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泉池当然能获取最多的利益，最多的利益当然掌握在最强的势力。
陆立川接着道：“近十年来，这四口泉池分属于‘天池纳兰家’、‘地池狄家’、‘玄池林家’、‘黄池欧阳家’。可放在三十年前，却全然是不同的光景。”
三十年前，能在暮池城算得上家族的，岂非还只有纳兰家、沈家、霍家和林家。
彼时的地池当然属于不逊纳兰的沈家，那个全天下女子都愿饮得他一杯酒的沈时星坐镇的沈家。
沈时星风流不下流，对妻子更是专心一致，乃是最令人妒忌的一对贤伉俪，二人育有一儿一女，无疑是幸福美满的家庭。
而在女儿十岁生辰上，他在地池前搭了一座擂台，相邀天底下武夫在台上一较高低。
陆立川道：“那时的柳天翁也上了擂台。”
柳天翁家境清贫，父母拿着不多的钱供他读书，他却偷学了武艺；那时他已是十七八的年纪，武功略有小成，觉得理应为家里出把力，才能弥补心底对父母的愧歉之意，听闻擂台上的胜者或许能在沈家应个差事，自然前去。
陆立川接着道：“他果然打入了决赛，却因为经验不足，并未取得最终胜利；然而沈时星慧眼识珠，一眼便挑中他；不曾向胜者许诺职务，倒是希望他这个输家能在沈府留下去。”
输败的柳天翁自然感激涕零。
从此他投身沈家，更是加倍努力，只花了不多一年，就将曾经打败自己的剑侠摧得五体投体；又过一年，已然成为沈时星手下最出名的青年才俊。
的确是出名的，否则魏南征也不会在讲述招式的重要时，单独把他拎出来述叙。
李拓也是因为这样的契机，才把柳天翁的绝招谨记在心。
而当年，柳天翁委实在一群武夫之际风靡。
陆立川至今还记忆尤新：“柳天翁的最强一战，自然还是对阵玄门的胡周。”
颜子涵吐吐舌头，不由想到胡说八道的胡诌。
陆立川咧嘴一笑，道：“当年我们也是那样笑话他，可到底是周全的周。”旋踵，他眸子里闪过一阵光辉，对李拓道：“李小子，这个胡周，可是你们疾风流的前辈哩。”
李拓只是随口问道：“什么实力？”
陆立川哪里分得清，话却说得强硬：“怎么着也得有‘开圆’。”
李拓叹了叹气，其实要臻至七重玄的“开圆”境界从来都不容易，玄门三百年来，没有一年逾越七重玄的子弟有过破百之数，然而在其他人嘴里，七重玄士似乎是个最底层的计量单位一般。
陆立川才不管他刻下的心境，接着道：“就见柳天翁左手仗剑、右手使刀，剑是教人摸不着边际的「烟云九剑」，刀是一力可破千军的「崩步一刀斩」；他以剑养刀，以刀破敌，凭寻常武夫的身份打得宗流玄士胡周翻到在地，简直还在找牙哩。”
满地找牙的胡周当然是陆立川胡诌，可谁都看得出他分外开心、格外解气，明明三十多年过去，谈到此处，他还是要把拳头攥紧。
李拓摸了摸鼻子，颇为无奈：“难道每一次有玄士被武夫打败，你们都会这么痛快？”
陆立川“嘿嘿”一笑道：“那是当然的。”
玄士有运使天地之能，自然遭到只懂拳脚的武夫妒忌！
可武夫们终究也仅是瞧见了露为门脸的那些风光玄士，根本不看背地里有数不胜数的玄门子弟一辈子寡欢郁郁。
好在李拓向来不求旁人理解，没有任何一个外人有义务需要去理解；再苦、再痛、再涩、再酸，他会做的，只是往肚子里吞咽。
陆立川兀自面带笑靥，还沉浸在当年。
他道：“那时候，每个武夫都期待着’刀剑双绝’能继续向上挑战，就像现在的顾神锋一般。”
李拓道：“可他到底没能成为顾神锋！”
陆立川一声喟叹：“谁让他一夜之间就江湖不再。”
柳天翁消失得虽然突然，却绝不意外；因为暮池城的沈家，也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空骸。
接下来的三十年间山河变色、风云变幻，甚至还更替了朝代，却再没有一个人见过他们的行踪。
陆立川摇头道：“说不定已然成了孤魂野鬼。”
李拓却斩钉截铁道：“他没死，他还在。”
陆立川震惊道：“你见到他了？”
李拓摇头道：“我便是瞧见了他，说不定也认不得；但是「崩步一刀斩」和「烟云九剑」却还是一眼就能瞧明白。”
陆立川道：“这两门武功并非由他所创，你就算得以瞧见也并不奇怪。”
李拓却道：“若是单独得见，我本也不愿意把他们联想起来；可我居然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见到那一刀一剑，才会有刻下的不祥预感。”
陆立川道：“什么时间？”
李拓道：“你给我三十两的那天，丫头在舒姑娘家留宿的那晚。”
陆立川道：“什么地方？”
李拓道：“翡鱼涧。”
听罢此话的瞿琅不禁抬起头来：“李大哥是说……”他话只说了一半，已经满脸震撼。
颜子涵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道：“怎么了？怎么了？”
她哪里想到就和李拓分开过一晚，便能发生诸多意料不到的事来。
陆立川也凝着眉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拓。
李拓唇齿缓缓张开，道：“那一晚的翡鱼涧，正是有人用那一刀一剑向谢前辈和瞿兄弟夺剑而来。双方交罢手后，我还听见谢前辈闻那位系马尾辫的姑娘是不是和沈家相关。”（详见第一百一十七章）
颜子涵暗暗道：系马尾辫的姑娘？你可是记得真清楚了。
陆立川道：“有关？”
李拓摇头道：“那姑娘没说，只留下一句会再来后，悻悻走开，可她正是用的「烟云九剑」。”
陆立川思忖片刻后，道：“如此说来，当时谢总管就看出她是柳天翁的徒弟了？”
瞿琅却陡然道：“或许还要再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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