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凶神恶煞的六人走远,翡鱼涧的生意立刻变得活络起来,客人往往来来,分明过了饭点,仍是要挤进来,有的为了点心心念念的某道菜,有的只是为了坐在高台酌一杯水酒。
小二自然忙乱。
可一旦有了空暇,他都要往裹着灰披风的家伙那桌瞥看,确认犹在,才放下心来。
他当然还想知道心头困惑的准确答案。
好在那家伙吃得确实慢,说不定可以在楼里多作留待。
正念想间,又有一拨熟客踏阶而来,当中有两个年纪一般大的姑娘,一个古灵精怪,一个活泼可爱,都对他另眼相看,所以才总是催着父母常来;小二爷殷情得很,特意搭了把手,将七十几的祖父往位置上搀。
那古灵精怪的女孩把他拉到角落来,柔嗔道:“听说楼里进来了坏蛋,人家还担心你遭受伤害。”
小二悄悄道:“我若受伤了,你会怎么办?”
女孩道:“那也要看你伤着哪里。”
小二坏笑道:“倘使伤到了嘴巴呢?”
女孩如柳般扭着身子,在他身上一拍,嗔怪道:“你坏!”却是乖乖巧巧地闭上眼睛,嘴唇噘起来。
接下去能发生些什么,傻子大抵都明白。
小二低伏下脑袋,气息已经扑吐在了她的脸蛋,喟叹着总算有机会一亲芳泽时,突然发觉桌位上的李拓已不在!
他脑袋一乱,连柔软的嘴巴也不亲了,扔下一句“等我”,脚步就像飞奔的小马驹一样“噌噌”向外迈,踩得精心搭建的台阶响乱!
……
月下的夜繁城到处都是璀亮光彩,摩肩接踵得比饭点还厉害。
小二凭直觉往攒动的人群里钻,他的运气不坏,居然在人挤人中把李拓找了出来。
他一把抓住那条灰扑扑的披风,陡然看见下䙓的刀后,撒手松开,声音也跟着发颤:“等,等会,儿。”
李拓扭过头来:“是你。”
小二稍怔:“是,是我。”
李拓道:“有何贵干?”
小二将目光从刀锋抽开,鼓起勇气道:“你,你还没说,没说那最后一招到底哪里厉害!”
李拓道:“能用筷子打赢长剑,还不够厉害?”
小二摇摇头,道:“我想知道的是那个父亲到底使上了什么手段。”
李拓看向他的眼神不禁露出古怪:“一定要知道?”
小二连亲吻都放弃了,自然坚决得很:“一定要。”
李拓晃动着脑袋:“不明白。”
小二捏紧拳头,难得吐露心声道:“小时候,我也想像大侠般在江湖闯荡一番,爹娘甚至还为我找了拳脚的老师来,跟着他不论风雨地练了三年,到头来却连地痞流氓都是迈不过的大山。
后来我才知晓,所谓的拳脚老师不过是个车把式,被爹娘高价请来诓骗我,喜孜孜的连本行也不干了,每日早晚教课后,就去茶馆听说书的讲江湖,武功招式也是从先生的嘴里听来。
这样的我,只得听从爹娘的话,将翡鱼涧接手掌管。可是,可是对江湖的憧憬,又如何能忘怀!”
今日无疑是第一次有高手在他面前过招,所以他才能什么都不管,执着地追求一个答案。
李拓苦叹:“闯荡江湖大概没有你想的那般自在。”
小二摇摇头,听不进旁人的话,道:“你说的不算。”
我说的不算,却又偏偏要追来问我那一招哪里厉害?
李拓无奈:“呃——”
找了一条还算少人的街道,在闭了门的店家石阶上坐下来。
李拓终究不愿浇灭小二浑身的热血,从地上随便拾起两条木块,解释道:“在剑筷即将相交的那一刻,筷子陡然低沉了半寸,让过剑尖后,又迅速拔头,向上做一个挑顶,打得马尾辫姑娘手忙脚乱,连剑也紧握不来。”
一边说,一边双手持木块在小二面前演示比划。
小二的眼神就跟在看白痴一般,不信道:“就这么简单?”
李拓道:“简单?那已可算是最返璞归真的剑法,哪怕剑神亲至,也不敢说简单!”
小二才不会被剑神的名号唬住,把李拓的手一攥,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的剑法的确不简单,可是你讲解得太简单了?”
李拓来来回回地眨动起死鱼眼,发誓对牛弹琴的事,往后再也不干。
他想了想,道:“这么说吧,你觉得马尾辫姑娘的剑法快不快?”
小二连连点头:“快,实在是快。”
「烟云九剑」施展开,白光如云雾一样流转,剑影蓦地分成了三片,岂非看得他眼花缭乱!所以他当然觉得快。
李拓又问:“那位谢兄台的剑,你觉得快不快?”
这个问题却让小二好一阵嘀咕盘算:“我,啧,我也说不上来。”
说不上来的地方,岂非才是要害!
李拓引导他:“你想想看,马尾辫姑娘的剑法很快,那谢兄台的剑却可以追上她,说明什么?”
小二颔首起来:“有道理啊。这么说来,那位父亲的剑法不比姑娘慢。”
他依旧觉得二人是父子。
李拓提问道:“可你何以不觉得他快?”
小二在身前扬转着自己的小手,找不到确切的措辞:“因为,因为,看起来太平凡?”
李拓道:“对,因为看上去信手拈来。所以让你觉得平凡。可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与钩子过招,他同钩子一样快;与刀子过招,他变得同刀子一样快;与细剑过招,他就把速度放得和纵剑一样快。为什么?”
小二头皮发麻:“难道是因为……”
李拓用无神的死鱼眼鼓励着他:“是因为?”
小二叫道:“是因为他有逗弄人的恶趣味!”
李拓松垮下来,摇头一叹,解答道:“是因为他们太慢,因为那位谢兄台也跟着慢,把体力节省下来。而在剑筷即将交战的刹那,他猛地变快,让马尾辫姑娘意想不来,于是轻轻松松就将剑夺了过来。他厉就厉害在这陡然的变速上。”
小二尚在咂摸着滋味,李拓已经起身悄然,趁着对方无甚反应,还不赶忙离开!
……
回到客栈已是傍晚,去退房时,才被告知过了子夜就得另算,李拓只得多付那二两半。
他本觉得莫要浪费二两半,既然颜子涵不归,不妨自己睡下来!可等到他尴尬地收拾完姑娘家的行李后,满房的体香撩人得厉害,哪里还敢多待……
盘腿坐回硬板床后,心猿意马始平复下来,跟着尝试让气韵在体内照大小周天循环。
可脑中却不时闪过酒楼目睹的剑。
世人太过追究在招式上妙到毫巅,在剑道上裹挟心念,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剑即是剑,不讲究生,不追寻死,纯粹而平凡。
李拓于心头想:要把一剑练至平凡,该有多难?倘使那一天我可以把如月的惊艳一刀也练至平凡,大概才是通透了吧。对了,姓谢的剑客?莫不是那谢玄殊?
他一边气韵运转,一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睡去。
等到翌日天光大白,突有一人推门而来,摸索到床前,对尚未醒的李拓探看,然后伸出大掌,朝他的脸颊直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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