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添换好衣服出来时,便见复夫人跪在地上,无往日半分雍容之姿,见到她,就磕头求饶。
“公主殿下,求您,求求您……”
平添不明,询问,“你求我什么?”
“民妇清楚,小女害殿下落水,自是有罪,可……可她是无心的,求您饶她一命……”
复夫人哭哭啼啼,讲的话更是让她摸不到头脑,肃语道:“把话说清楚。”
复夫人神情一滞,抬手抹掉眼泪。
“无论您要如何处置她,也得等她养好病不是,她整夜高烧不退,城中大夫皆无计可施。求殿下,派两位太医救复清性命!”
平添这才明白首尾,随即看向红香,“此等事你该能决断,又为何不允?”
“还不是因为……她活该。”红香不满的嘟囔道。
“红香,我落水和复小姐无关。”平添缓言道,催她道:“你这就去请两位太医,我后一步到。”
西苑,复清房内
刘太医捻着胡须坐在帘外,手指搭在帘内探出的手臂上,蹙眉细细诊治。
随后,平添赶到。
“刘太医,复小姐如何?”
刘太医起身行了礼,“殿下,复小姐只是轻微伤寒。不过,其体内藏有一奇毒,臣验测不出。”
“中毒!”复夫人惊诧,眼泪瞬时流出眼眶。
平添看向刘太医,“可有救?”
“这……”
“……公主殿下不愧供世人所传颂,此时竟还对复清关照有加,不顾前嫌。”
帘内传出的声音沙哑干涩,有气无力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断掉,众人听了,不由蹙眉。
“清儿,你胡说些什么!”复夫人脸色大变,回身对平添抱歉道:“殿下谅解,小女烧糊涂了……”
床幔被人从里面掀开,复清一色湖绿色内衫坐在床上,一张脸青白无颜色,“殿下不想……和我谈谈吗?”
她的脸色苍白,那双眼却异常明亮有神,里面是憎恨的火焰在燃烧,殃及五脏六腑,连呼出的气也烫人。
平添不明她为何大变,回首吩咐,“红香,带众人出去。”
所有人缓缓离开内室,却又不敢走开,静守屋外。
复清看着平添,幽幽开口,“你一定还不知道吧?”
“何事?”
她忽地呵呵低笑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太大的笑话一般,笑声愈加放肆。
等她笑够了,才勾着唇说道:“我跳水不是要寻死,而是要送你去死。”
平添冷了眸色,静听她言。
“我知道兰国长公主大爱,若我跳湖,你一定会来救我。”
她走下榻,步步朝她靠近,“可你不知,城外暗河之所以叫做暗河,就是因其通河川城内各处,暗流涌动。而河川百姓不仅善于经商,更善水性。”
“可惜……你没死,他救了你。”
平添蹙眉,所以她是故意引自己到湖底深处,假意昏厥,实则,要陷她于死地。
可从什么时候,她对自己有了如此滔天的恨意?
复清见她面色微变,笑的诡异,“你后悔让太医来看我了,是吗?”
“为何后悔?就算知你故意害我,我也会让太医救你。”
复清笑,笑得歇斯底里,“是啊,你是兰国公主,又怎会让世人捏了你的噱头。今日一番作为,大概又会有人说你良善。”
“你此时该在庆幸,这毒连太医都没法解,对吗!?”
平添望着她,满目怜悯,摇头否认道:“你的心脏了,我若因不救你而沾了你的血,会恶心。”
“放心,等你恢复,自有兰国律法处置,根本用不着我动手。”
复清似没想到她会如此回答,一时间情绪崩溃,抓狂般对着她大吼,面目可怖。
“你以为,你是兰国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一出生便享有滔天荣耀与富贵。所以你大概以为,谁都该听你的,你说什么我们便该做什么,对吗!”
平添面色平静的看着她,淡淡道:“我给了你选择的机会。”
她尖叫,“不!你在宴席上看似给了我机会,其实只是想看我在众人面前出丑!”
她的声音尖锐刻薄,面目狰狞,“你知道的对吧!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莫天邪喜欢的是你!”
平添蹙眉,知此时的复清已然不可理喻,不想和她多言,转身便欲离开。
身后,复清双目含恨,手摸索上床侧摆放的瓷瓶,朝她扑去。
她迈步朝门外行去,身后动静一清二楚,微侧身,便轻易躲开身后扑袭。
复清扑倒在地,瓷瓶应声四碎。
门外众人听到动静即刻入内,便见一人趴在碎瓷片中,掌心鲜血直流,却是黑血。
她似不知痛,似笑非笑的回视平添,“殿下良善,却不知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吧!”
平添已不想在此多做停留,冷着脸就要离开。
身后,是复清歇斯底里的喊叫声。
“你一定没见过真正的他!可我见过!”
“那夜在湖里,他看我的眼神冰冷刺骨,比周身湖水还要寒凉,就像看死人一般。”
“他救了你,却向我打入毒针,独独将我一人留在湖中,任我自生自灭!”
平添猛地止步,回身看向她。
复清笑了,摇晃着身子缓缓站起,手中黑血流淌,却似不自知。
她一步一晃地朝平添走去,走到她面前止步站着,笑着抬起被黑血沾染的双手,幽幽道:“他可真狠心,是吧。”
她双眼死死盯着她,嘴角缓缓流出一丝黑血,“我恨你,也嫉妒你。嫉妒你为何是你,我为何是我!”
“可我现在突然不恨了,因为我知道,从此刻你知道他真面目起,大爱无私的长公主和莫天邪就永远也不可能。”
“我这条命会成为你们间永久的隔阂,哈哈哈……”
复清大笑着,步履蹒跚,走回床榻。
直至平添走出院门,耳边似乎还响着她的惨笑声,瘆人的冰凉。
离开的平添面色如常,红香跟在她身后,却不敢出声。
“你都知道什么。”平添突然止步,看向红香。
红香脚步一顿,偷偷看了眼她,低头回道。
“我从当时驻守在四周的将士口中得知,他们潜水救殿下时,……有人看到殿下被复清缠住手足拖向暗流,莫公子为了救你……才向她用了毒针……”
平添敛眉,静声道:“去找师兄,若他身上带了修元丹,讨一枚送来。”
红香还未询问修元丹该送去哪里,便看到她所去的方向,正是莫公子的住处。
无双端着熬制好的汤药出了厨房,便见平添走入院中。
她看到他手中端着的药,道:“给我吧。”
无双将汤药交给她,只觉她今日神色看起来与往日有几分不同。
走进房时,莫天邪正坐在窗前拭剑。他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道了声:“你来了”,又低头继续。
那把软剑她见过。
在蛇阵中,那把剑从她身后破空而来,死死将一条蟒钉在树干上,锋利且冷冽。
此时日光下,剑身映着日光,却原是冷冽如他。
两人共处一室,却一言不发。
室内安静的连门外桐树枝叶偶尔摇曳的声音都一清二楚,淅淅嗖嗖的,不绝于耳。
桌上的药逐渐降了温度,平添终是开口,“我来是……”
手中擦拭动作未停,他开口打断她的话。
“你说,身为兰国公主并无愿与不愿之选。”他手中动作顿住,抬头看她,“若有一天让你与敌国联姻,你嫁吗?”
平添不知他为何会问出这个问题,蹙眉盯着他许久,也看不明他眼中深意。
不过,她回:“嫁。”
莫天邪神情一顿,低头继续擦拭剑身,漫不经心询问:“你方才想说什么?”
“我来,是想向你讨复清所中之毒的解药。”
莫天邪闻言看向她,“你,是替想要杀死自己的人求药?”
“她起杀心,该死无疑,之后自有兰国律法惩治。不过,已脏污的血,不值得你我任何人沾染。”
她并非愚善之人,但他万不该用这样残忍的手段去折磨复清。
她蹙眉看着莫天邪,“你不该给她下毒。”
“她该死。”他看着她,声音冷冽,字字刺入她耳里。
“但她的死不该出自你手!”
她猛地语顿,缓了语气,“莫天邪,人命,不该由一人之手轻易决断。”
她的话,字字凝结成霜,针似地,细细尖尖刺他于无形。
莫天邪此时才意识到,这段时日与她相处下来,不知不觉被她沾染,竟要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是暗夜中犄角旮旯里藏匿的见不得人的污垢。
他手中,不知沾满多少人的鲜血,若有痕迹,想必早已被血垢布了一层又一层。
又怎会在乎这一条命?
而她却是午时头顶的日光,纯净透彻,不藏一丝黑暗。
她对这世间怀着最大善意,用她的善照扶天地,却唯独照不进他的世界里。
可此刻,他只想将自己的世界撕开,给她看看。尽管,那光会刺伤。
“公主殿下可能不了解我,对不喜欢的人我向来是锱铢必较,该有的痛苦不能让对方少一分。”
他嘴角勾起,眼中却冰凉一片。
“此时那毒,也该起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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