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的眼角余光瞥见他的紧张与期待,又嘴角微弯:“看我心情吧。”
傅小舟失望地拖长声音:“不是吧,这也要耍赖?”
“好了,别吵我了。”顾初如释重负,走到书桌前:“逃避得够久了,我也该是时候往前冲一冲,忙正事了。”
“所以,你不用这支钢笔了?”
顾初把钢笔放到他手里:“既然是你用命抢回来的,你来保管吧。你也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别弄丢了。其他条件么……等我有空再说吧。”
傅小舟一怔,捏着那钢笔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又眉开眼笑起来:“准备找回写手的尊严了?我记得有人说过,好编剧嘛,在咖啡厅能写,菜市场能写。有好笔能写,随便什么笔也能写。”
顾初随手抽了一支铅笔:“这话说得好,哪个大文豪说的?”
“忘了。”
驻颜说的……
傅小舟撑着头,靠在床头。在顾初没有注意的地方,他望着她的目光浸透柔情。时隔多年,她回来了。三生有幸,他亲眼遇见。
顾初深呼吸一口气,用力捏紧铅笔,指腹用力得有点发疼,才低头写了起来。
一个小时过去。
顾初拿起手里的稿子看了看,挫败地将它揉成一团,想丢到垃圾桶里面,却一不小心丢到了傅小舟身上。
傅小舟喊了一句疼,就立刻手疾眼快捡起来了。顾初刚要阻止,他已经打开了纸团,看了起来。
“还给我。”
傅小舟不肯,将它高高拿起,一边走一边读了出来:“《反诈》?”
顾初又羞又恼:“傅小舟,我让你别看!”她一把拽住了他的手,扯走了纸团。
没等他开口,她狠狠将纸团揉成一团:“喝再多鸡汤又怎么样?没了那支笔,我什么也不是。写不出来就是写不出来,没有才华就是没有才华……”她泄愤似的,三下两下将纸团撕烂了,一扬手,漫天碎纸落了下来。她挫败不已,双手抱头:“我只能写出一些垃圾。”
郭西川却一张一张捡起来了,一边捡一边抬头看她:“你写得很好啊!”
“别拍马屁了。”顾初自嘲地一笑:“让诈骗集团去投资拍一部《反诈》,怎么可能?”她看了一眼闹钟,因为浪费了一个小时而有点懊恼,但她迅速振作起来:“再想一个吧。”
谁知,傅小舟跟着蹲了下来,双手抓住了顾初的肩膀:“别管他们想什么!我告诉你,作为观众……我想看。观众是最大的嘛!你要把它写出来,好好写。”
顾初被他满眼的热诚打动了一瞬,沉默一会又说:“你别摇了,摇得我头晕。”
傅小舟松开她,拿着胶纸一点点将它们贴好:“你就该让这群人出钱拍电影,再臭骂他们自己!让他们嘲笑他们自己,放弃自我,放弃健康,出卖灵魂……只要有利可图,人可以愿意做任何事。”
他拿了一只荧光笔,在碎纸上圈了几句:“坦白说一句,这构思比王导的剧本还要好,我们还拥有最丰富的素材,一切都是现成的……”他难掩一丝激动,将那粘贴好了的纸片递给了顾初:“你不用担心没人喜欢它,你已经拥有了世界上第一个观众。如果我是老板,我会投资。”
顾初听着心潮起伏,嘴唇的血色一点点回来了,却又在某个瞬间,突然敏锐地意识到他话里的矛盾:“你什么时候看过王导的剧本?”
她仔细地盯着傅小舟的脸色,看不出一丝异样。他还是嬉笑着说:“夸张手法,懂不懂?”
顾初若有所思,也没揭破,只将这张纸片放在桌上。“不过,你提醒我了。我们确实需要新鲜的素材。”
薛青林领着医生到房间来,对傅小舟笑了一下:“哥哥,你伤好点了吗?哪里不舒服?”傅小舟冲他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见了你就不舒服。”
薛青林一下子没了声,委屈巴巴地看向顾初,她将薛青林拉到一边:“我们到旁边去,让医生给他看看。”
薛青林乖乖点头:“好。”
见顾初将薛青林拉进了房间,傅小舟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正要下床,被医生拦住了。
医生:“你伤这么重,别乱动了。除了这些皮外伤,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你就告诉我。”
傅小舟恨恨地盯着那关上的门。
“心脏不舒服。”
顾初关上房门,拉着薛青林到床边椅子坐下。他脸上顿时露出一些局促不安来:“姐姐,是不是哥哥跟你说了什么?你别听他的,他一直就不喜欢我。”
顾初:“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真话。”
薛青林立刻抓住她的手:“对不起,姐姐,我错了。有个叫张哥的人,威胁我偷笔,我真的没有办法。你能不能原谅我,别生我的气了。”
张哥……
顾初点头:“可以啊。”她答应得太干脆,反而让薛青林不敢相信,有点手足无措:“真的?”她打开保险柜,从满满一盒钢笔中拿了一支,递给他。“把它给张哥,我看看是谁这么锲而不舍地偷我的笔。”
几天后,弥勒佛帮顾初找到了一些素材。
顾初和傅小舟一起端着饭,在饭馆里找了一圈,很快发现了目标人物,她偏头对傅小舟说:“阿苟推荐我找他问,就是戴帽子那个,曾森。他是销售冠军。不过我感觉这个不行。”
傅小舟:“销售冠军好啊,为什么不行?”
顾初没回答,只拉着他到曾森附近坐下。
果然,曾森见到她,便上来主动搭话:“编剧老师?你今天不开小灶了,也来跟我们底层一样吃苍蝇馆?”
顾初跟他寒暄几句,本想赶快切入正题,谁知曾森只想让她传授骗人秘诀,他的个人情况却是半句都不提,一直敷衍。
曾森大概也领悟她不会传授秘诀了,飞快扒了口饭,丢下饭盘就起身:“我的客户也该醒了,我还得回去打工呢。你慢慢吃啊!”
顾初目送他离开。这些人只想赶快搞够钱就离开这里,不想节外生枝。他们不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更何况她跟高层关系那么好,又带着助理来。谁知道她图什么呢?
曾森来了也有两三个月了,早就油盐不进。她想起弥勒佛开玩笑似的说:“第一次都这样,后面就习惯了。你见过屠夫心疼猪的么?天天心疼,心疼得过来么?”
顾初:“看吧,我就说这个不行。还是得换个新手。”
这一次,顾初不亲自出面,直接喊弥勒佛找人。很快,弥勒佛找来了一个男孩子,他头发乱糟糟的,像一团黑色的钢丝球。
傅小舟压低声音说:“要不这次换我来,哄他开口?”
顾初摇头:“算了,他想要钱,给他就是了。”
傅小舟:“钱能买来真故事?”
“试试呗。”
顾初拿出一叠钞票放在桌上,男孩子立刻抬头,用一种饥渴的目光盯着那叠钞票。顾初把钞票往他那边一推:“说说你室友吧。”
那男孩将一把钱搂到自己的口袋里,又瞧着郭西川那包烟,咽口水:“给根烟抽呗。”郭西川故作不耐烦,把一盒烟丢了过去。那男孩一下没接住,弯腰捡了,飞快熟练地点了火,深深吸了一口,才略有点嫉妒地说:“他才来没多久吧,就开单了。前几天才给他放了烟花,又给奖了一部手机。他哭了一晚上,枕头都哭湿了。妈的!吵死!你说我怎么就没这样的老同学?”
那受害者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女孩子,是他曾经的同学。他刚来,用话术骗不到钱,怕挨打,就将主意打到了那女孩身上。本来,那女孩辛苦了五年,才攒了十万块钱,从不轻易投资。但她家人生了大病,要五十万手术费。她等钱救命,那人又是老同学,便相信了他。
那一晚,有几十个人站在天台上看烟花,欢呼庆祝,也有一个年轻的女孩,绝望地走上了天台,望着渺茫的夜空,选择一跃而下。而放弃治疗的同意书也随着她的手飘到地上,被雨打到模糊一片。
他并没有骗走女孩的感情,他骗走了两条命。再多的眼泪远不可能抵消半分罪过。哪怕是这么无用的眼泪,廉价的负罪感也短暂得如烟花,很快就消失了。不出一个月,他会忘记自己曾经怎样伤害过对方。他的脑子里会逐渐充满了金钱与欲望,就如同曾森一样。
那男孩走了后,顾初依然坐在椅子上,沉默很久。直到傅小舟轻声叫她,她才恍然醒来似的。“好素材。”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哽咽。
“你没事吧?”傅小舟递来一张纸巾:“要不要换一个?”
顾初摸了下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流了下来,她仓皇擦了擦:“不用换,就这个。”与其说这些案例让她痛苦,倒不如说,让她愤怒。这些都成为了她绝佳的创作动力。
“我现在知道怎么写了。”
(https://www.eexsww.cc/72195/30713292/)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w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w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