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凤栖宫内,侍女都被遣在门外候着,殿内红木桌上珍馐玉食、美酒添香,王后手执银筷一边给兰静王夹菜,一边柔声道。
兰静王闻此笑意加深,却不言不语,端起酒盏仰头饮尽,“是有值得高兴的事。”
王后柔柔一笑,揽袖,夹了一片青笋放到碟子里,半是怨道:“王上今日传添儿去书房的事,已经在宫里传遍了。往后,烦王上注意些,免得给添儿招麻烦。”
兰静王仰头饮尽杯中新酒,笑,“宫里那些人往后总得习惯才是。”
王后闻此面色微变,便闻,“今日静渊殿,你是没见到她模样,谈起军事来丝毫不亚于男儿,见解独辟蹊径,字字珠玑。”
“怪不得连寻谋那阴老鬼都给她当了说客。”说着,又扬声笑着。
王后见兰静王如此心悦,眉眼也柔了一柔,忧思却未卸下,在旁道:“平添是从小喜爱这些的。”
“王后,你不要怪我。”
兰静王伸手将女子手掌裹入掌心,“我知你最疼爱添儿,但往后,她许要受一些苦。”
“王上……作何打算?”
“宁国近些年来骚动不断,寻谋很早就向我提议,扩展军事,强军压宁。但兰国是祖宗好不容易争下的,若无可行的强国之法,万不能轻动干戈,扰乱民生。”
“但今日,我知添儿便是可保我兰国百年无虞之人。”
女子见兰静王似已定了心思,急道:“王上,添儿是女儿家,她就算再强于男子,也是要为人妇的!何况,自古以来,哪有女人管理国家大事。”
美味佳肴已成残羹冷炙,侍女不知何时已撤下桌席,换上茶盏。
兰静王端起杯盏,用茶盖轻拂了拂漂浮的茶叶,浅饮清茶后,熠熠道:“不曾有,是因未曾出现过如她般女子!”
王后知兰静王已下定决心,捻起袖中锦帕,轻拭眼角清泪,叹,“我怕,她这一身本领,不知是福是祸啊……”
另一处,平添独身静立在登凤台上。
夜风袭袭,无星无月,她独站高台之上,身着素色衣袍,脑后一抔乌发舞动,似邪似仙。
此处是兰王宫最高处,也是最安静的地方。
一方八角红木亭俏立在宫廷一角,玉桌石台设于内,饮酒品茶,观日出,赏日落,却不如深夜时在此观星。
观的是星,识的却是心。
她今日终于迈出第一步,将自己多年来的心血捧出来,虽当场得了众人惊艳之色,可父王却迟迟未给她答复。
这么多年,她的坚持便就此要夭折了么?
她仰首望天,夜幕无星,只偶尔看到星子一闪而灭,似她心头那盏寥寥的灯。
其实她一直以为,那触不可及的天幕里,住着什么人……
那星,便是天上灯火。
像夜里灯火阑珊的兰国一样。
此时,万籁俱静,各家各户熄了烛火安然入睡。自己站在高处,脚下是四散的家宅,沿着国道两侧不断延申向前。
那里面,皆是兰国子民,是她过去的救赎与将来的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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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平添再次被昭入静渊殿。
殿内,兰静王端坐于高台,殿中站着左、右将军,似都在等她。
兰静王起身走下台阶,走到平添面前,“今日起,父王封你为军改长,辅佐左、右将军进行军改一事。”
平添倏地睁大双眼,似不敢相信,却又听,“至于颇有争议的最后一则……不如就依平添的老法子,验上一验。”
“什么?”平添愈加诧异。
兰静王左手轻落在她肩头,“父王允你组建一支军队,以你之法培养,半年后同两位将军较量一番。”
“胜,兰国便有了第四军。”
心中重压突然卸下,平添笑得肆意,抱拳道:“是,王上。”
第二日一大早,霓天殿内便有了响动。以往此时,只有殿内侍女陆陆续续起身,为公主筹备膳食和热水。
“殿下,红香替你更衣。”
床幔掀起,平添起身下榻,见她手中拿了件宫袍,摇手道:“今日要去军营,寻件窄袖衣袍便罢。”
净面漱口后,她走过去落座镜前,“青钰,发髻也要简单些。”
“是。”
简单梳妆完毕,平添便出宫前往军营,左、右将军已等候多时。
因军改为重,兰静王特赦左、右将军无事不必朝会。三人见面来不及多言,便入帐商定军改推行之法,一待便是整日。
军改之初事情繁多,接下来的日子,日日如此。
晨时出宫,落日前回宫。回宫后却并不休息,进书房将既定之法记录在册,派人送去静渊殿,再思虑白日未定之处。
眼见着,平添消瘦一分,再减一分。
近月余后,军改事宜终于定下。
隔日,兰国大街小巷都张贴上了布告,所述便是兰静王的最新政令——军改法。
此令一出,朝中官员皆是大惊,军中将士手足欢舞,民间报请参军的人数竟一夜之间翻涨。
在此种热潮翻滚数日后,不知谁放出消息:此次军改,其实是由霓天公主一手促成。
此话一出,民间一改八卦风向,饭余茶后,皆讨论此事。若是有谁得了别人不知的秘事,那真真是众人之焦点,获赞许眼神无数。
“我们这位公主,真真是天降之才,大家可还记得,十几年前公主出生的那一夜?”
酒楼里,一青衣白面书生同同桌的友人谈论道。
邻桌大汉听闻,探身快口接过话,说话声整个酒楼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记得记得,那五彩霞光将整个黑夜照如白昼,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呢!”
“……对呀,如此奇观,又怎会忘?”有人应声道。
“此次军改果真是妙!此后,军中将士升迁,可就全靠自身本事说话了!”
“诚然如此,让那些军中的老降头无权可握。谁武功高,就听谁的!可不爽哉!?”
众人举杯,豪迈大笑。
酒楼中热闹攀升,此时却有人道:“可公主一介女流,怎能轻易插手军中之事!”
“你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自古以来,整个大陆也未曾出现过一位如我们公主这般的能人啊!”
呛声的男子脸上带着分怒气,说到最后却眉飞色舞一脸骄傲,竟显得有些滑稽可爱。
“正是,别说军改法是公主提出的,任是谁,只要对百姓好,那就成!”
“对,我也赞同!”
在一派人应声中,方才反对的人逐渐低下了头。
“哎,还听说我们公主师从平江一脉,可知真假?那平江门中人,武功深不可测,轻易不肯收徒的。”
腰间别着金钺的壮士闻此道:“此言不假,据说月余前比武,军中那些大老爷们都不是公主的对手。”
“当真?”
“那可真是……难为兰国将士了!哈哈哈哈……”
“正是正是……”
民间热闹非凡,流言四起,一传再传,竟迅速顺着兰国帝都,一路流向边境,连宁国也都人尽知晓。
兰王宫内,更是风云诡谲,不辨人心。
这些日子忙于军改之事,平添已许久不曾去凤栖宫拜见,军改事成后,她终得了空闲。
人未至,凤栖宫门外的侍女便远远的看到平添走来,急忙转身进殿传话。
她方进门,便见殿内侍女进进出出,摆在桌上的皆是她平日喜欢吃的。
“平添来了,快来坐。”
王后将她拉到身旁坐下,又向身旁的侍女吩咐道,“去看看,公主最喜欢的莲糕可做好了?”
平添好奇,“母后怎知今日我会来?”
“军改一事既定,母后就猜你一定会过来。”王后眼神温柔似水,细细看着近日消瘦不少的平添,伸手抚上平添的脸颊,“为了兰国,添儿真是辛苦了。”
平添心中一酸,却又忍住笑回道:“父王才是辛苦呢,我方才走的时候还正和左将军商讨政务。”
隐隐的,忽听到门外参杂着脚步声的呼唤声,“姐姐!姐姐!”
平添不禁加深笑意,原来是小家伙来了。
只见一个圆嘟嘟的小白团子越门而入,看到平添时,小家伙的一双眼霎时大放光彩,奶声奶气叫道:“姐姐,平川终于见到你了!”
说着,就扑身而来,紧紧抱住她的大腿不住撒娇。
“听嬷嬷说,姐姐你日日要前往父王书房做功课,父王没有揍你吧?”他眨巴着眼,仰着头四处打量着平添。
平添笑呵呵瞧着只到她腰部的家伙,揶揄道:“看来,你近日的功课做的不太好,父王竟动手揍过你?”
“哼。”平川气呼呼低下头,竟反常的没有反驳。
平添心中了然,平川从懂事起,就被当作下一任王教导,众人对他皆无比严格,尤以父王为最。
若以前她不懂,近日参与过军事,她却知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她伸手扶了扶小家伙的脑袋,蹲下身平视他细细道:“平川,你可要好好听学傅的话,过几天,姐姐带你去后山抓鱼。”
“好哎!”小家伙的丧气一闪而过,心中念念的,已是几日后的踏青。
看着他扬起的笑脸,平添也展露出明快的笑意,回头看向正望着她们眉眼柔和的母后,忽发觉自己近日所做之事,皆是值得。
平川,等你长大,姐姐便将一个繁荣昌盛的兰国交与你手中。
离开凤栖宫回霓天殿的路上,平添遇到父王的长兄,秦候平曜。
“伯公。”她屈膝行礼。
男子年近五十,虽眉发皆白,步伐却稳健,身着紫袍,衣袍上用乌金线绣着明灭不明的暗纹,同他这个人般,看不清明。
他看向平添的目光深意凛凛,“平添所为真是令伯公……惊讶,如此天赋往日竟从未看出。”
“伯公谬赞了。”平添低头回。
“伯公早该知,平添出生时便天象不凡,有此震惊世人的谋略不稀奇。但……”他靠近平添几步,沉声道:“以此缴获民心、心有他念就不该了……”
平添蹙眉,仰头直视他,“伯公此话何意?”
“平添,身为女子,早晚要嫁人,自知为重。”他并不明言,径直越身而过。
独留平添在原地,气不得,咽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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