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每天都有新鲜事, 金钱帮的覆灭睡在短时间内引起了剧烈的轰动,但很快又被其他事所掩盖,但人们茶余饭后总是津津乐道于相关的话题, 尤其是抄家当天的情形, 说官兵从金钱帮内抬出了多少箱银子这件事,就是再说上十年也说不腻。
财帛动人心,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从眼皮底下被端走, 多少人在心里懊恼, 怎么自己就没有分一杯羹。
那可是金钱帮啊, 曾经的江湖第一大帮,多年累积下来的财富不知有多少,同为江湖人,他们偷偷溜进去拿点老朋友的遗产,这不过分吧?再说了, 他们江湖人之间的事, 凭什么朝廷要来插一手,金钱帮留下的巨额财富,即便要找人接手, 也该是他们江湖中人自己来才是,什么时候轮到朝廷出面了?
这种事也只能想想,再如何眼红忿忿不平, 也没有谁真的有胆子跟手握火器的官兵们作对。在这种绝对的大杀器面前,上官金虹都只能乖乖受死,何况几个不入流的杂鱼呢?
凝光没有功夫去打听朝廷这次收获有多少, 一来, 她忙于筹备商会一事, 二来, 知道了也是给自己添堵,还不如不知道。
晚宴设在群玉阁内,全保定稍有点名气的商贾们全部云集于此,所有人边议论纷纷边翘首以盼,他们收到的请贴上只是说共赴盛事,却没说到底是什么事。
穿着一身名贵华服的丽人在侍女和护卫的簇拥下现身,身边还跟了个不大的孩子。
对于这位名气响亮的群玉阁阁主,大部分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感慨着她如此年轻就置办下这样的产业,也惊诧于那双红得像宝石一样的眼睛,白雪一样的长发,以及无与伦比的秀美面容。
商人们接连不断地上前与她攀谈,一时间,凝光身边被围得水泄不通。无论抱着何种目的,无论此前在生意场上有着怎样的恩怨,至少在这种时候,那些人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和善真诚至极。
阿飞不怎么喜欢这种场面,他紧绷着小脸一句话不说,只在旁人问起他时,简单地说上一两句。不过所有人的目光还是放在凝光身上,看着这里暂时没自己什么事,阿飞索性从人群中离开,找了个僻静的角落,远远看着场上那一幕。
“怎么,不高兴?”身后传来淡淡含笑的熟悉话语。
阿飞没有回答来人的话,转头看了一眼后,便问道:“李大哥,你怎么不过去?”
李寻欢倚着柱子,姿势慵懒而随意:“我过去做什么呢,他们想结交的是群玉阁阁主凝光,而不是我这个无法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的江湖人。”
他的目光在小少年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转了一圈,又笑着道:“你早晚要习惯这些事,跟在凝光姑娘身边,这些事是免不了的。”
他又看向远处始终带着得体优雅的微笑,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的美人,说道:“你看,她就很享受这些,把生意场上周旋和竞争当做一次次角斗,胜者带走银子,败者仰面叹息,这么一想,其实也挺有趣的是不是?”
阿飞的目光死死盯着场上其中一人,眼中流露出明显的不悦和冷锐:“李大哥,你误会了,我只是……不太喜欢她一直跟那些人说话,也很讨厌那些人用那种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她。”
李寻欢怔了怔,紧接着,他毫不掩饰地放声大笑出声。
阿飞莫名其妙盯着他,李寻欢边笑边对他说道:“你不喜欢她和旁人说话,你就喜欢她跟你说话是不是?”
阿飞恼羞成怒地红着脸:“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寻欢在他头上轻轻按了按,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的笑意:“我知道了,你就像那些还没长大喜欢霸占着娘亲的奶娃娃,一旦人家把注意力放在旁的地方,你就吃醋了。”
阿飞眼里冒火,看上去恨不得要跳起来打他。
李寻欢还在不依不饶地火上浇油:“不过,你本来就还没长大,有这种想法也无可厚非。比如我曾经认识的一位官场中的同僚,他五岁的嫡子就霸道得很,不许父亲去看刚出生的庶弟,也不许父亲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他,不让父亲将对子女的关爱分出去给旁人……”
阿飞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尴尬:“我没有这种想法。”
李寻欢摊着手打趣:“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不过你放心,阁主同他们都是生意场上必要的来往,那都是场面话,又怎能比得上她对你的殷切爱护呢?”
阿飞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其实李寻欢说得对也不对。他虽然因着一时的冷落而有些吃味,但他不高兴的,其实更多是那些精明算计的商人们眼中流露出的不加掩饰的惊艳,以及交谈时格外温柔的话语。
他虽然没到开窍的年纪,但已经能隐晦地察觉到,那些人除了正经事以外,还报有其他目的。
或许是她收养了自己,对自己有恩,又是他唯一的家人,所以他便格外注重她的感受。但凡女子,就没几个喜欢被男人这样别有用心地盯着瞧的,所以她这会肯定也在强忍着满心不高兴。
就凭那些满身铜臭的家伙,也配有这样的想法?
宴会举办得十分成功,商会一事得到了在场绝大多数人的认可,会长一职当仁不让地落在了凝光头上。
商会的作用就是整合资源,扩大人脉,互惠互利,团结起来对抗来自外部的压力,不论是大贾还是小商人,加入商会对他们来说都是远远利大于弊的事。
事情一敲定,凝光便为了此事整日忙碌,她不光自己忙,还要让身边所有人都忙,尤其是身边几个能用的秘书和助手,以及林诗音李寻欢二人,被支使得连吃饭的时间都得计算着用。
看着林诗音消瘦羸弱的身子,李寻欢忍不住心疼地劝解,让她辞了群玉阁的工作随他回李园,他实在担心她的身体会吃不消。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林诗音竟坚决地拒绝了她的提议,还说着她喜欢这份工作,喜欢有事做,为一个目标努力奋斗的感觉。
李寻欢笑着感慨道:“表妹,你果真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林诗音低头腼腆微笑,每日赏花弹琴的日子固然悠闲自在,但除去这些,她好像什么也没剩下。在群玉阁工作了大半年,虽然每天为繁重又麻烦的工作烦心,甚至有时候暴躁地想找人骂一场出出气,但这样的日子却是充实的。
现在再回头看以前的日子,竟是那样可怕的空虚和无聊,她从那些用来消遣时间的事情里获得了什么有用的东西吗?什么也没有,就像她白白度过的二十年一样,除了绣花和弹琴,她没学会任何一样有用的知识,除了一张还看得过去的脸,她什么也不曾拥有。
她微微笑着摇头,清丽如芙蕖的面孔上仿佛有涟漪缓缓漾开:“表哥,我还不累,这些事我处理得过来。”
李寻欢心里苦笑,我的好表妹,你没那么累,那都是因为重复性高又熬人的琐碎工作都是我帮你在做啊!
他不知道仅仅这么会功夫,林诗音就生出这么多感悟,见她不愿意离开,他也只能认命地继续留在这里。
在心底,他是欣喜于林诗音这种转变的。
她依旧柔弱善良,依旧弱不禁风仿佛风一吹就要飘到天上去,但内在的本质却与过去有了极大不同。
她不再没说几句话就掉眼泪,不再封闭自己只愿意听自己想听的,看自己想看的,她开始慢慢接触这个世界,试着与他交流沟通,也试着站在他的立场和角度去看问题。
她的身上多了点过去从未有过的坚韧与包容,这是逐渐成熟的标志,也是他一直希望她能回馈给他的模样。不多,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虽然她即便还是与过去一样,自己也会让她这一生都衣食无忧,但说到底,一个空有其表的妻子,和一个携手一生的伴侣,二者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等到七月底,商会的相关事宜总算落下帷幕,一切开始正常运转,除了凝光以外的所有人大大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以来,阿飞每日不间断地跟在凝光身边学习,甚至还负责了其中一小部分事务,通过这些实际操作,他对于商会的运作和规则大大提高,对群玉阁内部事务的熟悉程度也在与日俱增。
他在经商方面其实没什么天赋,只是胜在老实听话,凝光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好在目前为止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凝光看着他笑着打趣:“我还得给你找几个信得过的帮手,否则你这样单纯,出门肯定被骗得连裤子都不剩了。”
阿飞也知道自己的弱项在哪,他心里闪过浅浅的焦躁和愧疚,一会又觉得自己太笨拖了后腿。
“我会好好学的。”他暗暗咬着后牙槽保证着,“我、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凝光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开始乱想,便急忙安慰道:“好了,我可没有怪你的意思。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你的天赋在武道上,能做到如今的程度,已经很难得了。”
阿飞垂着头,闷闷不乐道:“但,我连你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凝光忍不住轻笑:“傻小子,你才活了几年就想跟我比了。你是我认的义弟,是群玉阁实际上的二把手,按理来说,只要学会用人识人便可。但我让你事无巨细的学习一遍所有的事务,甚至还让你上手经历一遍,也是有原因的。”
阿飞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凝光继续说道:“当你想要掌握某件事,便要熟悉和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和其中的细节,放在生意场上也是如此。你虽是领头的人,但不能不知道这其中每一处关节的运作原理,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下面的人不会欺瞒你。”
阿飞小少年又一次闷闷垂下头去,光是学习目前的这些,就已经很难了,以后还有更艰难高深的课业等着他。
若是生意场上的事,也能跟学习剑法一样简单就好了。
活到最后,凝光又对他提起一件事:“下月底是我们两共同的生日,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我好提前准备。”
阿飞怔了一怔,生日?他自己是不过的,只把这一天当成平常的一天,从没注意过那一天有什么特殊的。
“我没什么想要的。”他立刻回绝道,“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吃得饱穿得暖,有人伺候,地位尊崇,身边还有亲人陪伴,这样的生活已经是梦里都不敢想的美满了。他不想再要更多,贪心的人最后只会一无所有。
凝光就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个什么,其实她自己也是不过生日的,又麻烦又浪费钱,有那功夫多赚点银子不好吗?但为了小孩子的童年里有个值得怀念的时刻,她可以破例。
至于送什么礼物,她从上月就找人在做了。她相信,他一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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