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婆走路的步子并不大,可是速度却不慢。
纪容轻紧紧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穿过一条条街道,路过一扇扇宅门后,终于推开了一间宅子,走了进去。
那宅子,宅门檐两侧挂着两只白纸糊的丧用的灯笼。门旁钉着张写着“李”字的门牌。
白灯笼还很新,木檐旁也没有因长期被火烛烟熏而产生的明显色差,这证明灯笼挂的时间还不长,应当是新丧。
船家说李家夫早亡,剩下李阿婆和李秀才相依为命,李阿婆还活着,那死的是谁,已经很清楚了。
李秀才因救人而死,是这段故事线的起点,因为他死了,李阿婆上告无门最终自尽。
因为恩人一家惨死,舆论颇多,小娘子在得知事情后,才能轻易替恩人翻案。
也是因愧疚,小娘子才会在市集派发任务,向玩家征求祈福书。
可现在李秀才死了,李阿婆却没有按故事线走,这大概就是这个任务线崩坏的原因。
可李阿婆为什么没有按故事线走呢。
纪容轻眸光一闪。
李阿婆应该是病体npc。
“我们要先在镇里打听打听相关的事情吗?”纪容轻轻声问道。
无人应答。
纪容轻有些疑惑转身看向身后,才发现林凤笑已经不见踪迹。
惊慌猛的涌上了心头,纪容轻点开地图,朝着地图上标注的队友位置跑去。
跑过了一个个拐角,终于,他看到了向他跑来的青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船夫有东西要转交给我,耽误了一下。”青年跑到了他身前。
“没事,”纪容轻用深邃的目光看着他,道:“你没事就好。”
林凤笑的心脏被小鹿猛的一撞,他笑着道:“怎么样,追到人了吗?”
“我找到她住的地方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个病体npc,要不要先打听一下?”
有了基本的了解,才能琢磨下一步该怎么走。
林凤笑点头同意。
二娘镇是个秀气的镇子,花、木、房、桥,都很有些江南水乡的味道。
李阿婆住的地方是镇民集中居住区,两人沿着二娘河走了一长段路,才到了人流多些的坊市区。
影视小说里都说茶楼和妓院是打听东西最好的地方。
林凤笑和纪容轻挑了一间人比较多的茶楼,点了一桌茶食点心,两人边吃东西,边侧耳听其他桌的客人闲聊。
茶楼的客人聊的东西很杂,什么话题都有。
谁家的儿子新娶了妻啊,谁家新添了孙啊,连谁家的鸡哪日生了双黄蛋都有得扯。
也不知道这些人,能不能聊到李阿婆的事,林凤笑郁闷的喝完了一杯茶。
纪容轻敲了敲桌面,吸引了林凤笑的注意后,把剥好了的瓜子仁杏仁推到了他面前。
小碟子上的果仁被分类堆好,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林凤笑捏了粒杏仁丢进嘴里,调侃了他一句:“专门给我剥的啊?”
纪容轻低着头继续剥落的动作,语调平平的说:“我不爱吃这个。”
你不爱吃,所以剥给我吃?这逻辑好像也不对啊。林凤笑笑了笑,并不反驳,只说:“那就谢谢啦。”
别说,剥好的果仁吃着真香,林凤笑心安理得的就着茶水磕果仁,直吃了半碟,终于听到了有关李阿婆的事情。
那时,一个长须的npc刚讲完,谁谁谁家的孩子被谁家的孩子欺负了,就因为家里穷,买不起好吃好穿的。
众人唏嘘一阵,忽然一个灰发的npc接到:“有钱有权的不都看不起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吗,这都算轻的了,城东李家的事你们不也见过了?!”
李家的事,林凤笑逐渐放飞的注意力瞬间聚焦到那桌谈话人身上。
“李家的事是真的惨啊,那王大郎真不是个东西!好在天道轮回,报应不爽,那畜生死得好!”
“可不是吗,李家一家两口人都被他害死了,那李秀才可是有名的好心肠,李阿婆也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爽利人,竟就这样没了…”
灰发npc又道:“要不是赵小娘子,她们娘俩死也是白死了,还好有小娘子帮忙,总算还了李家一个公道。”
“赵小娘子倒是个知恩图报的,现在不也一直在镇里求书为李家人祈福吗…”
众人又是一阵嗟叹,同桌有个一直没发言的npc,忽然疑惑的问了一句:“你们在说什么呢?李阿婆什么时候死了,我前两天还在木桥上看到她呢?!那王大郎不也还活得好好的吗。”
“对啊,我也见过李阿婆,昨日她去丧仪店里提香烛,我还让她节哀呢…”另一个npc也接了话。
“这,这怎么可能,那李阿婆早就死了啊!”灰发npc惊叫出声。
众人惊疑不定的交换了眼神。
“反正我没听说李阿婆死了,我可就住在城东呢。市集的赵小娘子我也没见过,你们真不是合起伙编故事,开我们玩笑呢?”那个寡言的npc问到。
“谁会拿人家的生死大事来开玩笑!这不是缺德吗!”长须npc怒回了他一句。
那这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白日里见了鬼,还是他们被迷了魂,记忆混淆了?
几人对视了一眼,也没了继续喝茶的心思了,惊疑着散了。
等人走了,林凤笑看向纪容轻。
纪容轻默契的起身结了账后,两人走向了市集地。
镇里每三日会有一次集市,南来北往的商人、贩卖农产品的农户、售卖小件的贩子,都会到市集地摆摊售卖物品。
市集地是一个圆形的广场,很大很空旷,而npc们提到的赵小娘子并不在市集区内。
从市集区出来,林凤笑试着询问了住在市集区附近的几个npc有关赵小娘子的事情,却得到了不同的答案。
“赵小娘子应该在市集区里,她日日都守在市集区征求祈福书呢”
“赵小娘子?什么赵小娘子?你是要找镇东赵家的娘子吗?那娘子听说回乡下探亲了”
“赵小娘子我没听说过,不过李阿婆我知道,听说李阿婆投河死了?可怜啊”
“什么死了,听那群人胡说八道!李阿婆都这么惨了,这都有人编排得出口?!那李阿婆日日去府衙告人,被官杖打得衣服都渗得出血来,看着就可怜。那些人是怎么下得去嘴,说这种话!若是李阿婆真的信了他们胡言之语投了河,他们就都是杀人凶手!”
就在林凤笑追问一名npc时,一个提着洗衣桶路过的npc插了一句。
林凤笑抓住了重点,问说话的npc:“您说李阿婆,每日都会去官衙上诉?”
“可不是嘛,说起来,差不多也要到她去官衙的点了”那胖胖的妇人npc看了看天色,挎着桶子转身走了。
这倒是个新信息。
林凤笑向答话的npc道了谢。
按照他们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李阿婆没有跳河,且每天会去官衙上告杀子凶手王大郎,但是一直没有成功。
原故事线中李阿婆死后,赵小娘子得到消息,家人会收集证据替李家人讨回公道,赵小娘子于市集布置祈福书任务。
而现在,李阿婆没有死,因为这个,赵小娘子也消失在了故事线中。
由于故事线出现问题,不同属的镇民npc,对于李大娘的生死及故事线进展有了不同的记忆。
林凤笑和纪容轻商量了几句,前往了官衙,打算观察李阿婆的举动。
两人找了间位于官衙附近,屋檐宽大的宅子,靠墙躲避阳光。
大唐盛世中,人物和环境的仿真度近乎百分之百,阳光撒在身上,也是会让玩家觉得热的。
正午后,气温攀升,路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好在两人并没有等多久,一个头发灰白的眼熟儿妇人就在两人的注视中,踏着阳光走向了官衙。
李阿婆拿起了挂在衙门前大鼓旁的鼓锤,一下一下敲击着鼓面。
没一会儿,紧闭的衙门就打开了,从里头走出个穿着带衙字衣服的人。
衙门的人似乎已经和她很熟了,见了李阿婆有些无奈的说到:“你怎么又来了?快点回去吧,左右你是告不出名堂的,何必要来讨一顿打。”
李阿婆并不理会衙人劝诫的话,只说:“请郎君代为通报,二娘镇人李氏翠花上告王富商之子王大郎,草芥人命,祸害乡里之事。”
衙人摇了摇头,把官衙大门闭上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后带着一队人出来了。
衙人们拉开衙府大门,击响了大鼓对面挂着的铜钟后,守在门内两侧,让李阿婆独自进了审事堂。
官衙审理案件,通常是可以旁观的,列在两侧的衙人就是为维持群众旁观秩序而设立的。
击响铜钟是为提醒镇民,衙门受理了新案件,钟响一刻钟后,案件正式开审,感兴趣的就赶紧来听。
不过现在正是秋老虎发威的时候,少有人来凑热闹的人。
到了开审的时间,审事堂外也就聚集了五六个围观镇民。
王大郎家住得离官衙挺近,此时人已被衙人紧急带到了审事堂,和李阿婆跪在一处。
肥胖的镇正把惊堂木往桌上狠狠一拍,问到:“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李阿婆磕了个头,道“奴二娘镇人李氏翠花,状告王富商之子王大郎草芥人命、为祸乡里。”
“知道上告要干嘛吧,先去吧。”镇正捋了捋胡子,说。
李阿婆自觉的起身,路过围观的镇民,走到院子里。
到衙门上告,须得受罚十杖,这是早就有的规矩。
李阿婆趴到行刑的椅子上,咬牙受了十杖官杖。
衙人并没有因为李阿婆是年老的妇人而留情,一下一下打得极重,十杖打完,李阿婆出了一身冷汗,包裹臀部的面料也渗出了些红色血迹。
李阿婆苍白着脸走回来,重新跪到堂下。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镇正问。
“禀镇正,四月十六日,王大郎在集市上调戏良家娘子,奴之子,秀才李氏大郎李文培不忍见娘子受辱,出手相助,却被王大郎使人当街打死。王大郎如此草菅人命,却还能逍遥法外,请镇正明查此事,还吾儿一个公道。”
“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是王大郎打死了你儿子?”
李阿婆道:“这事,当时集市上的人有目共睹。镇正只要请人相问,定能得知。”
“可谁又知道那些镇民说的是真是假呢。”位于镇正下手的师爷说。
“可不是嘛,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好了要诬陷于我,”王大郎顺杆上爬,恶劣一笑:“谁不知道我们王家,家大业大,说不定你们合起伙来想栽个罪名给我,好讹钱呢。”
这话说的实在过分,围观的镇民不禁低声咒骂起王大郎,就连林凤笑和纪容轻,都不觉皱起了眉头。
李阿婆闻言,红着眼睛怒视他道:“我不稀罕你的钱,我只要你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就凭你?”王大郎似是听到笑话般的冷笑一声,看向李阿婆的眼神里,满是狠厉。
镇正适时拍响了惊堂木,打破堂下剑拔弩张的气氛。
“除了人证,你可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王大郎杀了你儿子?”
“王大郎使家仆当街打死我儿,无数人亲眼所见,这还不够吗?!”李阿婆哽咽着说。
“你也听到师爷的话了,人言不可信,”镇正道:“你还有没有其他证据,没有证据就退下吧。”
“镇正!王大郎草芥人命是事实啊,请镇正明查!”
李阿婆猛的磕了几个头,直磕得额头渗出血。可是镇正却视若无睹,状若未闻,自顾自的起身,说了句“退衙”后,从审事堂侧门走了。
王大郎站起身,冷笑一声对李阿婆说:“有的人吧,与其天天挣扎,妄想着些不可能的事情,倒不如乖乖认了命,天天来这衙里闹,镇正不嫌烦我可是嫌了。”
李阿婆并不回他,自顾自起身走出了审事堂。
围观的镇民大多唏嘘着散了,没人上前与她多言,只有一位阿婆追到李阿婆面前,但也不是劝她,而是掺扶。
清官难断家务事,外人能怎么掺和。
两个阿婆沉默的走在前头,林凤笑和纪容轻小心翼翼的跟在其后。
一路慢行,直到又到了那座故事线里李阿婆投河的木桥。
李阿婆在木桥上停了脚步,静静看了河水一会儿,同行的阿婆没有打扰她,只是陪着。
良久,李阿婆和白阿婆才下桥返回住宅。
一天如此,两天如此,第三天,李阿婆在出衙后照旧停在了木桥上。
这一次的驻立比前两天都要久,很久很久后,李阿婆才开口说:“阿白,我不想放弃,我要继续告他,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我不能放弃,我若是放弃了,还有谁能替文培讨回公道…”
白阿婆红着眼搂住她,道:“那咱就不放弃,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我陪着你去。”
“可是我告不倒他啊,不管我告几次,我都告不倒他啊!”李阿婆流着泪说:“我听人说,我投河自尽后,有个小娘子会帮大郎讨回公道,我最近总想着,如果我不能帮大郎讨回公道,那倒不如投了河”
“你胡说些什么!拿自己的命去博一个可能?那要是他们随口胡编的呢?!”白阿婆搽了搽李阿婆脸上的泪水,瞪了她一眼:“再说了,你觉得大郎知道,你为了他投河,就为了给他讨个公道,他会开心吗?!”
李阿婆摇了摇头。
“你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啊,咱们回去上个药,好好休息,明天再去官衙。”白阿婆叹出口气,对她说。
桥上的人,慢慢走远了,林凤笑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继续跟。
“咱们找个客栈,商量一下?”林凤笑提议。
纪容轻点头答应,两人就近寻了个客栈歇脚。
次日清晨,一个咬着饴糖的小孩儿将一封信从李家的门缝塞入李府后,敲了敲李府紧闭的大门,转身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片刻后,李阿婆攥着信纸从李府步出,快速跑向了某处。
(https://www.eexsww.cc/72327/31000962/)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w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w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