住地向他凑了凑,道:“方便告诉一声,是谁杀了他们么?”
君不羡道:“李拓。”
一听是六月里最轰动天下的“穹苍七刀”李拓,老丈连呼吸都重了一下。
……
君不羡带着阿涩回到客栈已然是晌午了,赤红绒兔津津有味地啃着一根胡萝卜,正和颜子涵一同在楼下大堂等着他。
始照过面,颜子涵就不禁问道:“师兄去哪了?”
君不羡冷淡道:“自是把尸体处理了。还有,”他将肩上的包囊递向颜子涵,道:“里面有些帽子、衣衫,虽不见得分外漂亮,却能让姑娘家行走江湖方便不少。”
侠客帽沿有遮纱,衣衫是适合动手的紧束男装。
颜子涵心头一暖,道:“多谢师兄。”
君不羡迎面坐下,盯着她:“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颜子涵顿感诧讶:“这么快?”
君不羡冰冷道:“嗯。睚眦怕是不会像我这样拖拉,何况我还需要猜想它究竟奔往何方。”
颜子涵噘起嘴道:“可我与师兄才待了没多久……”
君不羡道:“多则一年,少则数月,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来找师妹的。”
颜子涵心知挽留不住他,只能喟叹唏嘘,道:“师兄要说话算话。”
君不羡道:“嗯。”
依旧是一张冰块脸,无甚变化。
颜子涵突然探出双手,扯住他置在桌上的臂膀,道:“还是舍不得师兄走……”
君不羡按了按她的手背,道:“师兄请你吃饭,想点些什么?”
颜子涵美眸绕了绕,道:“醋溜三白,响油鳝糊,再来一只叫花鸡。对了对了,我还能要碗瘦肉粥么?待会儿好喂楼上的死鱼眼。”
君不羡尽量抑制着自己的冰冷,道:“银两还是省着点花,叫花鸡就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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