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静王的话令平添一愣,脑中却随即反应过来,讶声道:“父王?”
兰静王望着窗外,眸色深远,似在沉忆过去,缓缓道。
“我们与宁国休战多年,近年来他们愈加不安分,以暗河为交界处,骚乱与争执逐年增多。这么多年为不置兰国于水深火热之中,父王一直都在忍,但最近……”
平添疑惑,蹙眉问:“最近如何?”
兰静王顿了顿,收了眸色看向她,“……最近父王想通了,逃避,只会让本已存在的祸根愈发滋养膨胀。要让兰国处于不败之地,就要强军。”
“左将军足智多谋,但腿有疾,不能率军上战场,右将军虽勇猛善战,却少一分智谋,其余战将要么年迈,要么只是祖上荫及下来的。皆难担大局。”
兰静王起身,朝平添走去,言辞温和,“军改之法现已颇具成效,新成立的第四军作战威能也非同一般。河川一行,更是让父王对你放心。”
“添儿,你可愿帮父王?”
平添犹豫,“为兰国我责无旁贷,可……”
“父王知道你担心什么。”
兰静王望着她,安抚道:“但开天辟地者,总有第一人。”
“何况,现如今已没有人再会将你看作平常女子。你是兰国长公主,是第四军的率将,也将是我兰国第一位女将军。”
平添在心中存了许久的火苗逐渐攀升,她望着父王眸中信任,只觉那簇火在胸腔里然然而生,越烧越旺。
连眸间也似染上火光,明亮非常。
她敛神,神情认真,“平添不会辜负兰国。”
第二日,天未亮,霓天殿便燃了灯火。
殿内,婢女们脚步匆忙却有序的出入房门。
平添端坐于铜镜前,芜蓝在身后为她梳妆,描眉贴红,最后,将一支流纹素云簪斜插入她发髻。
青钰此时带着两位婢女走进,礼声道:“殿下,该更衣了。”
她起身,回身,便看到灯光下光彩夺目的宫袍,是一件月白攒珠羽纱裙。
她历来喜素,匠人为避免不合朝堂礼节,用银丝在宫袍上密密的绣制了暗纹,裙摆处又攒满一颗颗饱满的粉色珍珠,免了华贵,也避免了素净。
“这是?”
她们对视一眼,笑着上前,“这是王后娘娘昨日让人送过来的,听说,是娘娘特意绘了图样,让宫内师傅连夜赶制的。”
平添缓了眉心微蹙,展臂更衣。
锦衣华服裹身,珠钗玉坠空悬。
她登上早已备在宫前的撵轿,望着眼前颤巍巍摇晃的珠帘,朝大殿而去。
远远的,便见阶梯层层累累,盘桓而上。
白玉阶上白玉宫,青黛瓦下护国臣。
今日起,她不仅是兰国公主,更是兰国护臣。
下了轿,一只银丝褛靴落在台阶上,一步一步,踏过台阶,缓缓朝大殿走去。
她走的很慢,却很稳。当眼前已是最后一方台阶时,她拂袖挺直了身子,又理了理衣袍,迈步缓缓朝殿门走去。
殿内,朝拜声已起。
接着,只听刘何的传召声从殿内传出,“召,长公主!”
守在门外的侍从随即侧身,推开两扇厚重的黄木门。平添深吸一口气,微提起衣裙跨过门槛,迈步走入殿内。
大殿内一片寂静,一路走过,只听得见她频频的脚步声。
殿前,兰静王端坐于王座之上,头顶朝冠,身穿华服,平日里望着平添的那双温和的眼,今日只见身为王者的肃离。
“平添,参见王上。”她屈膝,以君臣之礼拜见。
殿上众位从她入殿始,便不断交换眼神,此时见她行了为臣之礼,眼中神色更是变换莫测。
“平身。”
兰静王的视线扫过众大臣,声音沉厚、威严,“自今日起,平添便与众爱卿一同上朝,商谈政事。”
堂下百官交头接耳,面色不一,只有左将军寻谋轻抚胡须,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王上。”
殿前,身穿紫袍年纪颇大的秦候平曜,也就是平添的伯公,上前微拱了手道:“长公主天赋异禀,日后既要参与政事,王上该封个官职,免得旁人说了闲话。”
平添颇有些意外的朝他看去,这位叔公之前还对她说过那样一番苛责的话,此时,却一反常态地替她求官职。
“众卿可有荐?”
有人道:“王上,刘大人前几日告老,职位还空缺。”
一人反驳,“公主殿下怎能任一四品官职?岂不辱没殿下身份!”
平添看向那人,见他眼神飘忽,面红耳赤,看来并不是怕辱没什么公主身份,而是怕碍了他的打算。
秦候平曜此时道:“掌管钱帛的大司农和大人忽然大病,这几日听说……病情堪忧……”
平添逐渐蹙深了眉,看向她的那位伯公。
她心中明了,她为王室,却也没有一来就居高位的道理,何况是替代在众臣中颇有资历和威信的和大人。
正要上前否决。
谁知,右将军寻武此时大剌剌赞道:“哎!这倒可以,太府寺近日无人操持大局,不如就让殿下做嘛。”
平添不由暗叹一口气,上前道:“王上,和大人为兰国操持一生,劳苦功高。儿臣没有顶替和大人的能力,更没有顶替他的道理。”
“宫中刘太医妙手,应派去照看照看和大人,望他早日归朝。”
她的一番话恭敬有礼,进退有序,些许人因此才缓了面色。
兰静王点头,视线从左将军脸上一闪而过,侧头看向刘何,“按公主的话去传,派刘太医去看看,和大人年岁已高,不可怠慢。”
闻此,平曜不自觉的眉尾微挑,嘴角带了笑,上前道:“王上,若一时寻不到合适的官职,只能暂委屈了公主,来日再定也不迟。”
平添垂了眼帘,了然,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以退为进,将此事束之高阁,先搁置起来。
“王上。”
左将军此时拱手上前,道:“殿下善武,文官未免阻了殿下施展,我兰国既有左右之率将,不如再设一中军将,正好相配殿下。”
平曜抬眼看向寻谋,垂了嘴角,“这中军将一职在历代可是三军肱骨,公主年少,怕不能担此大任。”
寻谋笑谈:“秦候武断了,自军改起,殿下所为便是大将之风,何谈不可为?”
“就是说,殿下年少就有此功绩,这往后可更加说不准呢!”寻武在旁帮和道。
眼看着秦候黑了脸,平添开口拦道:“王上,平添身负第四军将领和军改长一职,已足够为兰国做事,不求其他。”
兰静王点了点头,看向刘何。刘何随即了然,上前一步道:“朝起,有事禀奏,无事罢朝。”
此时就此揭过,平添这才放下了心。
他这位伯公性格执拗,心思颇深,从军改之事起已对她颇为不满,现下最好不要有所争执,免得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无止境的忙碌。
上完朝便去静渊殿旁听父王教诲,之后又去军营练兵布阵。早出晚归,日日皆如此。
短短时日,她极速成长起来,无论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军营中,皆可独当一面。
而第四军,也日日强壮,无人再敢忽视。
几月后
时至秋凉,夜星不再明亮,淡月盈盈挂在天际,朦胧又朦胧。
萧瑟枯桠的树干下,一黑袍男子斜倚着树干,手中端着一壶清酒,仰头喝着。秋季凉风拂过,枝桠上最后一片枯叶被带落,缓缓飘落于他身迹。
男子侧眸,看了眼落在肩头的枯叶,未多理会,仰头将最后一口酒饮尽,扔了酒壶,迈步离开。
肩头落叶随风缓缓坠落于沙地,无限孤寂……
一日,早朝。
“急报!!!”
大殿外,一兵士手持文笺,一路快步登上玉阶朝殿门而去。
守在殿外的守卫正欲阻拦,见那人腰际挂了即令赤木令牌,不敢多加阻拦,任他不经传召闯入大殿。
斥候急步跑入殿内,急忙屈膝跪地,双手捧上文笺,“王上,西部边疆急报!”
大殿上,众大臣看见那赤木令牌,便个个如临大敌,屏气不言。
刘何未等兰静王示意,已疾步上前接过文笺,随即回王座旁交予兰静王。
平添听闻上次河川惨案,也是由斥候快马传回,心下不由揪心。她蹙眉看着父王迅速审阅信笺,眼见着他神情逐渐凝重。
“西部来报,澹国余孽再现,杀夺抢掠边疆子民,且手持重器,官府不足为抗,沦没大半人马,惨不堪言。”
若她没记错,学傅讲国史时提起的澹国,是兰、宁休战前灭掉的最后一个国家,也是大陆上除兰、宁两国外,势力最强的一个国。
可据说澹国人早已在当年被右将军率军扫尽,此时,又怎么突然冒出来?
“王上,应早做决断。”寻谋沉声道。
兰静王的目光在平添身上停滞一瞬,转而又看向右将军,“寻武,你熟知西部地形气候,又曾大败澹国,本王命你带兵前去平乱。”
右将军上前一步,屈膝拱手,“臣领命。”
平添立在殿上,微仰着头,目光灼灼地望着王座上的父王。
兰静王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似是决然,终是看着她开口道:“平添,上前领命。”
平添身子一震,心下重石潸然落地,即刻迈步走至殿中,屈膝跪地,“儿臣在。”
“此次平乱,命你率第四军全力协同右将军,不可违令。”
“儿臣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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