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房内,平添紧揽着小卫的肩,屈膝跪在他身旁,双眸丝毫未转的看着他,一动不动。
没多久,便见他面色发白,嘴唇由青转黑。
“刘太医!”她急唤。
“……怕是没救了。”刘太医摇头道。
平添瞬间就红了眼眶,摇头,不可置信道:“他才同我一般年纪,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她忽地想起莫天邪,仰头看向他,眸色恳切,“莫公子,求你救救他!”
那双眼若水盈盈,望着他时再无一国公主的镇静和淡然,只是慌乱和惊措。
莫天邪移开视线,侧头看向院中,“若那只兔子活下来,他倒有生还的机会……”逃走的兔子此时已没了气息,正僵死在墙角下。
平添摇头,不肯放弃,“就算现下一时半刻解不了毒,一定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多活几日,待寻得解药,只要尽快寻得解药……”
“殿下,生死有命。”小卫突然开口说话,他嘴角挂着虚弱的笑,“……属下要拜托您替我瞒着,别告诉军中兄长我是被兔子咬了一口,才丧了命。”
他声音渐弱,笑容却愈深,“要不……他们该取笑我了……”
眼角清泪倏忽滑落,平添笑着,开口安抚他:“……他们平日最艳羡你的弓法,都想向你偷师学技,才不会取笑你。”
小卫笑,胸腔起伏不定,血缓缓从他嘴角溢出,“可惜,我再也不能拉弓射箭了……”
眼看着他在她膝头逐渐阖目,却突然烦躁不安起来,口中呜咽难耐,一只残臂在身侧蠕动着挣扎不休,同另一只手拼命抓挠着脖颈处,不一会儿就鲜血淋漓。
平添急忙伸手制住他,“小卫!”
“殿下……”
他声音嘶哑,下一瞬猛地睁开双眼,眼球血红生着别样的光彩,突然,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平添怀中挣脱,摸上地上的短刀,挥刀朝她而去。
“殿下小心!”众人惊呼。
平添侧身轻易避开,一只手制住他握刀的手,正要将他手中利器夺取,却见他身体一顿,猛地失力,轰然倒地。
眉心,正插着三根银针。
“小卫!”
小卫躺倒在地,正望着她,眼中血丝逐渐褪去,下一瞬目光涣散,阖目。
一滴泪缓缓从他眼角流出,是不甘。
平添僵了身,定定看了小卫许久,猛地回身看向莫天邪,眸中溺着怒意,灼烫。
“谁准你出手的!”她似在极力遏止着自己,声音极轻,却冷极。
莫天邪蹙眉看着她,似不解她怒从何而来,淡淡解释,“他心神被蟒毒所侵,早晚会和那只兔子一样,力竭而死。”
“兔子?”她闻之冷笑,迈步逼近,“他是我军中将士,不是什么兔子。”
语罢,她退后,审视他,“莫公子真是医者吗?为何我在莫公子身上,丝毫看不到仁者之心。”
莫天邪蹙眉,便见她越门而出。
这个夜,分外的长,因先前惨案,药房内外人心惶惶。
复清一身青衫,迈步走入院中,身后跟着一应侍女,手中餐盘皆是美食。
她见到众人翩翩一笑,开口道:“各位劳忙至此,想必腹中早已空空,小女特地让厨房做了夜宵,给众位解乏。”
侍女手捧饭盒四散开来,招待院中众人用饭。
窗前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正凝神阖目,并未因院中响动所扰。
复清低头看了看手中饭盒,迈步走去。
还未进,脚步便因冲天的血腥止住。她站在门外,朝内道:“莫公子想必也未用饭,不如在外用些餐食休整休整。”
莫天邪睁眼,只见聘婷袅袅一袭绿衫的女子立在窗外,正巧笑着望着他。
“不必。”他声音冷淡,冷目重阖。
复清脸上的笑滞了一滞,神色尴尬,下一瞬却仍扬起微笑,迈步进了药房,朝窗边的黑袍男子走去,“莫公子不想吃东西,将这盅汤喝了也是好的。”
说着,她欲绕过面前铺有各色古籍的木桌,一边道:“这汤可是我请教厨中的老师傅,特意……啊!”
复清一声尖叫,脚下似被什么东西绊到,身子一个不稳就朝桌子扑去。
莫天邪听到声响睁开眼,见此场面,冷眸间闪过一丝不耐,抬脚将桌子踢开。
复清便随着那盅汤水空扑在地上。
瓷盅摔碎,汤水洒了她一身,桌上的药材书籍却有幸避过一劫。
她委屈的就要落泪,眼帘下突然闯入一双白玉靴,抬头看去,见是公主殿下起身就要行礼。
平添弯腰扶她起身,解下身上披风披在她身上,遮住一身狼藉。
她从婢女手中接过饭盒,朝莫天邪走去,饭盒与桌面相接,发出闷闷的响声。
莫天邪看了眼放在桌子中央的饭盒,又将视线落在她面上,见她眼眶湿红,许是方才哭过。
“莫公子,真是冷人冷语冷心。”
她站在他面前,一双美目望着他时平静无波,平静之下是深深的探究和怀疑。
他将她的猜忌和戒备看在眼里,静候着,听她继续道:“你对别人的好意拒之千里,对他人生死更是冷漠至极,想必也非多管闲事之人。此次相助,不知目的为何?”
他似回过神,笑睨着她,沉身靠近,“殿下认为我是为了什么?”
两人间距离拉近,平添因这突兀的靠近而蹙眉,脚下却未曾后退一步,“莫公子只要不是用我河川百姓的命开玩笑,其他的便任由你。”
桌上,刚试了药躺在笼中半死的兔子,此刻因服了药汁逐渐清醒过来,吱吱吱地叫个不停。
“放心,我对别人的命不感兴趣。”他声音极低,直了身,抬步越过她身侧,朝那只兔子走去。
众人听到声音齐聚过来,见笼中兔活蹦乱跳,不禁大呼解药成了。
她站在热闹之外,见这生灵半死而复生,心中欣慰,却也替丧命的小卫心伤。
忽然,她发觉那兔子似有些不对劲,四肢虽灵活,却在笼中不停打转,身上毛发炸开,像一只发凶的猛兽。
等她靠近一步,才看清那兔子的双眼红似渗血,和小卫死前一模一样。
众人此时皆沉浸在喜悦中,并未有人注意到兔子的异样,而复清站在笼前,正探手要抚摸它。
“复小姐!”她试图阻止,可已来不及。
她的手摸向腰间匕首,手腕用力,那匕首便打着旋破空而去。
谁知,一个身影突然出现,伸臂将复清的手挡开。利刃划过他胳臂,直插入笼中兔身,瞬时就没了动静。
众人都被这突发的一幕震惊到,退后远离。无双蹙眉看向莫天邪手臂上的伤口,“公子,你没事吧?”
莫天邪的手从复清腕间收回,摇头,回头看向平添。“公主殿下这是做什么?”
平添的视线落在他鲜血直流的手臂上,“兔子……有些不对劲。”
刘太医开口解释:“殿下放心,中毒后服下解药动物是会有些情绪不定,但都是正常反应。殿下看,这血是鲜红的。”
刺死的兔子,伤口处缓缓流出鲜血,平添这才反映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看向复清,“复小姐受惊了,是我不对。”
“复清不敢。”复清急忙低头行礼。
她的视线重落在莫天邪身上,道了声,“对不起。”便又转向刘太医,“刘太医,替莫公子疗伤。”
“是,殿下。”
莫天邪看着她走出院门,一转眼便跃上墙头再也看不见身影。
他视线回落在桌上,笼中兔子被一刀割喉,尸身浸在血泊里,利刃破木笼而出,又入桌木三分,只露出半截刀身。
“噌!”
那柄泛着银光的匕首被他拔出,他拿了软帕,细细擦拭掉上面鲜血,眸中覆上一层深的意味。
复清静立在旁,看着一身黑袍的男子,眼神似蒙了一层水波盈盈绕绕。“莫公子又救我一命,小女实在感激不尽。”
莫天邪拭尽利刃鲜血,收入怀中。
“又?”他道。
“嗯。”复清因他的视线不禁红了脸,再不敢去看他,只低头回:“前几日城门骚乱,莫公子救过小女。”
她眸中溺着柔光看向他左臂伤口,似水的温柔,“莫公子今日为救我受伤,我也……”说着,就要伸手去碰。
将碰未碰之际,莫天邪侧了身避开,眸间冷色深凝,“复小姐还是早点回去休息。”语罢,毫不留情的迈步离开。
时间愈晚,整个河川终于安静下来。
“你虽武功高,命也禁不住像今日这样耗。”
房中,无双嘟囔着替莫天邪解下黑袍,给他上药,“为那公主挡蟒,又帮忙制药,现在又为救那小姐受伤……”
绷带缠毕,无双停手环胸看他,“别告诉我,你在多管闲事?”
莫天邪收回手臂,套上衣衫,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襟,若有所思道:“这位平添公主警觉的……似一头狼,从在街上一瞥始,她便对我们抱有极深的警惕。”
他轻笑,双眸却暗意深沉,“有意思的是,那时我明明什么都还没做。现在明明在帮她,可依然得不到她的信任。”
看他颇有兴致,无双不由挑眉,“所以,这又是救人,又是制药的,原来是醉翁之意啊。”
“出手杀那个小将,是我弄巧成拙了。”莫天邪行至窗前,眸色深深,“没想到,她真的从未想放弃那个孩子。”
无双一改吊儿郎当,肃声提醒他,“河川事已毕,我们早该离开。无论你要做什么,我得提醒你,这毒物非比寻常,最好还是离远些。”
“隔岸观火罢了,这火,上不了身。”莫天邪的视线落在窗外,声音清冷,却带着几分别样的意味。
一时好奇来到城主府,竟有意外收获。
他现在只想走近看看,这场戏的结局到底指向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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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该休息了。”红香从室内走出,看到平添立在四开的窗前,拿了外衫披在她肩头。
平添紧了紧衣襟,看着头顶的月亮道:“红香,你认为莫天邪如何?”
红香一愣,显然没想到公主会问她这个,却也低头思索了几番。
“莫公子虽来路不明,却做了多番好事。救了殿下,解了河川惨案之谜,又救了复清小姐……应是良善之人。”
平添拧眉,摇头,“方才,他明明只要伸手就可免了复清难堪,他却一直冷眼看着,之后却又为救复清受伤。”
“前后行径如此南辕北辙,实在不得不防。”
“且药房中他取小卫性命在分毫之间,没有丝毫犹豫,实在冷绝。就像在石室里诛杀那条蟒……”
令人心惊。
“殿下在怀疑什么?”
“至少,我觉得以他的身手方才不该挨我那刀。”
红香听此浅笑,“殿下或许多虑了,怎会有人找了刀口去挨呢?”
“也许吧……”
平添仍望着那顶月亮,洁白如玉盘,却让她想起莫天邪那双太过深沉的眼,她从中从未看到过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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