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嘉禾半夜被手机震动吵醒过一次。
那时她刚把《绯色》的第三稿交上，脑子钝的像生锈的机械齿轮，没来得及思考，又被睡意拖去了梦乡。
再醒来已经是白天了，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很刺目。
她闭着眼睛往地上摸了摸，捡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嗯，还要五分钟才到十一点。
柯嘉禾举着的手一摊，歪头倒进枕头里继续睡。
下一秒，来电铃响起。
她有些烦躁，但还是慢吞吞地按了接听。
那头付瑶语气很激动：“你干嘛呢，发消息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嗯，”柯嘉禾小动物似的嘤咛一声，把小脸重新窝进被子里，“我刚睡醒，没看见。”
“这都十一点了，”像是听到了什么离谱的笑话，付瑶停顿片刻，“你过的是什么火星时间呢？”
柯嘉禾想起她凌晨两点发的语音，心说你过得好像也不是什么北京时间。
她扯开这个话题：“怎么了吗？”
“怎、么、了、吗！？”大概是觉得荒唐，付瑶将她的话重复一遍，“柯嘉禾，你是不是得了失忆症？”
柯嘉禾不明所以：“什么？”
“今天周琳结婚。”
“周琳结婚，结婚……周琳结婚好像是二十三号呀。”她意识涣散，小声嘟囔。
“周琳结婚二十三号，”付瑶简直要气笑，“那你再看看，今天是几号。”
哦。
柯嘉禾把手机举起，眼睛掀开一条缝扫了眼，又闭上了。
过一会，她扑腾一下坐起来，小声惊呼：“啊！”
付瑶没忍住，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十二点开席，你还有五十六分钟。”
-
因为睡过头，导致柯嘉禾起床后完全处于手忙脚乱的状态，甚至底妆都没时间打，只能草草涂了个口红。
好在室友王茜提醒，还记得先叫了个网约车。
听她说连口红都擦歪了，电话那头的付瑶打趣道：“没关系，反正你天生丽质，要是化了妆去还把周琳给艳压了，那就更不好了。”
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柯嘉禾胡乱梳了梳头发，懊恼：“我昨晚应该定个闹钟的。”
“还好这离姜林酒店不算远，”王茜安慰她，“让司机开快点，兴许能赶上。”
这时手机刚好响了，是陌生来电。
网约车司机说已经到了，让她赶紧下楼。
-
小区门口离柯嘉禾住的楼不远，她一路小跑着出去，四处望了望，看见路边停了辆黑色的小车。
这周围也就那一辆车。
柯嘉禾朝那边看过去，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一只手搭在上面，指尖夹了根烟。
她皱了皱眉。
她并不习惯烟味，不过这会也没得挑拣了。
柯嘉禾走过去，微微弯腰，“你好，请问是到姜林酒店的吗？”
车里的人愣了下，头缓缓转过来，定定看向她，没接话。
因为背着光，柯嘉禾看不清男人的脸，只看见大概轮廓，线条很凌厉。
氛围莫名有些微妙。
她抿抿唇，耐着性子又说了遍：“你好。”
这回，他终于有反应，“嗯？”
“是去姜林酒店的车吗？”
“是。”
得到肯定回答，柯嘉禾松了口气，一边拉开后座车门，一边说：“不好意思，让你等这么久。”
又没回应了。
她扣上安全带，见司机还不开车，有些疑惑。
自己叫的，好像也不是拼车啊。
“那个，”柯嘉禾迟疑片刻，见前面的人头侧过来点了，问，“你是还有别的客人吗？”
听到这话，司机忽然呛了下，连续咳了好几声，咳完了才懒懒地说：“没别的了，就你一个客人。”
柯嘉禾哦了声，“那可以现在开车吗？”
“行。”男人轻轻笑了笑，把烟掐了，一脚油门，车终于行驶出去。
不过就是，这车速也太慢了。
“那个……”
“什么？”
“您能稍微开快点吗，我赶婚礼。”
后视镜里，司机抬眼和她对视。
看到那双眼睛，柯嘉禾愣了下，无端翻涌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男人问：“你结婚？”
“不是，”柯嘉禾摆摆手，简单解释，“我大学室友。”
说完，没话了，车里陷入安静。
不知道该干什么，柯嘉禾翻出手机，付瑶问她到哪了。
她动动手指，刚想回，付瑶的电话打了进来。
柯嘉禾出门急，忘了带耳机，只好尽量把音量调小：“喂？”
付瑶：“到哪了？”
她朝外看了眼，“春枫路，大概半小时后到。”
“那就好。”付瑶说，接着又神秘兮兮地压低嗓子，“我跟你说，你猜今天谁会来。”
“……”
柯嘉禾无奈：“我猜不到。”
“是岑识津！”那边，付瑶突然拔高音量，“我靠，没想到周琳婚礼居然能请到岑识津。”
“岑识津？”柯嘉禾下意识说了遍，脑子里还在搜索这个人。
她话音刚落，身体猛地前倾。
“怎么了？”等车平稳下来，柯嘉禾定了定神，扶着椅背问。
“红绿灯，”司机言简意赅，“刹车踩急了。”
柯嘉禾点点头，猜想这人应该是新手村里出来的，这开车水平实在不敢恭维。
还好只搭这一程，她松了口气。
下一秒，一句脏话忽然响彻整个车厢：“我操？”
是付瑶的声音，柯嘉禾怔愣片刻，意识到是刚急刹的时候，自己按错了扬声器。
她手忙脚乱地想调低手机音量，可已经来不及了。
电话那头，付瑶满脸狐疑，“谁的声音，哪个野男人？”
柯嘉禾：“……”
野男人：“……”
短暂的静默后，柯嘉禾干笑，“不好意思，我朋友比较爱开玩笑。”
好在这位司机看起来不是那种计较的人。
他低笑了声，很哑。
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下耳朵，柯嘉禾手无意识抓了抓车座。
片刻后，男人若无其事地说：“没事。”
柯嘉禾又说了遍抱歉，这才回过头继续和付瑶通电话。但这之后，她就再不敢把手指放音量键边上了。
那头付瑶也没想到司机居然能听见，讪讪道：“你没戴耳机啊？”
“忘家里了。”
或许是觉得尴尬，两人很快把这一页揭了过去。
见柯嘉禾真想不起岑识津这号人了，付瑶有些无语。
“不是我说，你大学都干嘛去了，那可是岑识津。”
柯嘉禾觉得好笑。
就算是神仙，她也不记得啊。
“真没印象了。”
说完，她感觉司机好像通过后视镜朝这边看了一眼，可抬头看过去，后视镜里，司机就露了半张脸。
人正专心开车呢。
把心头那点怪异感压下去，那边付瑶又记起来一些关联，“哦，谢淮年那室友你记得吗，咱大学对面的酒吧就是他家的，我们还去蹦过两次迪，想起来没？”
提到谢淮年，柯嘉禾回忆聚拢。
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个人。
她大学那会和谢淮年身边的人关系都不错，除了这位室友，话都没说过两句。
零星的印象，也是来自谢淮年的讲述——一周七天有五天看不见人，交情一般。
那头，付瑶已经开始喋喋不休，“我跟你说，人现在可牛了，《财经周报》上月刊你看了吗，封面就是他。”
付瑶是个娱乐记者，对各种名人豪门都了如指掌，听她这样描述，柯嘉禾对这位岑识津的牛逼稍微有了点认知。
“可惜我大学太混没好好学习，不然同专业的，说不定还能进他公司。”付瑶小声抱怨，“看他那张帅脸至少有工作的动力，这破班我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
柯嘉禾安静听着付瑶的吐槽，车子驶过立交桥，估计再有五分钟就能到了。
她挂断了电话，然后没忍住，捂着嘴轻轻咳嗽一声。
刚急着出门，一口水也没喝上，又跟付瑶说了这么久的话，这会儿，她嗓子眼已经干的可以喷火了。
正难受，前头突然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柯嘉禾看了眼，没拿。
“新的，没喝过。”男人温声解释。
纠结一会，柯嘉禾伸手接过，常温的。
她拧开瓶盖喝了几小口，嗓子眼里那股难受劲终于压了下去。
这人虽然开车水平一般，但服务意识还挺好。等会付车费的时候一起给钱，她想。
快到的时候，柯嘉禾左右扫了几圈，也没找到收款码。
没办法，她只好戳了戳前头司机，“你好，我付一下车费。”
男人没听清，头歪过来点：“嗯？”
这样近距离看他侧脸，柯嘉禾恍惚了下。总感觉在哪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她静了静，说：“收款的二维码。”
听她说这个，男人眉梢抬了抬：“你要给钱？”
看他有些抗拒，柯嘉禾打量了他几眼，见他两只手都放在方向盘上，心下了然。
现在在车上，他一个新手，单手开车确实不太安全：“要不等会到了再给？”
其实也可以在打车软件上付，可还有水呢，人家做的小本生意，也不好白拿他一瓶水。
不过，柯嘉禾好言提醒：“你出来接客，把收款码打印出来会好一点。”
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男人语气中带了点难以置信：“接客？”
柯嘉禾没细想，一本正经地说：“对啊，不然到了目的地再扫码，说不定会被逃单的。”
他想笑，忍住了：“这样啊，那你可千万不能逃我的单。”
“你放心，我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车子已经停在酒店门口，柯嘉禾拿出手机准备扫码，又忽然停住了。
她有些犯难，“我该给你多少？”
“这个……我也是第一次出来接客，”他刻意着重地念了‘接客’两个字，停顿了会，又说，“不太清楚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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