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的故事想必诸位不止一次听说,一根木筷就连黄口小儿都能折断,可一把筷子却教大力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摧不破。
这是个教人同心协力的故事,可我要说的却是那一根筷子。
一根筷子能做什么?岂非连面条也夹不动!
可那壮年偏偏就挑出一根筷子,随后岿然等候。
小二和少年一同攥紧双手,汗水冒流;他们当然看得见大汉们手中的兵刃,钩子尖锐、刀子凶狠,哪里是木头做的筷子可以承受!
壮年却偏偏要用木筷同他们斗上一斗。
他以拇、食二指把筷子拎起,好整以暇地举在胸口,一派轻松。
李拓吃得只剩骨头,望着他的仙风道骨,兴致陡然一浓。
跟着已有人往前冲。
正是那个把手腕换成铁钩的汉子。
因为灌了酒,他脸面涨红,见不得对方装模作样,猝然就撒开拳头。铁钩汉子竟是以钩作拳,直捣壮年的心窝。
他用的拳法稀松普通,是江湖里最常见的「野球拳」,相传若能练到十成火候,无敌天下都已足够,可他纵然没有那份实力,钩子的尖锐也令人难撄其锋。
倘使当真被勾住心窝,定然会把跳动的心房剜出来,光是想象,就让小二头皮如冰封。
壮年犹是怡然自得,面对索命的钩子,举重若轻地出手。
筷子笔直向作拳的钩子刺去,并没有教人瞠目结舌的举动,只是毕竟教铁钩修长许多,钩子尚不曾割中,已被筷子戳中,立即令汉子撤了撤手肘。
夹着土豆丝的李拓瞳孔紧缩,当然注意到了出筷的速度同出钩的速度委实相同。
铁钩汉子又是接连三拳,每一拳都在追求提速,却偏偏每一拳都被木筷戳中,再想动,却发觉肘骨已经折扭,疼得他冷汗涓涌。
李拓惊愕摇头:想不到一根筷子也能寸长寸强着使用。
那铁钩汉子只得不明所以地退后,向众人提醒道:“这人古怪得紧。”
却只换来捉刀汉子的冷漠:“废物。”
铁钩汉子面上青筋蠕动,可失了一臂的情况下,哪敢发作?
捉刀汉子往前走,在距离壮年三步外停落,重刀离开肩头,静静斜在腰侧。
他并不抢着出手,仔细观察壮年因举筷胸前而流露出的漏洞。壮年岂非仍在椅子上落座,双腿被束着,并不容易闪躲。
捉刀汉子打定主意要从腿膝上开刀,眸子却偏偏装作盯紧壮年的肩头。
就连被他视线牵动的李拓也料定了这一刀要往左肩斩动,便在这时,汉子提步崩冲,只一步,已然把凝滞拉升到了迅猛,双手在刀柄上持握,既刚猛、且迅速的一刀由右下至左上,朝壮年的袒露的腿膝斜撩而去。
他曾用这「崩步一刀斩」破开过一时半会儿的急雨,现在,他已在等待楼中飘零出血雨。
捉刀汉子等来的却是满脸惊异!
壮年根本不为视线上的小伎俩欺骗,由始至终,他盯的都是刀尖。木筷一点,看上去轻描淡写,却用相同的速度在刀尖粘黏,立即教汉子察觉到由反方向逼来一股柔劲,令原本果决凌厉的一刀,蓦地在膝前凝止僵硬。
捉刀汉子赶紧把牙齿咬紧,跟着鼓起山崩地裂的刚猛力气,要在瞬间将对方杀得亏输彻底;然则木筷和手腕虽有退却,也不过只退了三寸而已。
一鼓作气的蛮力不断流泻、消失,旋踵从另一边贯来了源源不绝的柔劲!
筷子尖一直黏着刀尖,壮年则操持着捉刀汉子的手,令刀锋连连斩偏。
“哐啷”一声,七把刀后,捉刀汉子臂膀居然没有力气,连刀也握不紧。
以柔克刚!李拓还是第一次在实战中看见被运用得宜。
两人接连的失利搅乱了另外三名汉子,手段虽不在铁钩汉子和捉刀汉子之下,却已没法子倾尽全力,其中有一个直接用肚皮肉弹当作武器,却在慌忙中忘却把自己的要害遮蔽,两只手不知所措地伸展着,令胸膛的膻中穴暴露无遗。
筷子在穴道上一点,臃肿的五官迅速跟随痛苦扭曲在一起,如同皮球一样滚躺在地。
小二和少年怎能相信眼前的一切,不约而同地撑直了眼,小二自然夸张了些,涎水挂满了敞开的嘴边。
李拓不得不点头,将蒜瓣的鱼肉津津有味地吞咽后,称赞着开口:“好剑。”
倏尔换来小二甩过去的白眼:“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瞎了眼,人家用的分明是筷子,哪来的剑!”
李拓又该如何向一个门外汉解释壮年每一次出筷其实都是在出剑?
他用不着解释,因为很快,那个系着马尾辫的女子认同了他的观点:“好剑。”
小二无言:“呃——”顿时僵了僵脸。
女子将寒光烁烁的剑锋平举于眉眼,冰冷道:“且让我也向前辈求一剑!”
她静若处子、动如脱兔,脚尖一点,敏捷而矫健地闯入壮年近前,立即施展开「烟云九剑」里的「迷途飞燕」,白光流转间遽然将剑锋化成了三片。
每一片都携上一份清寒,向着壮年的胸襟刺点。
「烟云九剑」本就虚实不已,清寒又加深了妆点,一时间,竟令李拓也分不清哪一片才是真剑。
然而壮年却像是开了天眼般,确切地把握住剑端,筷子刺得平淡,却是陡然相逢于一块。
女子若是旋身变招,自然可以将筷尖躲开;可她才是手持利刃的一方,又怎么会刻意退散?仗着细剑之利,更是加重了手腕,势要将筷子由中刺穿。
她无疑做了极好的判断,逼得壮年不得不做出变换,可也正是这精妙的突变,连李拓蓦地丢了手中双筷,瞳孔缩紧,眯着的眼皮几乎睁不开。
“仓啷”一声剑啸,竟是细剑挑在空中旋转徘徊,翩翩两转,划过了三个圆后,悄然被壮年掌管。
被他挫败的女子,就连高翘的马尾辫仿佛都低垂了下来。
她伸出手掌讨剑,壮年倒也相还,只不过随手一甩,已将细剑确切无误地插回翠玉鞘中。
女子脸上挂了些愠红,恨道:“你是怎么看出来?”
壮年却不曾给答案,反倒问:“姑娘可是与青蜃州的狄家相关?”
女子身子一颤,立刻冷道:“轮不着你管。”
接着赶紧把身子一转,对大汉们撇了撇嘴,留下一句“我还会再来的”,便迅速离开。
少年因为他的手段而痴呆,立在桌子上半晌,仿佛连呼吸都不再喘。
壮年笑着在他肩头一拍,道:“我们也该走了,属实让他们等得太久了。”
直到二人下了楼,小二才敢有所动作,当然是追着他们的身影看;由二楼瞧见他们向东走远,才竖起大拇指,感慨万千:“当真厉害。”
李拓喝了一口竹叶青,悠悠向他问去:“哪里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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