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识津是提前了二十分钟来的。
订的包间朝南,左手边开了扇窗,玻璃擦得一尘不染。拉起窗帘后,能清晰看见外头的庭院。
服务员进来放菜单,他并没有急着点菜,只要了一杯水。
在服务员端着水第二次进来的时候,他转头看见了柯嘉禾。
傍晚时分,天空只剩橙红色的落日余晖。
霞光落在她身上,隔着玻璃,如同隔着一道天然结界,她看起来很飘很远,有一种朦胧的不真切感。
他没来由地记起一些很遥远的回忆。
-
岑识津确定自己喜欢上柯嘉禾,是在第三次梦见她之后。
不同于前两次的朦胧模糊,这次梦里的每一帧都清晰而直白。
他将她压在枕头上,亲密无间的接吻。
因为纠缠,她白皙的皮肤变得潮红,身体仿佛是纸做的,那么脆弱。他俯身用力环抱住她。不只是缠绵的欲望,还有缱绻的爱意。
……
醒来时才凌晨四点,世界是寂静的,他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还有因为汗而湿透的衣服。
他翻身下床,对床的电脑还亮着,室友戴着耳机,键盘敲得噼啪作响,在游戏里厮杀。
听见动静,他扭头看了眼:“你怎么起这么早?”
岑识津没回。
那哥们也不生气,同在一个屋檐下两年,他对这位爷的冷淡已经习以为常了,转过身又开了一把游戏。
岑识津拉开移动门,在阳台点了支烟。
一根烟抽完,火依然没熄灭。
夜里风很大,空气中带着凉意,他的心却静不下来,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柯嘉禾的样子。
第二天是魏格的生日,这小子最爱铺张浪费,在临大附近的酒吧订了间包厢,一口气把所有酒都点了个遍,结果才喝两口就醉了。
回去的路上折腾个没完,还嚷嚷着传授他泡妹技巧,扬言一定要让他脱单。
魏格说这话时,人像只虾米,从脸红到了脖子,眼睛还不聚焦,完全是个醉鬼模样。
醉鬼的话是不可信的,但岑识津还是鬼使神差地问:“嗯,怎么脱单?”
“约出来呗,给她花钱,花差不多了再弄个像样的告白仪式……”
正说着,魏格忽然意识到什么,站定了身子,眼神也瞬间精明了:“不是哥,你要泡谁啊?”
见他没接话,魏格又小声嘟囔了一句:“一定是我喝多了产生幻觉,你怎么可能还需要追人。”
岑识津前二十年的人生里,所有事都一帆顺风,包括获得女孩子的芳心。他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听到无数声喜欢。
单相思这种事,还是第一次。
头顶蝉鸣声不绝,仲夏夜燥热不堪。魏格的声音越来越低了,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比这个仲夏夜还要燥。
“所以怎么追?”
岑识津垂下眼睫,重复着又问了一遍:“该怎么追?”
但没有人回答,魏格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岑识津都没想到追柯嘉禾的方法。
因为当天晚上,他在宿舍楼下见到了她。
和她一起的,还有谢淮年。
两人只是并排走着,但氛围却很微妙,像是自带屏障,整个世界都融不进他们俩中间。
岑识津在不远处的路灯下驻足。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是对床的那个室友。头发很乱,脚上还蹬着双拖鞋,一只手拎着个饭盒,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很明显,是游戏打饿了出来觅食。
“嘿哥们,老远就看见你了,在这发什么呆。”
岑识津没说话。
顺着他的目光,室友看过去,原本萎靡的脸顿时变得神采奕奕。
——在宿舍楼墙边,柯嘉禾和谢淮年越挨越近,然后,两只手牵在了一起。
“哎我操!”对床惊呼,“那不是谢淮年吗,边上他对象?”
他喃喃,“不是,这小子也太不厚道了,上次我问他要那妹子的微信,他还说那是他妹妹,这才几天妹妹就变对象了……”
之后他还说了什么,岑识津都不记得了。
唯一记忆深刻的,是谢淮年搭在柯嘉禾身上的手,那么碍眼。
一如此时。
他走上前,拉柯嘉禾到身边,隔开两人的距离。
岑识津来的突然,柯嘉禾愣了愣,随即抬起头。
他们离得很近,她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檀木香。
愣了愣,她避开他的视线,半晌,才讷讷道:“你什么时候到的。”
“比你早一点。”
岑识津说着,毫无要和谢淮年打招呼的意思。
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值得叙旧的,即使大学同宿舍三年,也只是点头之交。大四那年谢淮年出国,就彻底没联系了。
正准备走人,后头传来一道女声:“淮年,你已经到了啊。”
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穿一身职业套装,搭米色的高跟鞋,从上到下的干练。
人还没到,香味先扑过来了。
柯嘉禾下意识皱了皱眉。
她偏头的功夫,那位女士忽然又惊讶道:“欸,岑总?”
岑识津神色淡淡,显然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印象。
女人大概心里也清楚,她提醒:“我是张曼,是《财经时报》的总编,之前贵公司的新品发布会,我们也去了现场。”
闻言,岑识津也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并不怎么傲慢,但他冷淡惯了,难免显得敷衍。
张曼仿佛没察觉任何异样,笑容得体神色如常。她侧头,看向自己的同事:“淮年,你们认识?”
“哦,”谢淮年笑不达眼底,目光在岑识津和柯嘉禾之间打了个转,才说,“我们是大学室友。”
“这么巧吗,那既然都认识,”张曼脸上笑容更甚,接着提议,“不如我们一起吃个饭?”
张曼不仅想一起吃个饭,还想顺便约个采访。
意图是明显了点,但这在业内是很常见的,并不算逾距。
当然,被拒绝也是常有的事。
“抱歉,”岑识津说着,将一旁的柯嘉禾让出来点,“我已经有约了。”
张曼原本就已经有被拒绝的准备,闻言也没多气馁:“那……”
她话没说完。
“那也没关系,”谢淮年忽然开口,目光落在柯嘉禾身上,“不是都认识。”
对上他的视线,柯嘉禾太阳穴跳了跳。
“不用了。”她想也没想就拒绝道。
说完轻轻拽了拽岑识津的衣袖,“我有点饿了,咱们进去吧。”
岑识津没说什么,低头看了眼她扯着自己衣袖的手指,微微勾起唇角。
-
进去之后,岑识津状似不经意地说:“其实和他们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
他重复使用了那个蹩脚的理由:“毕竟都认识。”
“不用了,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了,”柯嘉禾说,“不怎么熟,人多了还尴尬。”
岑识津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嗯,我们两个单独吃不尴尬。”
柯嘉禾没注意他的话外音,拿过菜单,开始认认真真的点菜。
因为这段插曲,柯嘉禾整顿饭都吃的心不在焉,几筷子就没胃口了。
见她愣着没动,岑识津抬眼:“刚不是说饿了?”
柯嘉禾手指捏紧,“现在已经饱了。”
“不合胃口?”
“不是,”柯嘉禾摇头,准备放下筷子的手停了停,片刻后,还是放下了,“我这几天食欲不好。”
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岑识津眸光暗了暗,“要不我们换个店?”
“不用了,”柯嘉禾忙摆手,这大少爷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我真吃饱了,看着你吃就行。”
“那还是算了,”岑识津也放下筷子,“你这样让我有一种亏待你的感觉。”
“……”
柯嘉禾也不知道他这种感觉是从哪来的。
直到两个人起身了,岑识津仍然不死心,“要不去明湖?我知道那有一家还不错的日料店。”
柯嘉禾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对吃东西这么执着,如果是平常,她也许可以奉陪,可今天实在是没什么兴致了。
对上她疲倦的眼神,岑识津妥协:“走吧,我送你回去。”
大堂没多少人。
在柯嘉禾去洗手间的间隙,岑识津迈步去前台买单。
服务员是个新来的,操作还不太熟练。
岑识津一只手搭在台子上,抽空回了条消息,再抬眼,他看见了站在左侧的谢淮年。
两人就这么一左一右地站着,谁也没有要交谈的意思。
过了会,那边服务员终于弄好了,抬头和他说了金额。
岑识津扫完码,随手接过□□。
准备离开时,谢淮年忽然说:“好久不见了。”
岑识津瞥他一眼,“昨天不是才见过?”
他丝毫不给面子,谢淮年完美的笑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岑识津没有和情敌寒暄的嗜好,别开眼,看见柯嘉禾从拐角过来。
谢淮年也看见了她,目光停留几秒,又移到岑识津身上。
“你现在和嘉禾关系这么好了,我记得从前,你们都没说过几句话。”
岑识津径直朝柯嘉禾走去,没再给他眼神。
“你也说了是从前。”
-
柯嘉禾有点不好意思,原本是为了还她衣服才有的饭局,结果人家先把单买了,这算怎么回事。
因为是下班高峰期,车子在路上一路停停走走。但好在路途不远,两个红绿灯的距离。
坐在车上,她看着前方跳动的红灯数字。
“那个……你刚花了多少钱?”
绿灯亮了,岑识津打转方向盘:“怎么,你想给我钱?”
柯嘉禾下意识点点头,想要说什么,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等她回完,车已经抵达了。
她看着外面熟悉的街景,接上刚才的话题:“那个钱……”
没见过她这么轴的,岑识津有些无奈:“不用你给。”
“那怎么行,”柯嘉禾诚恳地说,“总不好老占你便宜。”
她这话说的客套而疏离,岑识津心里无端涌上一丝烦闷。
他想起谢淮年,即使只是从前,也足够叫他嫉妒。
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开口时,声音里多了点喑哑:“我的便宜倒也没这么好占。”
莫名的,柯嘉禾觉得他这话里好像有歧义,可一时也说不上来哪不对劲。
顿了顿,她解释道:“这顿饭本来就应该我请的,毕竟你是为了我的衣服才约的这顿饭。”
“你是这样算账的?”岑识津没忍住笑。
他侧身,平静地和柯嘉禾对视。
车里没开灯,但因为离得近,彼此间的每一个表情都能清晰地捕捉到。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很无奈,又带着点郑重。
“嘉禾。”
她微微怔住。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喊她名字。
岑识津看着她,目光灼灼,他的眼睛比车窗外的路灯还亮。
“我没那么闲。”
他说:“如果只是为了还你衣服,让司机送过来就行,我大可不必亲自跑一趟。”
柯嘉禾不明所以:“那你……”
岑识津觉得她实在有点傻气,他停顿一会,干脆挑明了:
“我来,只是因为我想见你。”
像是被按了定格键,柯嘉禾整个人都呆滞住,心跳漏了一拍,胡乱地抓紧了安全带。
外头不知从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落在车上,劈里啪啦地响。
她心跳比雨声还嘈杂,人像飘在半空中,片刻后,她听见他说:
“嘉禾,我喜欢你,你明白吗?”
(https://www.eexsww.cc/72270/31027105/)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w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w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