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外响起敲门声。
“上将。”
“进。”门内浑厚有力的磁性声音传来。
成迟站在落地窗前,手指夹着一根吸到一半的香烟,正向檀木烟灰缸里掸烟灰。
挺拔的身形和长期作战训练出的坚实臂膀让alpha看起来颇具野性魅力,又兼具着中年将领成熟的稳重。而梳得一丝不苟的偏分背头和锃亮不染一尘的皮鞋又仿佛诉说着面前的alpha有超乎常人的强迫症。
又或是他宠着一个有强迫症的omega妻子。
成迟让周围的副官都出去了,屋里只有他和江司霖两个人。
“迟叔,我…”
成迟转过身来:“泽易已经和我说过了。司霖,真的决定好了?”
江司霖:“我要去把事情问清楚。”
成迟无奈道:“如果去这一趟能让你解开心结也好。可泽易和我说,小期在那边已经是上将了。既然有能力回来,如果真有什么误会,他早就应该来找你。司霖,我和景和商量过,你这次去,恐怕还是会失望。”
江司霖顿觉内疚,自己的事情一团乱麻,还要连累长辈替自己操心。
“迟叔,我……需要一个放手的理由。”
闻言,成迟摁灭了手中的香烟,最后一缕白雾袅袅上升。
“想去就去吧。你也跟成泽易学学,一个太克制一个又太放纵,两个都让我不省心。”
听到这话,江司霖松了口气,笑了笑:“泽易听到这话又要跳脚了,他在戎卡打仗受了不少苦来着。”
等江司霖离开办公室,景和就从隔间里走了出来。成迟揽住他的细腰,下巴放在他肩膀上轻轻蹭了蹭。
“阿霖这两年好不容易走出来了一点,万一不成,再见面会不会更难过。”景和头靠在alpha的胸膛,担心地问。
成迟轻抚他的头发:“不是走出来了,是阿霖把悲伤的时间都投入到找人上去了,让他去也好。”
景和的声音闷闷的:“其实这几年,我也很想小期。”
成迟:“我知道,所以我多给他批了几天假。多磨两天,小期会跟他回来的。”
离开军区,江司霖开车到了舟安医院。这家医院所属于聂氏集团,是江司霖的父亲聂秉文的产业。
望杉已经在医院门口等候多时,江司霖下车,把钥匙递给他。
望杉:“少将,怀远已经准备好了去戎卡星的票,今晚八点我们就出发。”
江司霖看了看表,指针指向下午一点半。
“这次我和怀远去,你留在格斯。”
望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犹疑:“怎么了,少将?为什么?”
江司霖看他怪异的样子,不免有些疑惑:“慌什么?有个子公司在收购绮女珠宝,这样的业务你比怀远熟悉,需要你带着他们跟进。”
为了顶尖人才能够充分发挥才能优势,星际允许在军方任职的人员有自己的生意资产。除了任职军部,江司霖也是江山集团的董事。
江山的主要产业是黄金珠宝,副产业投资更是数不胜数,是格斯星市值排名前十强的集团。江司霖的祖父江云起白手起家,为独女打拼下这样一大份家业,却在该退休享乐、颐养天年的时候遭遇了车祸,不幸去世。
望杉点头答应:“好,那我一会儿去联系绮女的负责人。”说完就去停车场找车位了。
江司霖在医院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百合,去到了江之舟的病房。
见他来了,照顾江之舟的护士都默契地退出了病房。江司霖把那束百合轻轻摆放在病床前的矮柜上,坐在床边,握住了江之舟的手。
“妈妈,还不打算醒过来吗。”江司霖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
病床上的omega安静地沉睡,窗外的阳光洒在她柔顺的发丝,眉眼间透出平和的温柔。
“时有期就在戎卡星,今晚我就要启程去找他了。知子莫若母,你一定知道我包藏着私心。对不起,事到如今我还是不相信这一切,我还是希望,他或许是不知情的。
让我任性一次吧,自从你沉睡后,是找他这件事一直支撑着我,让我心里的那根弦没有断掉。或许这次我会彻底失望,但至少不会和内心的煎熬作斗争了。”
江司霖把母亲的手放到自己额前,像祈祷,又像请求原谅一般的贴了贴。
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瘦削的中年alpha。
说是瘦削,实则不然。alpha身材高大,是长腿大叔那一挂的,奈何看样子十分颓废。他鼻梁和江司霖颇为相似,看起来已经很久不曾打扮自己了,泛青的下巴冒出了胡茬。
江司霖注意到来人,抬头看了看。
“爸,你来了。”
聂秉文答应一声,去洗漱间接过来一盆温热的水,打湿了毛巾,像是捧着珍贵的宝物一般,小心地握着江之舟的手,给她擦着手指。
耳畔传来alpha磁性的嗓音,略有疲惫:“司霖,听说格斯军部前些天派援兵去戎卡星了,你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江司霖握着母亲的手紧了紧。“没有,还没找到时渝在哪。”他说的是实话,确实没找到时渝。
聂秉文擦完江之舟的手,又拿木梳给她梳头,举手投足间流露的是无尽的温柔与耐心。爱人的沉睡也曾让他崩溃过,他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接受妻子不能再回应自己的事实。
“如果找到时有期,也要跟我说。你妈妈变成这个样子,也和他们脱不了关系,我不能原谅他们。”
江司霖心跳的频率变得飞快,但还是镇定的点了点头。
聂秉文似乎没注意到儿子的变化,边梳着头发边问他:“今天晚上有事吗,咱们父子俩也好久没一起吃过饭了。这几年过得太囫囵,这些日子才发现,爸爸好像忽略了你,只顾着自己伤心,也没问过你难不难过。”
“不是的,爸。”江司霖打断他,“外公走后,妈妈也抑郁了。我当时还太年轻,是您撑着两家公司,才没让那些小人有可乘之机。您不要这么想,不然妈妈也会难过的。”
聂秉文脸上浮现出强烈的愧疚的感情,眼眶中充满悲痛:“我哪还有脸站在你妈妈面前。”
往事一帧帧浮现在眼前。
年少时,聂秉文是聂家的次子,江之舟是江云起的独女,二人共同参加一场慈善晚宴,一见钟情坠入了爱河。
江云起原本不同意女儿的恋情,认为两人根本是在胡闹。且不说次子没有继承权,没能力让女儿过上更好的生活,单凭他因为自闭症接受过长达两年的心理治疗,江云起就禁掉了这个女婿的人选,即使他曾是格斯星陆军防爆部队的少将。
奈何二人情比金坚,而聂秉文的父亲聂城听说二人的情意后,还特意分给了聂秉文公司3的股权。听说因为这样的划分,聂家长子聂秉天还发了好大一通火,闹得家里鸡犬不宁。
聂秉文借助股东的身份和自己积累的资产,成立了一个分公司,仅仅两年就做大到了和原公司规模不相上下。拿着公司的一沓资料,聂秉文到江家提亲,被拒绝了也不肯走,在门口不吃不喝守了三天。
江之舟也苦苦哀求,甚至以绝食相逼。看着幼年丧母,自己一点点带大的小女儿整日流泪,江云起心里也是万般的心疼。老父亲最终还是松了口,给了巨额的嫁妆,含泪送女儿出嫁了。
婚后两人的生活也是如胶似漆,第一年就生下了孩子。因为江之舟是江家的独女,所以两人商量让孩子姓江,取名江司霖。起居生活上,聂秉文无微不至地照顾江之舟,简直就是个老婆奴。看着肉嘟嘟的外孙和琴瑟和鸣的二人,江云起也觉得,这大概是女儿最好的归宿。
江司霖自小崇拜少将退役的聂秉文,父亲在他心中就是神一样的存在。所以成年后,江司霖进入了格斯星陆军特种作战部队服役,在那里结识了成泽易,认识了迟叔。
江司霖24岁时,已经是上校的军衔,此时正是他和时有期在一起的第三年。
时有期十分不擅长和长辈打交道,江司霖迁就他,一直没有把他们的恋情告知家人。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江司霖的祖父突然因车祸去世,自那以后母亲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太好,患上了抑郁症。
母亲经常毫无征兆地落泪,父亲每天都换着花样逗她开心。她说家里的饭不好吃,父亲就把阿姨辞退,每天早早从公司回来给她做饭。她说在家呆着感觉喘不过气,父亲就请长假陪她去环游世界。一年里,看着母亲在父亲的陪伴下一点一点好起来,江司霖感觉生活又有了颜色。
那天,江司霖刚处理完军部的公务。有恐怖分子持枪在桦甸市肆意杀人,他和成泽易抓住了这个组织的头目。他开车回到家,准备去拿自己的印章。
刚一进大门,江司霖就看到三楼的窗口落下一个熟悉的影子。
“妈!”
落地发出一声闷响,江司霖慌张地跑到草坪。母亲头部渗出大片的血,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
战场上司空见惯的鲜血此时变得那么刺眼,江司霖感觉整个人都被扼住了喉咙,手止不住地发颤,腿也因为脱力而跪了下来。他慌张地打开光屏,拨通救助电话。
在描述情况的时候,江司霖的视线惊慌地乱扫,却发现母亲的手腕内侧,光屏芯片还在闪烁。
打开光屏果然显示在通话中,备注赫然是父亲的名字。
江司霖忘了救护车怎么来,他又是怎么跟到医院。抢救室的大门关上后,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手肘支着膝盖,双手捂住眼睛,泪止不住从指缝溢了出来。
一向冷静理智的父亲从楼梯口跑过来,看着抢救室亮起的灯,抱着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一次一次打自己耳光,不断地说着我错了。
抢救持续了一天一夜,医生遗憾地通知,由于脑部受损严重,江之舟变成了植物人,且情况不乐观,不确定未来是否有醒来的可能。
在母亲的病床前,江司霖问父亲原因。这么多年,他深知父亲爱母亲爱到了骨子里,一定有什么误会。
一向坚强支撑着整个家的父亲此时却红着眼眶,声音嘶哑地忏悔。
在江司霖两岁的时候,聂秉文参加了一个酒会,当时聂家正在分家,酒会上他被聂秉天安排的人灌得烂醉,迷迷糊糊进了休息室。
等到第二天聂秉文醒来,发现自己正赤身裸体和一个omega躺在一起。那个omega有一头银发,尖尖的耳朵,浅绿色的瞳孔,就像圣洁的精灵。
聂秉文一下子滚下了床,难以置信地盯着那个omega。omega被吵醒了,一样的惊慌失措。
他问omega叫什么名字,omega哭着说自己叫时渝,说自己被人灌醉了,醒来就在这,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omega哭得可怜,聂秉文觉得对不起江之舟,又对不起时渝,因为和聂秉天的恩怨害他经历了这些。
于是聂秉文给时渝转了一大笔钱,足够他下半辈子好好生活,让他远离格斯星,忘掉这件事,去别的星球定居。而且从那之后开始加倍的对江之舟好,弥补自己内心的不安。
江司霖愣住了。他知道,父亲没什么不良的习惯,唯一的爱好是收集圣洁神灵的画像,他对圣洁者有种天生的仰慕和好感,就像人们喜欢明星一样,这没什么。江司霖甚至想过,以后把时有期带回家,父亲该多喜欢这样一个儿媳妇。
银色头发,精灵耳朵,都姓时不会的,一定不是他。
“然后呢。”江司霖问,自己都没发觉声音中的颤抖。
“前些日子,时渝突然找到我,告诉我他知道聂氏和江山是咱们家的产业。他说反正江云起已经死了,他要江山旗下所有的公司,说咱们家还有聂氏这边,不会破产。
我不肯,结果他告诉我之前那一次他怀孕了,孩子叫时有期,现在已经21岁了,就在格斯特种部队,还有军衔,是中尉,跟你关系很要好。
时渝说这种事闹到星际法庭也是要有个说法的,还说他知道之舟有抑郁症,让我看着办。之舟刚刚好起来,我怕他闹到她面前,只能先把他安置在别的地方,拖着慢慢等之后做打算。
结果他等不下去了,把事情全都告诉了之舟。之舟打电话来质问我,我一边解释一边赶紧回家,结果还是没有赶到,之舟受了刺激,后来的事情就是这样了。”
他手插进发间,攥着头发痛哭。聂秉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些年他已经在尽力弥补,弥补自己二十年前犯下的滔天大错,可还是没用,错了就是错了,他的爱人,他的家庭,全部都支离破碎了。
江司霖的眼前开始晕眩,一会儿黑一会儿白,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喘不过气。母亲昏迷了,自己的爱人是和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而且是他的父亲导致了自己母亲自杀。
耳边响起剧烈的嗡鸣,他好似陷入了一片黑灰的虚空。江司霖听到父亲大喊自己的名字,却发现没办法回应。
他晕厥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医生说短时间内巨大的精神打击使他脑部血管血管强烈收缩,脑部供血不足导致了晕厥。
不知道是出于私心还是恐惧,江司霖没敢告诉父亲时有期是他的恋人,只说确实是关系好的同事,想联系到时有期后再做打算。
他打开光屏,拨到时有期的id,却发现无人接听。他找到军队,却被告知时有期已经办理了退役,资料一个月前就提交了上去,昨天刚下来退役证明,现在他们也联系不上时有期了。
将士里有人说看到他去了星际航站,应该是去了别的星球。
时有期就这样消失在了人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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