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众人聚神,旁观着这罕见的一幕。他们兰国最受宠爱的长公主,即将与军中猛将比武,这可不是常有的。
接着,便见一彪形大汉率先走上台,对着平添先是一个鞠躬。平添亦抱拳躬身回礼。
“在下韩大,公主殿下,得罪了。”
只见韩大怒喝一声,一个急弓步,双手紧握长矛由高空落下,直冲平添劈去。
平添微侧身,长矛贴面于她眼前落地,她一个轻跃,脚尖踩上矛尖,抬腿一个竖劈,一脚踢上他肩头。
韩大壮实的身躯一个趔趄,后退几步,矛尖回身撑地才堪堪站稳。
四周隐隐传来笑声。
平添挑眉,对面前的魁梧男子道:“韩大,接下来,你可否能尽全力了?”
韩大面色窘迫,握着长矛的双手隐隐青筋暴起。
见他已将自己看作真正的敌手,平添一个回身,脚尖勾起武架上的一支长矛,抛入空,稳稳落入手中。
她双脚扎地,缓缓分开,双手一前一后握紧长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向韩大。
韩大被眼前快速袭来的攻击一惊,后退几步,横矛硬生生于空拦住。他臂弯收力,正欲弹力反击,谁知平添双臂一个交叠,长矛劈空抡向韩大脑袋。
韩大急急缩首躲过,再探头时,只觉脖颈一凉,一把透着冷光的短刀已生生抵住他的喉。
全场寂静。
未等众人看得尽兴,比试已结束。
平添一个反手短刀收鞘,后退几步站好。
韩大被方才的凌厉手段震住,这才缓过神,抱拳躬身,“在下心服口服。”语罢,下场归队。
战鼓声再响。
这次上场的是一个身材消瘦些的年轻男子,生的白净,倒像是书生。
“属下成秀才。”那人道。
“你善用什么兵器?”平添看向男子手中长矛,问道。
“回殿下,在下未入军前跟着家父曾学的刀法。”
平添打量着他,见他身形消瘦,却不像是用刀的。
男子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回:“因为小时候身体弱,便学来强身,殿下见笑了。”
“那我们便用刀比试。”她伸手挑了两把大刀,隔空扔给他一把,
用刀重在刀法和步法,刀法要大开大合,步法却要稳。成秀才身材瘦弱,刀花却挽的极快,好几次刀锋险险划过她衣襟。
只见他旋身一个抹刀,刀锋呈弧形从左滑向右,平添躲避不及,单臂抵在刀背上,硬生生抗下一击。
刀锋两两相抵,火花迸溅,众人看的是心惊胆战。
“殿下见谅。”两人刀锋相抵的一瞬,成秀才轻声道。
平添勾唇,已寻到破绽,“你输了。”
语罢,她一个后仰错过刀锋,单手撑地,一个横扫将男子扫倒在地,回身,刀锋已指向那人。
右将军寻武的脸色煞时难看,前面这两位可都是他精心挑选的猛将,可落在公主手里,却没多久便落败,不由气的鼻非鼻,眼非眼。
左将军寻谋却甚是赞赏,嘴角挂着浅笑,赞道,“殿下果然又长进了。”
“再输下去,别说王上待会儿要问责,就是不责怪,我这老脸也是挂不住的,……以为军中都养了些酒囊饭袋!”寻武在旁愤愤道。
左将军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重新看向擂台,“别急,白诃不是还没上场。”
说罢,一位生的正气凛然的年轻男子缓步走上台,他一身青灰布衫,袖口处松松挽起,左肩处不知蹭到何处,还蹭了薄灰。
他面色淡然,双眸间丝毫不见波澜,抱拳,“属下白诃,参见公主殿下。”
“你就是白诃。”
兰国三战将,左将军寻谋如狐多谋算,右将军寻武如虎好武战,还有已逝的白庸将军,善理三军,千万兵马于他手,便似凝结成一人,行军自如,作战灵敏。
而白诃,便是白庸将军遗孤。
“白少将,这场比试,我们不如使自己的拿手武器。”
“是。”
语罢,他从手里并不惹眼的剑鞘中拔出一把长剑,那把剑雕刻的图文极其繁复,像是一种古神兽,每每调转方向都会反射头顶日光,不容人直视。
平添也从腰间缓缓摸出短刀,玉柄银纹,在握柄处还镶有一颗绿松石,匕首横亘在她面前,那绿松石正在眉心。
“锵!”
长剑短刀的碰撞。
平添右手持刀,与长剑短时交缠后,足下一个用力,立时远离。
此一招虽是试探,两人却皆是全力以赴,交接之声如金石撞裂,令众人惊愕。
“阴老鬼,这次你觉得谁能赢?”右将军看着场中,一双眼紧盯着校场上纠缠不休的两人。
左将军神色意味深长,道:“功夫上,两人倒是不相上下,但白诃少了分谋算。”
右将军不满他张别人志气,抬头道,“我倒觉得白诃这次肯定赢!”
校场上,两人交战的难舍难分,两人步步紧逼,各不相让,一场比试逐渐升温,倒成了生死之战。
白诃的速度非常快,招式如流水,平添方侧身躲过他刺来的长剑,利刃眨眼间却已抵达她另一侧。
此时,她浑身的斗志被成功挑起,双唇紧抿,一双眼紧盯着他招式,寻着破绽。
她那把短刀似有了生命,飞速在双手间来回变换,刀锋明明在她右手快速带过,下一瞬却已握在左手,朝着你的心脏直去。
白诃从未见过,有人将短刀使得如此出神入化。她手里似乎不单只一把刀,在她周身,皆是利刃。
同是练武之人,他知道,这样一身功夫要经过怎样的苦训才能达到如此境地。何况,她乃兰国长公主。
心中,不由燃起敬意。
在他出神的功夫,平添紧抿的唇角忽扬起,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不知是刀光、还是剑影映了进去……
瞬时,手中匕首调转方向朝他脖颈刺去。
白诃仰头避过,闪着冷光的锋刃贴脸划过,速度之快,肌肤上的汗毛随之立起。
她嘴角笑意加深,正准备反手使出最后一招时,却听身后响起兰静王的声音。
“平添,住手!”
刀锋戛然而止,白诃的动作也随之停住。
那柄闪着银光的匕首已然出没在白诃前胸,而她肩颈处,赫然是一把长剑。在场众人的呼吸随之一滞,平添也顿时反应过来,急忙收回短刀,后退。
白诃神色也随之微变,长剑迅速入鞘,剑刃带起的冷锋划破她肩头衣衫。
他退后一步,手握长剑屈身,“在下失礼,任凭殿下处置!”
父王身边的刘何此时已送来披风,替平添披上,她似毫不在意,对白诃道:“比试本就有风险,白少将不必在意。”
白诃看着她脸上的浅淡笑意,见她缓缓转身离开,几步外又止步回身对他道:“可惜,此次比试倒没了结果。”
说完,她便踏步离开,轻飘飘一个起跃落回兰静王身旁。
“越来越不像话,比武点到为止,你却步步紧逼。刚才若是收手慢上几分,不仅伤了白诃,还要伤了自己!”
平添静立在前,默默接受,许久,只道了声:“父王,你千万不要告诉母后。”
“你以为这么多人还会瞒得住。”兰静王没好气道。
“比试可是您答应的,要怪罪,母后也会先怪罪你。”平添笑回。
“你个精怪!”兰静王无奈摇头,“现在验也验过了,又如何?”
平添作深思状,“倒是让平添想起前几日刘学傅刚讲过的一堂课,因材施教。想来这因材施教不限于文,于武也一般有利。”
寻谋在旁应和道:“殿下不如讲解讲解。”
“我国将士统一使用长矛,倒是整齐有序,易操练。但方才比试后,我发觉并不是每个人都适用,就好比成秀才好大刀,白少将好长剑。”
寻武接话道:“他们自然要用使得好的兵器同你较量。”
“对呀,可他们恰恰使得好的兵器都不是长矛。”
寻武一愣,没有说话。
平添继而道:“三人中便有两人如此,像白少将阶级高,还可以选择随身佩戴长剑,其他将士便只能弃长从短了。”
“听说前些日子你去过左将军府?”兰静王忽然问。
平添一愣,偷偷看向寻谋。
兰静王直视平添,“所以今日,是你们联手给本王设的宴?”
寻谋闻言,不慌不忙上前回话,“臣不敢。”
平添也应声道:“是呀父王,左将军敢,我也是不敢的。”
兰静王听了她的调皮话,半是责备地睨了她一眼,“好了,明日朝会后,拿着你的手记来静渊殿。”
功夫终不负苦心人,平添缓缓勾起嘴角,笑得明亮宜人。
兰静王看着她道:“宫里别的公主高兴,许是因一件新衣裙新首饰。倒是你,只得了向父王阐述的机会,便如此开心?”
平添坦荡荡,雄邹邹道:“相信明日父王听过我的话,会知道平添所言为何。”非女儿娇态,却是男子般的气概。
兰静王笑的宽宏,看向寻武时却又敛了笑意,“右将军……这兵,得好好练了。”
寻武低头,“臣得令。”
兰王宫中,一道青衣身影沿着宫墙一路飞速而过,几个翻越后跳落宫墙,正落在用烫金大字龙飞凤舞写的“霓天殿”牌匾外。
平添理了理衣袍,光明正大走了进去。
一身穿绣着蓝色铃花宫袍的侍女,正在院中躬身给花浇水,听到脚步声回身,看见她急忙迎上前去,“殿下,您跑哪去了,刘学傅派人来寻过你好几次呢。”
平添自不放在心上,撒娇道:“芜蓝,我饿了。”
芜蓝无奈,“奴婢这就去给殿下准备。”便转身离开。
“红香,帮我更衣!”
“青钰,准备纸砚!”
一溜烟儿,人已迅速闪进主殿。
等从内室走出时,洒脱公子不见,只见一清扬女子现在眼前。
方沁过的乌发用银簪轻别着,静垂在肩背后,身上着一件靛蓝素纱裙,裙摆处飘着丝丝白羽,些微风动,便轻拂起,如梦如幻。
未多停留,她便行至偏殿书房。
青钰已磨好墨,候在一旁。桌边,是芜蓝备好的膳食。
走至书架前,平添从熟悉的位置拿出几册手记,走回红木椅前坐下,提笔,在宣纸右侧郑重写下‘兰国军改’四字。
青钰站在一旁,见那四字,自知其中深意,便更加费心研墨。
“殿下……为何偏偏喜欢捯饬男子才做的事呢?”青钰终是问出了口。
平添正低头写字,闻言,笔下微顿。
将最后一笔勾勒完,浸墨时,才头也不抬道:“青钰你可记得,我们小时候偷溜出宫那件事?”
青钰不由蹙了眉,低头轻声道:“奴婢记得。”
平添面色无常,声音极轻,“那日我们避开嬷嬷偷跑出宫,看完灯会回来时遇到潜伏在城中的邻国残兵……父王派人来救,最后……只有三人随我们活着回来。”
“你知道……那天死了多少人吗……”
“……殿下。”
“那些丧国之人无根,本就凶狠异常,又因我落在他们手中,来救我们的兵士四处受桎,千百人白白牺牲……”
她声音清淡如水,眸中却是难掩的挣扎与苦痛。
“……我身上背负着那么多人的性命,那么多残缺家庭的责任,所以,我想赎罪。我请求父王允我习武,却发现只我一身武功,又能救几人性命?”
“我们与宁国虽休战多年,但边境每年大小战役不断,还有周遭那些偏隅小国、趁乱而起的土匪,每年因平定战乱而死去的兰国将士,多至数千。”
“只有强军,才能救更多人的命,才可以让更多人活着。”
青钰默默垂头,拭掉眼底薄泪,“青钰不问了,青钰会一直在旁为殿下研墨。”
平添勾唇一笑,提笔落纸,室内再无言。
夜色如水,霓天殿彻夜难免,烛火明亮如昼。
凤栖宫
王后寝殿内,隐隐传来谈话声。
“平添那孩子今日又跑去校场了,不知何时竟还说服了左将军同她一个阵营,两人一唱一和,给我设了一局鸿门宴。”
“添儿太过放纵了……”女子的声音响起。
“你说,怎偏将她生了女儿身。”
兰静王的声音半是苦涩半是无奈,却又含着希冀,“她今日一人便将右将军手下的两员将士击败,还和那白家遗孤打成平手。”
“今日,又和我提起那军改之事……”
“王上应了?”
“……她对此事的念头不知从何而起,却念念不忘许多年了。”
兰静王叹了一口气,“明日,不妨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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