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国公的棋盘早在几年前便开始落子,攻杀退守,步步均在计算之中。
自年初新帝登基以来,孟与青本以为自己能侥幸逃过一劫,却没想到还是避不开他的谋算。
卫明瑶知道她冰雪聪明,已明白自己的暗示,叹了口气:“先……不论孟国公那边如何打算,如今兄长须守父丧两年,你们二人的婚事是恐怕不成了。”
孟与青沉默很久:“不过两年而已,我可以等。”
风吹动她身后青丝,肤如凝脂,宛如神女。
卫明瑶苦笑着摇头,眼中带了一丝彼此都知悉的悲哀,望了她许久,才低声道:“青青,我已有三月身孕。”
林间的风兜转过山巅簌簌吹来,明明盛夏,却激得人浑身冰冷颤栗。
孟与青怔怔看了她半晌,终于反应过来,脸色瞬间苍白。
她得知自己将被送入宫中时还算平静,此刻却乱了神,眼圈发红:“不行,不能是这个时候……”
“你听我说青青。”卫明瑶忽的抓住她的手,泪水珍珠一样滚落下来,圆眼睛里天真淡去只余悲伤,“周德清盯后宫盯得紧,虽有周礼帮我,可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已大怕是瞒不住了,若有一日——”
“不行!”孟与青忽而提高声音。
“必须除了这个孩子!不管他是男是女,周德清都必定将他换成‘皇子’!到时候他若狠心去母留子那你——”,她手心沁出冰冷的汗水,眼睛也红了,转身就要离开,“我现在就去给你找红花……”
“青青!”卫明瑶忙拉住她的手腕阻止了,颤声道,“父亲已战死他乡,兄长也被陛下收了兵权伤势未愈,我现在是个最好不过的靶子。”
孟与青扭头看她,漂亮的眼中满是心疼,动了动唇:“你要我如何做?”
风吹动卫明瑶鬓边的发,她失神片刻,一手轻轻抚着腹部,许久才深呼一口气:“若我的孩儿总要认他人为母,我只希望那人是你。”
“你的胆子倒是大得很。”
孟与青身上还穿着傍晚那件不起眼的婢女衣裳,沉默地跪在冰冷的地上,一言不发。
孟国公拧眉盯了她片刻,拂袖摆手,侍卫们悄然退离,书房的门合上,光线也暗下来。
“卫明瑶那丫头同你说了什么?”
孟与青慢吞吞抬起头来,目光里却并无为人子女的孝与尊敬,只有安静。
她问:“您为什么想做皇帝?”
大约是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直接了当,孟国公愣了一下,打量她片刻又笑着摇头,负手走向桌案:“谁告诉你我要做皇帝。”
他抬了抬手:“起来吧。”
孟与青沉默半晌,却没有动:“卫老将军的事是父亲安排的吗?”
孟国公沉思片刻:“倒也不全是。”
他坐在书案之后的楠木椅上,轻撇茶水浮沫,耐心地解释道:“周德清想贪得无厌想控卫家兵权,又贪图饷银,便使计与狄人私通害了千兵营……之后的事便如你所见。”
孟与青低声道:“可周德清手中的兵权只有南派的禁军武卫军,卫家驻守边疆已有数十年,中军必定焊如铁桶一般,绝不可能轻易中计。”
她问:“父亲在其中做了什么?”
孟国公的动作一滞,皱眉盯了她好一会儿,才缓慢道:“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不待孟与青再开口,他突然问道:“你懂兵法?”
孟与青唇动了动:“……不懂,只是从前在观中听官眷香客提起过,便有了些胡乱猜想。”
孟国公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饮了口茶水,才放下茶盏道:“懂也罢不懂也罢,你只需记住,你是我孟家的女儿,日后事事以孟氏为先就够了。”
穿堂风吹得人心凉,孟与青轻声嘲讽:“那倩华呢?为何您不让她来坐这皇后之位。”
孟国公的神情冷下来,枯瘦的脸上有不满:“你是嫡长,怎可与倩华锱铢计较。”
“锱铢计较……”孟与青自嘲笑了声,眼底有了湿意,声音微颤,“原来您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差事。”
孟国公皱了眉,正要开口,却忽而听她道:“要我去做皇后可以,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他一顿:“什么要求?”
“放了明瑶。”
“绝无可能。”孟国公抚了抚胡须,嘲讽道,“若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女,她便得同那孽障一起死得悄无声息。若那孩子有幸是个皇子,她就更不能活。”
“若养在冷宫呢?”
孟国公意味深长看她:“死人的嘴才是最硬的。”
孟与青没再出声。她自然清楚是这个要求孟国公恐怕不可能准予,却还是想努力试一试,结果果然如预料一般。
许久才蜷起指尖:“那我要谢子灵的命。”
“谢焰?”孟国公一顿,狐疑盯她半晌,开口问,“我还没问你,你为何对他如此看重?”
“晋惠七年,女儿曾得他相助铭记于心,不忍明月蒙尘。”
这个理由给的无功无过。
可孟国公拧眉许久,还是驳了:“谢焰多智近妖,留下恐生变节,不可。”
孟与青的脸色便变了,她似乎有些恼,冷声道:“一不许二也不许,也好,父亲便等着日后送个死人进宫吧。”
“放肆。”孟国公沉下脸来。
孟与青却已经扶着书架径直站起了身,咬唇讽刺:“别人的命女儿做不了主,可自己这条命倒是还能掌控一二的。”
“你……”
不待孟国公开口,她又细声刻薄道:“剩下的这几日父亲不如去好好哄一哄倩华,待女儿到了阴曹地府后也定会日日祈祷妹妹入宫后能够享尽荣华——”
“你给我住口!”孟国公大怒,扬手猛地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啪!”极其清脆响亮的一声。
孟与青被打的狠狠偏过去脸去,她重重咳了几声,呼吸急促眼前发黑,耳鸣半晌才逐渐回过神来,怔怔地捂着半张脸,蹙了眉抬头望过来。
孟国公同样为自己的行为震惊,却很快反应过来,收了手上前想要看一看她的伤势如何。
孟与青却惶惶后退了,后背重重地抵上门框,满眼含泪地看他,唇上咬得苍白毫无血色。
“……够了。”孟国公深吸一口气,拧眉收回了手,烦躁道,“我便依你一次。”
他重重一摆衣袖,转身坐回了座椅上,拧眉道:“卫明瑶不可留,谢子灵这一命便交由你。只是有一点,绝不可放他出宫门半步!”
孟与青的视线飘忽许久,才哑声道了句是。她说:“女儿知道了。”
孟国公吐了口浊气,提笔捻墨,不再抬头:“回去好好休养,莫要让脸上留下半分痕迹。”
孟与青神色苍白颔了首,正要离开书房,脚步却又一停,低声问:“父亲便如此确信,周德清那边肯容我为后?”
闻言,孟国公却冷笑一声,笔落于宣纸,字迹锋利而浑厚,许久才道:“肯与不肯不是他说了算。这些事你都无需管,安心等上三个月之后入宫便是。”
孟与青垂眼应一声是,又问:“蒹葭苑的禁足……”
孟国公不耐:“暂解。”
“谢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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