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中,姬信主动出列,昂然而立。方才黄俊被吴亘勒令逐出大帐,姬嫣几度要起身,却被水从月冷厉的目光所阻止,只得暗示自家亲信出言劝阻。
姬信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表现机会,于是当众对吴亘提出异议。
“镇抚,大敌当前,正需无畏军上下齐心,共御强敌,怎好一来就将参事赶走。术业有专攻,参事长谋略,却不善军谋,理当知人善用,一议不当就施酷烈手段,如何能够服众。虽然新官上任需立军威,但也不是这么个立法,实在是有失镇抚风范。”姬信站在堂中侃侃而谈,倒也显得慷慨。
“姬信哪,真是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我本想看在少主的面子上,就当你不存在,却不想主动蹦了出来。来,呈上来。”吴亘噗呲一笑,慢悠悠说道,全然没有因为对方驳了自己面子而有半分恼怒。
杨正默默从角落站起,手捧着几张纸,递到了帅案上。
吴亘随手捡起几页翻了翻,将脚放到地上,勃然大怒道:“姬信,我原本以为你也就是平日跋扈罢了,没想到竟然嚣张如斯。公然克扣手下军饷,挪用公帑在各地营造宅院,还在军中蓄婢纳妾,整日里不问军务,只是一味植党营私。
更可恶的是,你竟然与陆家、古家暗中来往。我问你,是不是想着里通外敌,万一姬家落败有个投靠之处。如你这般两面三刀的家伙,如
何能留在军中。”
一通乱骂,当场就将姬信给骂得有些发懵,只得转头看向姬嫣。
姬嫣也是心中大惊,吴亘所说的这些罪状可都是要杀头的,要是当众坐实,姬信还有得活吗。
到了此时,她终于不能不出声了,微微向着吴亘的方向侧了侧身,“镇抚,如此重罪还是要有实据的好,若不然空口白话,岂不污了手下名节。”
吴亘冷笑连连,将桌上的纸递给了姬嫣,“少主不妨仔细看看,此等手下不要也罢。”
姬嫣接过一看,里面有地契,有与其他家族往来的书信,其中多有对姬家的怨怼之言。纸上记得很清楚,从军中贪墨了多少钱财,甚至有多少妾室多少房产,分置于何处都一清二楚。
如此详细的证据,怎不让姬嫣心惊,姑且不论这些证据真假,就是费心费力搜集到这些都不是一件易事,可见吴亘虽不在兴山无畏军中,却早已布局对付自己带来的亲信。
如此做法,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姬嫣怒火中烧,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怒意,勉强笑道,“吴亘,此事尚需细细勘验,大战将临,事涉军中将领,更要慎之又慎。不如将此事暂且揭过,让姬信在阵前杀敌,等战后根据战功再定其罪责。”
“不可,越是面临大战,越要整肃军纪,若人人皆是战后再论,那这北军军纪可就废了。”吴亘断然拒绝,竟是丝毫没有给对方面子,“克扣
军饷,里通贼逆,当众违逆上司,哪一个不是重罪。牛超。”
吴亘暴喝一声,牛超带着几人冲了进来,不怀好意的冲姬信磨着牙齿,“将此贼押下去,斩了。”
帐中诸将领皆是大惊,他们想到吴亘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能会烧到一些人,但没想到吴亘上来就要把人烧死。一时间,除了水从月、宝象等几位主要将领外,其他人都是面色大变。
姬信吓得脸色煞白,他只是想在姬嫣面前表现一下而已,没想到吴亘这么狠,竟然甫一入营就要杀自己祭旗。刚想反抗,忽然感觉到一股汹汹杀意扑面而来,转头一看,水从月面若冰霜,鹰扬虎视,正冷冷盯着自己。
此人本事军中皆知,悍勇无比,一时间姬信竟然腿脚发软,被牛超带人死死按在地上。仓惶之下,姬信只能连连向姬嫣磕头,“少主救我,我是被冤枉的,吴亘要排除异己,杀我立威。”
“吴亘,怎可如此嚣张。”姬嫣霍然站起,柳眉倒竖,指着吴亘道,“你这个镇抚可是我姬家的镇抚,擅杀我族人,你哪来的资格。”
啪,吴亘拍案而起,力气之大,帅案应声而碎。
“姬嫣,谁给你的胆量与我当面放肆。如今整个行省都是蠢蠢欲动,为什么没有家族前来支援姬家,谁不想着你姬家就此倒下。当面的联军近六万人前出,我北军只有两万人,形势岌岌可危。你还在这里给我摆少主
的架子,玩那些争权夺利的勾当,全然分不清轻重缓急。”吴亘怒不可遏,一步到了姬嫣面前,一字一句道。
“姬家没了,你一个少主与庶人何异,我还有被人利用的价值,你只能落个身死族灭的下场。我告诉你,今天我就是要嚣张跋扈,就是要排除异己。只有这样,北军才能如臂所使,才能在绝境中搏出一线生机。
而你姬嫣,此时只是我手下一员。姬夜已有言在先,若你三少主在此干涉军务,以军法论处,概不留情。要不是看在姬夜的面子上,今天我连你也收拾了。到时候你看领主是要我带兵打仗护下姬家,还是要你这个不成器、不知大体的刁蛮少主。
坐下,没我允许,不准再出一言。若是再犯,我也不杀你,捆了扔给姬夜处置。”
看着凶神恶煞般的吴亘,姬嫣眼中泪珠儿在打转,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对她如此无礼,一时间,向来伶牙利嘴的她,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把泪憋回去,莫乱我军心,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吴亘粗暴的伸手一推,将姬嫣按回座位上。
一通怒叱后,吴亘只觉着心中暗爽,转头得意的冲着水从月抬了抬下颌。看看,对此种自命不凡的女子就得这样,学着些。
水从月一言不发,轻轻摩挲着自己拳头,开始在吴亘身上踅摸下拳的地方。
吴亘自是懂得见好就收,转头面向众人时,已经满脸寒霜
。一脚踢开面前的帅案残骸,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指了指地上的姬信,“这个人怎么还在这里,难不成要养到过年杀肉吗。”牛超一听,咧嘴一笑,拉着姬信的后腿就往外拖。
吴亘转头一看,艾开,姬代和池华荷三人正低头目送姬信,微微一笑,“三位,久闻悍勇之名,今日第一次见面,不妨帮我这个镇抚做件事如何。”
三人面色骤变,不知道这位怎么盯上了自己,赶紧起身拱手道:“请镇抚下令,属下自无不从。”
“好,果然姬夜说得没错,你三人是靠得住的。”吴亘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指了指已被拖至门口的姬信,“帮我把此人的脑袋取来。”
艾开三人一愣,相互对视一眼,明白吴亘是要自己递上投名状。看到四周众人不善的目光,三人不禁暗暗叫苦,这种得罪人的事怎么办。可若不办,自己三人就要被这位跋扈镇抚给办了。这人连少主都敢骂,自己的脖子可没硬到能扛下刀子。
“属下遵命。”纵然心中一百个不愿意,三人还是大声应下,转头拉着姬信就往外走去。
大帐中安静了下来,黄俊此时已是吓得脸色苍白,双腿不住颤抖,悄悄向帐外挪去。
“本镇抚可允你走了。”快到门口时,坐在主位的吴亘忽然阴恻恻道。
“镇抚饶命,小人无能,愿辞去参事一职。”黄俊吓得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给吴亘磕头。
“既然你
自愿辞去参事,那我就勉为其难准了吧。军议尚未结束,你且在一旁候着。”吴亘百无聊赖的摆摆手,让黄俊站到门口看门。
不一会儿,艾开三人带着姬信的人头重新走入大帐,“禀镇抚,属下已将此贼枭首。”
“好,不错,放在大帐中间吧,你三人坐回继续参加军议。”吴亘脸带微笑,冲着三人点了点头。
艾开将姬信的头放在大帐中间的地上,浓郁的血腥味迅速在大帐中蔓延开来。看着姬信那失去光彩、犹不肯闭下的眼睛,众人只觉着后脖颈有些凉。
吴亘瞟了一眼身侧脸色苍白、目光呆滞的姬嫣,咳嗽了一声,“姬焕。”
扑通,早已如惊弓之鸟般的姬焕闻言,吓得双膝跪倒在地,身体抖若筛糠,“镇抚大人,小人愿辞官让贤。”说着重重在地上磕起头来。
“咳咳。”这下子倒是弄得吴亘有些尴尬,起身走到姬焕面前,将其扶了起来,“姬焕,本镇抚不是要杀你,你与他们不一样,我不在的时候,你对无畏军多有维护,我是知道的。所以,不仅不会杀你,还会委以重任。不过再留在部曲对你而言也是不妥,这样好了,你就到执法队吧,与牛超他们一起肃清军中奸佞,等大战开始,一起转为督战队如何。”
“谢……谢镇抚。”死里逃生的姬焕闻言,老泪纵横,就要给吴亘再次跪下。
“诶,既然是兄弟了,就不要动不动跪
了,好好干,我看好你呦。”吴亘拍了拍姬焕肩膀,将其亲自送回到座位上。
帐中一片寂静,众人都被吴亘的诸般手段给惊得里焦外糊,却是再没有一个人敢随意出声。
除了无畏军老人外,如艾开这些人其实对吴亘还是有些轻视的,修为不行,出身不好,听说秉性也不佳。
原本今天准备就是走个过场,可没想到这位一来就杀人贬人,手段酷烈,完全不给人反抗余地。这要是栽在他手里,那真是死路一条,心中都是存了畏惧之意。
吴亘坐回到自己的座位,双手撑在膝盖上,扫视一圈众人,“诸位,可是觉着吴亘狠毒,杀人不眨眼,容不得他人。”不待众人回答,吴亘自嘲的摇摇头,“若是平日里,我说不得会虚与委蛇,打个马虎眼,就此放过。
但是,此时贼人已兵临城下,将刀抵在了我们的喉咙之上。”吴亘声音陡然提高,双目炯炯,“我没有时间去玩那些收心的手段,也不想收,现在我不管你们是什么来头,有什么山头,在这里就要听从军令。不要跟我玩心眼,耍滑头,平白内耗只会陷其他兄弟于危险境地。
我,就是要你们明白,只要我任镇抚一天,你们就得乖乖听话。否则我不惮于让军中多掉几颗人头。还有,以后军中之事,外人一律不得插手,特别是后勤那里,以往的事我就装作没看见,下次还有人敢再伸手,连
脑袋一起砍了。听明白没。”
“明白。”大帐中众将轰然答应。
“既然大家都在,我就把北军重新编组一下。水校尉及所部担任前锋,薛校尉及所部为左军,宝校尉带图丹、乐希为右军,同时艾开所部一并入右军,听从宝校尉调遣。姬代和池华荷所部划入中军,由张武阳统领,至于祖远通所部任后军,可有异议。”
“谨遵镇抚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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