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五年过去了。
又是一年春来早,草长莺飞,柳絮飘飘。
“驾——,让开,不好意思,请让开!”
一位束着高马尾,衣着深青色骑马服,长相有些过分精致的“少年”,骑着一批雪白色的玉狮子,正有些莽撞地招摇过市。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扮成男装,打算离家出走的王元姬。
很显然,王元姬的骑马技术并不精湛,尚未能够驾驭座下这批名贵的玉狮子,此时的她,十分紧张地轻咬朱唇,尽管表面上还是义无反顾地往前冲,然而小心脏早就“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甚至随着玉狮子的起起伏伏,小心脏差点直接被王元姬给吐了出来,饱满的额间也渗满了细密的汗珠。
还是太冲动了,无论是不告而别地离家出走,还是全凭眼缘,就无比随意地挑了这么一批难以驯服的宝马。
然而,正所谓骑虎难下,如今的王元姬是骑马也难下。
不过,这说到底,全都要怪爷爷!谁让他说什么“兴吾家者,必此女也,惜不为男矣!”
想起这句话,王元姬还是被气得浑身发抖。
她王元姬身为女儿家又怎么了?为何就能让家里的长辈感到如此惋惜?其实,王元姬有时候自己也在想,假如她是男孩子,那她就是家里的长子长孙,那之前的抓周、看相,就会成为光耀门楣的预言,而就因为她是女孩,这一切只能成为笑话一般的妄言。
假如她是男孩,那她这些年也能更好地保护母亲,更好地照顾弟弟。然而,只是因为她王元姬是女儿身,即使她再努力,再优秀,换来的也只能是这样的一句叹息。
五年前冬天的一场风寒,让王元姬那原本就体弱的母亲羊夫人,从此一病不起。
当时,王家基本上把全洛阳城的名医都请来给羊夫人看病,然而所有来过的名医,最后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羊夫人这身体已经是病入膏肓,药石罔效。
在得到这一论断后,所有人尽管心里面也非常难过,但最终却都能够选择平静地接受,只是除了王元姬。
父亲王肃甚至没过几个月,就迎娶进来了新的妻子,新妻子是外戚夏侯尚的亲妹妹,地位尊贵,因此不能亏待她来王家做妾,为此甚至还得到了魏帝的恩准,将夏侯氏立为“并嫡”。这意味着,从此以后王家便有了两个女主人,所有人见到夏侯氏时,也要恭恭敬敬地尊称她一声夏侯夫人。
五年了,只有王元姬一个人,始终没有放弃。
幼小的她夜以继日、不离不弃地陪伴和守护在母亲身边,常常衣不解带、夜不能寐,直到一个月前,王元姬最终还是留不住她的母亲,眼睁睁地看着已经瘦成一把骨头的羊夫人,带着对女儿满满的感激和不舍,离开了人间。
她明明看到在父亲迎娶夏侯夫人的那个晚上,母亲一个人哭了整整一夜。这种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人情冷暖,甚至不是只有父亲王肃,侯府里面的其他人也皆是如此,那些下人们一个比一个殷勤地去向新的女主人讨好、谄媚,而母亲这边,却是一天比一天冷清,除了那永远断断续续、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就只剩下,夜深人静时,无比凄凉和孤独的抽泣……
夏侯夫人初来乍到之时,因为王元姬的母亲还吊着一口气,因此大概是觉得有些尴尬,在料理家务方面,夏侯夫人干脆就“故作大方”地一退六二五,当起了甩手掌柜,而始终心里憋着一口气的王元姬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她果断地代替母亲,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用她那双幼小而又柔弱的肩膀承担起了这个家女主人的责任。
这些年来,王元姬几乎全靠自己,把偌大的一个安陵亭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前一天,祖父王朗的好友,太尉钟繇来侯府做客,眼看着王元姬像个小大人似的,进进出出忙里忙外,无论待人接物还是行为举止,都是无比地稳妥和有分寸。再想他钟繇,也是一大把年纪了,家里面却是一团乱。自从原配早逝后,这么多年了,却始终无法物色到一个合适的女人来打理家务。前段时间更是要命,居然还出现了妾室之间互相下毒的恶□□件,差点害得他好不容易盼来的老来得子,胎死腹中。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情更是引得周围人背地里不知道看了多少笑话。
王朗听到钟太尉对王元姬的夸奖后,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他只是徐徐地抿了口茶,然后不以为意地回答道,“或许我们王家以后的兴盛就要靠元姬这小丫头了吧,不过可惜啊,我一直觉得,她若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听到这话,当时王元姬沏茶的手就忍不住地抖了三抖。
这叫什么话嘛!王元姬从小就跟祖父王朗感情很好,却没想到她这么努力了,却得不到王朗一句像样的肯定。
当晚,王元姬就辗转反侧,一夜未睡,起床后,她把头发给盘束了起来,然后顺走了隔壁大弟王恽的骑马服,一不做二不休,今天就要潇潇洒洒地走出侯府,尝试一把身为“男子”的快乐!
咦?前方这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戒严了?可是最近没有听说,今天会有大人物上街啊?
只见前方路中央,停着一座枣红色的轿子,舆顶用银,盖帏用皂,轿子两旁各站着一位神情严肃的“小厮”,四周就再未见其他随从。
看这架势和人员配置,倒也不像是什么达官显宦,但看这轿子的质量,却又是如此的,低调而奢华。
轿子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停在了洛阳城内最繁华的道路中央,竟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轿子对面就是洛阳城最有名的酒楼,天下居。
“你,请下马绕道!”
“小厮”见前方出现“不速之客”,立刻警觉地三步做两步上前,抽出腰间佩剑,试图拦下显然已经停不下来的王元姬。
寒光乍现,受惊的玉狮子抬脚一个抖擞,双手早就已经脱力的王元姬再也抓不住缰绳,被远远地甩了出去。
“啊——”
说来也巧,这玉狮子从前大概是被训练过投掷技能,竟然不偏不倚,正好将王元姬甩进了轿子。
“太!公子您没事吧?”这“小厮”显然非常愧疚,因为他不仅没有解决“麻烦”,反而还将“麻烦”亲自送到了主子面前。
轿子里面坐着一位样貌俊美,气质优雅的男子,他身穿绛红色长袍,长袍材料华贵,做工精细,每一处针脚都透露着考究,并且彰显着衣服主人尊贵的家世和地位。
此时王元姬正扑倒在男子的怀里,刚刚因为恐惧,王元姬下意识地紧紧抱住男子温暖的胸膛,而男子被王元姬压得有些后仰,他正侧着头,俊秀的脸庞略显憔悴,然而此时,却有些玩味地注视着王元姬,眼底的笑容三分探究,七分玩味。
“抱,抱歉!”
慌乱之下王元姬赶紧狼狈地想要逃开,然而轿内空间狭窄,刚要起身,又差点被绊倒,还好对面男子大手一捞,又将娇小的王元姬揽入怀中。
“撕拉”一声,摇摇晃晃的王元姬竟然一个不小心,失手扯坏了男子的衣袖。
“公子,里面怎情况样?需不需要帮忙处理?”
轿子外面的“小厮”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担心,但或许是因为忌惮轿中之人的身份,未得允许,却也不敢贸然入内。
“天权,我改变主意了,你让天枢、天璇去天下居定个雅间,今天运气好,有人可以给我们请客了。”
男子虽是对着轿外的天权说话,然而眼睛却是始终盯着脸蛋已经红成,熟苹果的王元姬,男子故意在王元姬眼前摇了摇被扯坏的衣袖,之前憔悴的面容一扫愁云,露出了温暖却又狡黠的微笑。
既然是准备离家出走,那身上的盘缠自然是带的够够,更何况无论怎么说,王元姬都是理亏在先,因此也不枉她这次来做“冤大头”。
男子说他姓甄,今天是第一次来洛阳,之前早就听说洛阳城天下居的美食名冠天下,此次前来,自然想着亲自上门来尝鲜。
王元姬一听这甄公子原来是外地来的,当即就松了一口气,那甄公子一定也就不会认得安陵亭侯府里的王元姬,那她就可以为所欲为,随便给出个身份,然后糊弄过去。
“我叫王元,是家中的幼子,我的家里是做生意的,前几日家父刚刚买进一批好马,于是我就想着先骑上去试试看,没想到这越是名贵的马儿,脾气越大,看来回头还是得好好驯化一番!”
一口气说完后,王元姬忍不住偷偷观察甄公子的表情,她自出生以来说谎的次数不多,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刚刚这一番拙劣的谎言,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过关。
甄公子始终淡淡地笑着,除此之外,甚至看不出其他多余的情绪。甄公子此次随身带了四名护卫,各个仪表堂堂,相貌不凡,名字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和天权,他们把甄公子和王元姬二人带入雅间后,便整整齐齐地留守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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