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仞的深渊哪有尽头?
黑沙湾下曾经是有深渊,三十多年前,这里岂非还是流沙一片,不少鸟兽人类误入其间,无论如何挣扎,都不住下陷,有的甚至陷落了数百年,即表早已化为白骨,也始终等不来停滞的那天。
由异变那日起,黑水不断掠过趾踵山而来,竟逐渐有了将无尽深渊也要填满之意,更在深渊里插满了密密麻麻要命的刀剑,如今若是坠陷,势必将被千刀万剑钻心透体而过,死法可比原来的窒息化骨更加惨烈。
二人距离钻心透体只差了一线!
好在危若累卵之际,蓦地有丝缕清风在沙底吹拂,令左手环揉女子的李拓总算有余力在里面折旋,最后重重飘撞在岩壁上,又“咚”的一声跌落在被黑水凝固的沙岩道上。
两次磕摔,令背部着地的李拓痛得呲牙咧嘴,却是闷哼不得一言。
只因刻下的二人正腿贴着腿、腰贴着腰、肩贴着肩、脸贴着脸。
当然,嘴也是贴着嘴的。
他呲牙咧嘴的同时,岂非也牵动对方香甜的唇瓣!
更容易教人误会的,还是塞在春桃里的右手指尖。
你们是知道他的,他并指胸前,绝不是为了女子的那对绵柔,而是施展「飞廉混天术」,呼来那救命的清风一片。
可同他分毫不熟络的沈思允又怎能理解?
她猛拍李拓胸膛,继而将自己撑起。
刚才她的唇珠甚至被那臭男人咬在了唇齿间,恨得她又羞又恼,不断摸着嘴:“呸!呸!”
她哪里想得到自己的初吻会被人这般无赖地夺去!
紧接着,她又想起了他手上的不检点,恨火冲天的她立即四下搜寻跌落的蒹葭细剑。
连老天都觉得你该死!沈思允看着伸手就能够着的剑,一抹狠意蒙上心田。
她提剑、出剑,向仍然享受般瘫躺的李拓刺去:“趁人之危的淫贼,我杀了你!”
剑锋凌厉,没有「烟云九剑」该有的飘渺之意,唯有狠毒、只顾钻心。
无论命好还是命歹,人终究还是希望活下去,李拓连忙挺身而起,感受着剑锋破空的风絮,翻动手掌,将剑尖夹紧。
他连忙道:“姑娘误会了。”
沈思允当然不听:“你下流卑鄙!”
腕上蓦地鼓出蛮力,欲要在扎穿他心房的同时,连带着两腕一块斩去。
李拓不同她正面较劲,双掌同时运开「春风化圆手」,化开她腕上蛮力的尖锐。
沈思允只觉得力道虽然未尽,却难以凝聚,委实不知所以,却依旧咬牙,硬是要把将剑尖朝对方体内扎去。
一时二人僵持不下,居然又变成了对峙的局势。
突地,她觉察身后发痒,扭头看去,立即大吃一惊:“啊——!”
她连手里的蒹葭细剑也不顾得了,松却得同时,不顾一切地扑入李拓怀里。
方才还要取自己性命,眨眼又主动钻进怀里嘤嘤啼啼,双手犹夹在剑尖的李拓皱眉不已,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只得询问道:“怎么了?”
沈思允在他的腰腹里埋着脑袋:“啊!啊!啊!有,有老鼠!”
李拓道:“咬你了?”
沈思允害怕道:“嗯。”
李拓道:“这般好不好?你先将剑锋收起,我再同你换个位置,保管它碰不着你。”
沈思允颤颤巍巍地抬起身体,点头道:“好。”
她没有分毫回头的勇气,从李拓掌中抽剑,回敛到翠玉鞘中去,跟着,腰窝就是一紧,居然是臭男人伸手握了过来!
她甩手就在他脸上抽甩了一巴掌,跟着叱喝道:“淫贼,你要干么。”
李拓忍着痛将她从左侧拎抱到了右边,无奈道:“不是说好了换位置么!”
沈思允的脸颊微红,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错怪他了,嘟囔道:“哪有,你这样换,位置的,就是淫贼!”
透过男人去看那只窜动的老鼠,果然不再贴近了,心弦这才稍略放松。
可瞧它始终在附近打着转,既不想听,也不愿见,便扯了扯男人的胳膊,道:“淫贼,你还不把它赶走?”
李拓道:“第一,我叫李拓,不叫淫贼;第二,这里本就是它前来,我们后到,不应该鸠占鹊巢;第三,这里委实太晚,我根本瞧它不到,即便有心也实在无力,姑娘就莫要为难我了。”
沈思允生气地甩开他的右臂:“没用的淫贼,哼!”
如果在身边的是师兄,才不会这般顶撞自己呢。
她气鼓鼓地坐了一会儿,并没见着那个叫李拓的来哄,忆起这一路汉子们没话也会跟自己找话说,于是觉得他到底和旁人有些不同。
她道:“喂,李淫贼,你想没想到法子出去?”
李拓道:“我没想。”
沈思允道:“为什么?”难道他是故意想同自己就这般一直在黑沙湾底待下去?
李拓平淡道:“后背还在疼,脑筋不想动。”
沈思允很气:“你……”
可她固然气,却指责不了什么:毕竟我是摔在他的身上,才无甚疼痛,虽然被轻薄……不不不,才没有被轻薄,我没有同他亲过,不曾被他摸过!
她自我催眠着。
沉默了许久,她开始扫量四周,瞧着空悬的脚下就有无数被磁吸而来倒竖的锐剑,念及自己险些死在这些刀剑上,不禁冷汗连连。
继而,目光随着逶迤的岩道望去,一时竟看不到尽头,因有转折处。
她道:“李淫……拓,顺着这条岩道走,似乎有路。”
闭眼养神的李拓蓦地睁眸,却看不清就在身侧的女子姿容,不由好奇道:“哦?姑娘能在漆黑中视物?”
沈思允才不坦白呢:“要你管!走不走?”
李拓流露出并不是很想动的神色,立即就被她看在了眼中。
她装模作样,又要去拔剑锋:“你敢说不走,我就杀了你!”
李拓虽明了她大抵只是说说,却犹是不懂:“姑娘分明可以视物,又何必要拉着一个瞎子行动?”
沈思允赌气道:“你以为我想啊,还不是因为有,有老鼠么。”
李拓莞尔一笑:“哦。”
沈思允立即“仓啷”拔出半截剑:“不许笑!”
李拓道:“呃——”连忙捂住了口。
沈思允紧贴着墙壁,在不宽的岩道上起身,对他多有催促:“起来,起来。”
李拓只得一边摸着粗砺的岩壁,一边小心翼翼地站立。
跟着,他就觉得脖颈上环来两只玉臂:“干么?”
沈思允抿唇发羞:“都说了前面有老鼠,你得背我。”
李拓脑海里陡然浮现出晏子涵怒瞪的颜容,不由道:“不可怕的。”
沈思允才不听他的,足尖一跳,双腿就夹在了他的腰口;他被夹得没辙,只好伸出右手挽起她的膝弯。
她埋怨道:“还是怪你,谁教你不肯把它赶走。”
李拓除了苦笑,还能怎么反驳?
他左手扶墙,谨慎地向前迈步,直至确认足下稳妥牢固,才把周身的重量灌注,接着再考虑迈下一步。
耳边听得一声“咦——”的嫌恶,旋踵就触到了一片皮肚,稍略估摸,竟像是一只两三尺的大老鼠,难怪会让她花容失色。
掠过以后,他便想把女子放落,可她疾呼:“不行不行,老鼠还跟在后头。”
看不见的李拓无话可说,只希望背着女子的琐事不会让丫头知道,也希望二人前往的地方有从黑沙湾底逃脱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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