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礼很小的时候应江北姗的要求给她画了一副人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画到她的眼睛,总是画不好,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看他的眼神,太过复杂,像看一件物品,总归谈不上母亲看孩子的眼神。
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夏礼看了一眼是谁的短信,随即才拿起来。
「图片」
「没面馆的拉面好吃。」
夏礼一直绷着的脸缓和下来,嘴角也微微上翘:
「那一会儿去吃?」
夏辑缓过神来,打量着夏礼的神情,抿了口茶问道:“那个小姑娘?”
夏礼也跟着看过去,她虽然之前说过不爱吃甜的,但当甜品进到嘴里还是不自觉露出幸福的模样,让人忍不住跟着笑。
“嗯。”
“长得很好看。”不远处那个放下手机的女孩,转而继续吃着甜点,口罩下的侧脸柔和美丽,倒是让他有些惊艳到,画家的眼睛里,更容易注意到一个人的骨相,而这种美往往更容易让人痴迷,“她有没有兴趣当一下我的模特。”
夏礼收回视线,拒绝地很干脆:“不行。”
“可你都没问她。”
夏礼没有回答,只是直直看过去,眼里的拒绝很是明显。
“行行。”夏辑笑着举了举手,作投降状。
话题人物宋故予抬头看了看,有些不解地看着那两个男人忽然又相谈甚欢的样子。
明天刚刚气氛还有点不对劲。
宋故予自顾自耸耸肩,估摸着比赛快结束了,才给顾迁发了条语言,便继续消灭眼前的食物。
“我和她之间的事,是我没有处理好,或许当初应该坚持带你走的。”夏辑承认错误地干脆。
夏礼摇摇头,淡笑着回应:“她把我照顾的很好,亡羊补牢的话也不必再提了,这次来找你,也是希望你们能好好再谈谈,有些事总归还是得等你来处理。”
但他也明白对夏辑来说,自己算是一种负担,因为夏辑自由,他的灵感才可以源源不断。
夏礼很早就明白,并且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夏辑不是个好父亲。
“我明白。”夏辑点点头,不免有些欣赏这个青涩的少年,比他年少时好的多,没有棱角,看不见戾气,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们的交谈很短,完全没有要叙旧的意思,不像父子之间的谈话,像在和客户交流。
夏礼望着另一边窗外的风景,注意到窗边的宋故予停下来筷子,才起身要离开。
“不再留一会儿吗,待会儿有个画展。”
“不了,下次有机会再来。”夏礼点点头致意,走向宋故予的方向。
夏辑无奈地笑笑,明白这个“下次”或许根本不存在,只能跟上他。
宋故予抬头,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来,擦了擦嘴角:“聊完了?”
夏礼脚步顿了顿,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嘴角的笑微微一滞,但很快恢复温和的模样:“嗯,我们走吧。”
夏辑看向她时,也顿了一会儿,转而笑道:“小朋友,下次有机会来玩呀。”
宋故予扯了扯嘴角,本想作乖巧状,但碍于夏礼,她实在不知该作何态度,只好摸了摸鼻子,默默去前台结账。
“干嘛?”夏礼从后面抓住她的脖子,轻轻捏了捏。
“付钱——等下,有点痒。”宋故予不自觉的缩起了脖子。
“已经付过了。”夏礼顺势扯住她的领子,转头对夏辑点头示意,“先走了。”
夏辑看了宋故予一眼:“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夏礼点点头,抿着唇没有说话,眼底有些冷,有着风雨欲来的征兆。
出了拐角,便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只是中午烈日当空,大多躲在小店里不愿出来。
“聊得怎么样?”宋故予挣开他的束缚,理了理衣领。
“先别管这个。”夏礼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刺眼的阳光,有些看不清楚他的五官,只是能看出他情绪不太好,“怎么回事?”
“什么?”宋故予疑惑地看向他。
“这就是你不来上课的原因?”夏礼的视线落在她的嘴角,那里有一块还未愈合的青紫色伤口,分外突兀地出现在白皙的脸上。
宋故予一惊,很快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去遮,左右口袋掏了掏,去找不到口罩。
她脑子很乱,大概回忆起,或许是落在冰店里。
“发生了什么?”
夏礼只觉得不可置信,好像对她脸上的伤无法理解。
“谁干的?”
“……”
可宋故予还是沉默。
僵持了一会儿,宋故予不习惯旁人的视线一直盯着她的伤口,低下头,语气淡淡的说道:“你不也是吗?”
“我?”
“你不也是整天受伤吗?”
“我们不一样——”
“能不能不提这个……”宋故予声调忽然降低,情绪转变得突然。
而她蹲一旁的头发始终遮住脸,看不清表情,像一只蜷缩起来的刺猬,扎人的很。
可她说得的确有道理,他似乎没什么资格。
手臂的伤此刻依旧还未愈合,绷带的痕迹清晰可见。
“……”
夏礼压下情绪,对她说了句:“在这等我。”
声音有些淡,像山间的冷泉一般,掷地有声。
说完,便转身进了最近的一家便利店。
宋故予可耻的逃避心理又出现了,一点一点挪进被墙挡住的阴影之中。
像小时候,她梦里会出现那种生长在阴暗里面的怪物一样。
夏礼出了便利店,意料之中的,原来的位置看不到女孩的身影。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不知作何感想。
但似乎,从一见面开始,不是他带着伤,就是她受伤,从来没有痊愈地看到过对方完整的样子。
所以,他又有什么资格质问她呢。
就在他提着塑料袋的手慢慢垂下,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墙边露出花衬衫的衣角,他快步走过去,发现宋故予正蹲在那里,将头埋在大腿内侧,消无声息。
原来她没走。
夏礼松了一口气,却没完全放松下来,上前用同样的姿势蹲在她面前,把买来的口罩递到她面前。
“如果需要的话,这里有口罩。”夏礼轻声说道,他没再继续过问,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把吓跑。
宋故予接过那口罩胡乱套上,才慢慢抬起了头。
她不说话,夏礼也没再开口,不知沉默了多久。
“我刚刚看见一只猫。”宋故予忽然开口说道。
“猫?”
“白色的,不知道是不是母猫。”
口罩露出来的部分,可以看到她眼角弯起,但夏礼竟然不敢确认,她是否真的在笑。
“母猫怎么了?”
虽然她的脑回路有点奇怪,但他只能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母猫就可以介绍给我们的猫认识一下呀,就是不知道她看不看得上那只笨猫。”
夏礼笑了一声,默认了“我们”这个词:“你还挺操心它的终身大事。”
“……”
宋故予好像也笑了笑,又开始新的一轮沉默。
“刚刚那个刨冰好甜阿……”
“下次不加糖?”夏礼没有提及他刚刚明明看到她吃的很开心的样子。
“不,感觉就是要加糖才好吃。”
“……”
“夏礼。”宋故予沉默了一阵,突然叫他的名字,叫得正式,“这件事别管好不好。”
其实是有些不公平的,讲道理,她已经干涉了他很多事情了,但她始终拒绝他踏入她的生活一步。
这不怪她,宋故予这样在心里默默辩解。
她的人生太糟糕了,如果世界上真的有月亮,也不该照到她的生活里去,她适合活在黑暗里,光的话,远远的就好。
因为光,会把她贫瘠可悲的人生照得一览无余,避无可避。
夏礼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终究还是他败下阵来。
“好。”夏礼叹了口气,虽然他已经不知记得叹过多少次气了,但遇到他,他真的完全没有办法,“这是最后一次。”
宋故予歪了歪脑袋,没有明白“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
她想,应该是最后一次管她了吧。
回到家,客厅内一片狼藉,依旧还惨留着浓烈的烟味。
关上房门,屋外传来几句咒骂,她没有细听,但终归不过就是那几句翻来翻去的说。
宋故予坐在窗前,意识不自觉放空,眼泪不知何时流了下来,可惜手指无力到甚至抬不起来。
头疼欲裂,回忆碎成无数片,锋利的边缘直直朝她刺过来,但她无处可逃。
门外,可能也说累了,声音渐渐消了下去。
宋故予视线落在窗外,茂盛的枝丫绿得好像能闻到树叶的气味。
忽然,她从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思绪回笼,看到那个还未取下的口罩,她微微皱眉,一言难尽地看着倒影出来那块粉色。
一看就是她的同桌自己挑的,和他的糖一个颜色,粉得让人心情莫名变好。
半响,宋故予笑了笑,眼底的情绪更加厚重,是一种让人无比绝望的愉悦,相互纠缠,像是走在窗沿之上,眼前的风景和心里的绝望各占一半。
玻璃窗上,她托着下巴,似乎在欣赏这个粉色口罩。
她的同桌,好像真的还挺少女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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