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曲终人散,又或者说没有不散的宴席。等到宋朝桓帝年间,绍宋事业转眼已经过了五十年,地府宣布,宋朝相公镇开始解禁,里面的人陆陆续续开始走人了。当然,准确的说是投胎申请被地府阎君批准了。
当然也不是谁都能走,那所谓规则成什么了?宰相的功过又怎么了计算?可以投胎的界限是赵玖建炎十年获鹿大胜从此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开国之君,在那之前死的相公大都待了几百年,什么也都不重要了也就可以离开了,很不巧吕颐浩卡在点上,当然幸运的是他也没想走就是了。
不过没有想到,首先走的是寇准,范仲淹和李沆这三个完全不同性格的国朝初年宰相。他们仨目的倒是一致,已经在阴间待得太久了,认为眼下又到了国势日衰的时候,需要自己这种能臣出来匡扶社稷。当然这也不是瞎自信,他们生前的举措足以证明这一点,至于碰不上赵玖这样的明君,虽然很遗憾,为了百姓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其次是汪伯彦和张叔夜,二人本就被自己的孽子孽徒弄的好几十年抬不起头来,这次还阳宁可当个普通的教书先生不再入仕,也不想再有这等人生污点了。
最后一个当然就是狄青了,他要走是因为现在武人地位上来了,虽然皇帝依旧不是他梦中的世祖陛下,但还是有心去阳间搏个玉门关唱名,弥补上一辈子的遗憾。
王安石和司马光、苏辙吵了半天,章惇在那里帮忙,最后谁也没走。
余者曹利用,蔡确等都觉得再观望看看,说不定大宋还能中兴呢?
不过大家都相处了几百几十年,虽然一大半的时间用来吵架,但彼此之间还是有感情的,鉴于都是有特殊贡献的宰相,不仅可以走,还能带上夫人一起走,但是下辈子能否有缘做夫妻,就看天意了。
毕竟往生池往哪里投胎全看几率。
寇准就说:“夫人若是还心恋孝章皇后,就留下吧,万一你我天各一方,一生不得相见,也没什么意思。”
正好宋氏还想跟姐姐学习道法——现在宋蕴欺负赵光义已经不用赵匡胤帮忙了,于是寇宋夫妻两个抱头哭了一阵呢,也就好聚好散了。
话说回来,相识一场,同样宰执天下,总要送行一场才全了这一场缘分,此乃官场必不可少之客套。等到范仲淹和张叔夜陆陆续续拿到投胎日期,大家总结了一下,就定好了时间,鉴于吕家四位宰相(吕蒙正、吕夷简、吕公弼、吕好问)仍然决定留下,作为帝镇第一大家族,送别宴就由他们和夫人主持,下了帖子招呼自家夫人其他宰执的夫人们可以帮忙。
反正人也要走一大批,宋朝这个样子也不像能撑太久的,帅臣那边党进、李继隆和种师中也要走了,阎君们也不怕他们串联了,允许下帖子临时到相公镇一聚——当然皇帝们还是不允许来,阎君们心没大到这个程度,唯一被允许参加的皇室成员乃是汤阴郡王、大宋海军陆战队都统制夫人南阳大长公主佛佑,她也是帅臣之妻,而且一辈子也没参与过国家大政。
到了阴间了肯定也搞不成什么水陆八珍一百二十道菜,不过是司马光夫人种的菜,吕家夫人们养的鸡和蛋,李纲和宗泽合作捞鱼,一起交给主妇们收拾了十几道荤素,当然来了谁也不是能吃饭的,文人习气嘛,当然是推杯换盏诉说抱负、点评时政,最后兴致到了还要做个词和曲以抒发感情。
酒过三巡,韩世忠岳飞马扩就一起敬狄青,真心祝愿他来生别那么憋屈,明明是昆仑关雪夜夺旗的好汉,竟然在东京枢密使位置上被群臣针对憋屈死,真是闻者落泪。
狄青这些年也看开了,“以后如何不敢说,但青的本事总还在,就算是当一统领官,至少也不用刺字了,说不定还能来个东华门唱名。”这说的是岳飞的荣耀,岳家父子一起举杯。
文彦博和韩琦坐立不安,但这个时候不敢也不好说不好听的,于是韩琦问范仲淹道:“文正公此去有什么打算?”
范仲淹笑道:“能有什么打算,一入往生池,前生都要忘干净的,但如果前志不改,应该不管生在何等家庭里都会继续喝粥读书,想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
这话倒是真的,大家笑了一笑,主要范仲淹的人品乃是地府公认的好,韩琦说:“欧阳文忠和柳三变据说也要走了,现在市面上出现了一种词的变种,叫做曲牌,其中一个叫做马致远的后生是其中代表,他们都有些心痒痒,准备去人间再试试。”
真是人的志向各有不同啊,不过对于新鲜事物大家都来了兴趣,张悫道:“据说这事还是能追溯到官家那里,因为他当年送耶律大石就藩,看长河落日,贺兰山骏马,就写了一首《铁血丹心》,后人惊为天人,不断模仿,至近年才有些得了其中三味。”
说到这里,大家一起去看佛佑夫妇,公主要不再讲讲你爹的事迹,反正我们见不到他,真的很想念。
可问题是,佛佑道:“各位相公,小女子没有家父那样的才华,确实不会。再说爹爹常恨道君轻佻误国,非到大事,是不肯写词作曲的。”写也挂继母吴娘娘的名字。
众人又是一阵感慨,好花还的绿叶衬,赵玖当然是一代明君,但是真要说他气魄比秦皇武功越唐宗肯定是吹牛了,但是架不住之前二圣拉跨到极致,后来的子孙也不够英明,就显得他是整个宋朝的明珠,熠熠生辉,人人恨不能生在建炎时,哪怕当个张永珍呢?
不过世祖陛下再让人心驰神往,也成为过去式了。相公们出于本能,还是更关心当前朝局,王安石举杯,和寇准说:“今上登基之时也不是一味玩耍不干正事,一心想整治江南公阁以集体为单位侵占田产,但是贾似道那厮可恨,手段酷烈直接抄家,几乎逼反了两浙路大豪,还是孟珙强撑着带着一队人马压服的,此后用人简直就是我当年新法时的弊端,用人不当检查土地中饱私囊,小户破产反而多,寇相公乃血性之人,若有机会当政,还是徐徐而为,方能医国。”
李沆是比较平和的宰相,道:“正是如此,便是我有机会做一个知州,都不会这么搞,吕相公原学有云,实践出真知,还是要走一走看一看。”
吕好问喝酒,深藏功与名。文彦博一如既往爱说大实话,“你们一去,至少二三十年才能出仕,谁知道那时候是什么光景。”
相公们怒目而视,韩世忠拳头作响,怎么着你什么意思,还嫌现在这局势不够坏是吧。
他们建炎出来的这帮人,看着如今朝政尤其不能忍受,很像问问这位官家你是我们陛下的亲曾孙吗?怎么就没有他的一点百折不挠。
曲端喝酒故意装醉,道:“韩秦王生什么气,要我说文潞公(文彦博谥号)就该去投胎,凭现在的局势,你就是生在东南西北东哪里,也能给家族攒上良田千亩,要是还能活个九十岁,啧啧,生前就能享受富贵无极了,可比官家一辈子都强百倍。”
文彦博被揭了老底,脸色红了——气的,但是看着满座十几个建炎帅臣,最终决定还是自己别找打,文武有别,这个问题武将哪怕岳飞也是会帮曲端的。
还是吕蒙正管理多年最为和气,说了几句场面话,道:“莱公(寇准),范文正公.....,大家几百年邻居,就是张忠文公,也是一起从靖康时过来的,人各有志,各位想去人家走一遭,再看看如今大宋,圣功佩服,离别在即,此处也没有歌女助兴,大家就吟诗相送吧。”
说的诗词,苏辙可就不困了,敲着酒杯道“欲就九日饮,旋炊三斗醅。今朝不一醉,坐客有空回。”
王安石也来了兴致,“留春不住,费尽莺儿语。满地残红宫锦污,昨夜南园风雨。
小怜初上琵琶,晓来思绕天涯。不肯画堂朱户,春风自在杨花。”
不是他们偷懒拿人间的旧词充数,而是建炎以来主要就是好事,史家不幸诗家兴,有几个还能愁苦写出送别诗来,就算后来有所改变,也没了那个感觉。
第二天,寇准等人就按照投胎时间纷纷走了,所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他们留下不少家具古玩送给投脾气的邻居,算作纪念。也是防着万一宋朝还有动荡祈福用的。又过了几日,汪伯彦等也走了,只留下他们居住过的屋子,留下一丝余味,证明主人曾经存在。
但很快相公镇的人就顾不上感慨了,因为贾似道死下来了,他仅仅差那么一点就可以下地狱,但很不幸没有,所以韩世忠岳飞马扩就很贴心地帮他做了一个地狱,供体力不太好的相公们往死里折磨他——不对,鬼不会死,但是会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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