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号外上看到牧天的消息和照片,刘庆怀狂喜地抓耳挠腮,这可以找回丢失的箱子,挽回点失职的面子。
“找到了,找到他了。”他激动地把手里的号外递给对面的陆芃之,险些把自己面前的粥碗碰翻。
“谁啊?”
陆芃之接过报纸,看了起来。
“是他!抓巡捕房去了。”
“是啊,这小子太能折腾了。密码本的箱子在他那里可不保险啊。”
陆芃之沉吟了一下道:“也许灯下黑呢。不过要尽快想办法救他出来,就怕夜长梦多。”
“我这就去打探消息。然后计划营救。”
“注意安全,一会儿凯乐门见吧。”
凯乐门是一座集吃喝玩乐于一处娱乐场所,坐落在愚园路上,它其实是“国际问题研究所”的产业,陆芃之是国际问题研究所的所长,也就当然是那里的老板。设置成综合娱乐的样子,完全是为了掩人耳目。另外还能为所里挣些经费,何乐而不为呢?
陆芃之在凯乐门被称作姜老板,他的化名叫姜颐武。
陆芃之胃不太好,慢条斯理地吃完早餐,刚到凯乐门的时候,刘庆怀已经在办公室里等他了。
“怎么样?”
刘庆怀把了解到的情况向他一一汇了报。
“这是保护性监禁啊。”
“看样子是。”
“这个蒋信义是什么来头,你去重点查查他的背景。还有,和牧天在一起的另外那个小伙子在什么地方。嗯,记者,那个女记者。”陆芃之站起来,踱到窗前,望着窗外,“但愿能找回密码本。重新做一个,工作量实在太大了。”
“是,老板。”刘庆怀的回答小心翼翼,因为此次密码本的丢失,完全是自己的责任,更令人不能容忍的是自己犯了个如此低级的错误。
“那就快去办吧。”
刘庆怀领命而去。
陆芃之走回办公桌拿出号外,逐字逐句地研究着上面的报道。他希望能够从中找到自已而非大众的有用的信息。
他是情报搜集和分析专家,尤其擅长通过公开的信息,分析出目标的战略意图。国府高层看到他关于日本对华战略之要义的报告时,大为折服。因此为为他专门成立了国际问题研究所。并配备了整套情报机构的全班精英人马。最高统帅还接见过他,亲自为他佩戴上了少将军衔。
不过,陆芃之是搞情报搜集和分析的,对那班传统情报人员很不感冒,除了前线派来的刘庆怀,好像他本能地厌恶那些打打杀杀的人。
可是他又是“东方行动”的联络官。
号外上牧天的背景资料少得可怜,只说他刚到上海一天,是藤县人。
要么背景清白,要么就是被刻意掩饰过。不过,在这个形势下击杀日本人,看来也没有什么大料。
这时,电话响了。
前台说是乔府的管家耿一飚求见。
陆芃之放下电话,片刻耿一飚就出现在门口。
“姜老板早。”耿一飚走到办公桌前,躬身问候。
陆芃之颔首应了,示意他坐。
耿一飚辞却,从兜里掏出一封请柬来,双手递上。
“恒祥号后天开张,敬请姜老板光临志庆仪式。”
陆芃之接过请柬,“哦。”
“家主乔老爷本来是要亲自上门恭请的,但工部局董事有急事去开董事会了,所以小的冒昧前来,还请姜老板海涵。”
“恭喜,恭喜乔老爷又有店新张。”陆芃之打着哈哈。
耿一飚又从兜里掏出一张支票,双手奉上,“开张宴请,家主老爷的意思,还恳请姜老板慨然应允假在凯乐门举办。这是支票,所用银两,您做主填个数。”
“是吗?多谢乔老爷赏光。”
“家主说了,您对乔家有恩,还请姜老板多多关照。”
“乔老爷太客气了,在下也没做什么,就是当年恒昌的那块地是我祖上买的,转手让给他了而已。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何况我家也是赚了钱的。那桩交易,我根本就没有参与,实在感谢乔老爷的盛意。”
“姜老板过谦了,家主说了,改日定亲自登门拜谢。小的告辞,就不打扰了。”耿一飚放下支票,躬身退去,临走的时候,注意地看了一眼陆芃之桌上的那份号外。
陆芃之拿起桌上的空白支票,是渣打银行的。
有钱就是任性,“随便填数”,哈。
陆芃之心里“哼”笑了一声,又把注意力专注于号外的牧天身上。
……………………
外滩的大钟敲响十点的时候,牧天牢房的门打开了。两个印度看守站在两侧。
牧天牢记着蒋三里的叮嘱,千万提防印度人。就狐疑地看着两人。
“出来,放风。”
牧天没坐过牢,当然不知道“放风”是什么意思,他小时候只放过风筝。
“活动,活动。”阿三看守两手比划着,还做了个原地踏步的动作。
牧天这回明白了,就走出牢房,沿着铁丝网的甬道,走到一个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大的空地来。
场上已经有不少穿着号衣的犯人在活动,慢步的,哼小曲的,三五成群结伙谈天的,看上去有好几百人。
“就这小子?”
“对对,今早刚送来的。”
“他敢打日本人?看着不像啊。赖了吧唧的。”
“人不可貌相,再说他也不赖,挺匀称的。听说一群日本人都让他打得当场吐血,进了ufo了。”
“靠,你懂点科学吧,那是ceo好吧。”
“不管什么欧了,那个日本人真的是差点死了。”
“看着油光水滑的,像个不干人事的公子哥,能有这般手段?”
“阿三看守说的,还能有假?”
“你怎么信洋人?”
“哎哎,快看,万哥过去了。”
“这回有戏看了,这小子可是巡捕房专门送来的,好像是蒋科长的人。应该很有料道的。”
“嗨,这你还不明白,到了大桥,再有料也得认怂,这里是万哥的天下。”
万哥原名叫曹德海,是个孤儿,在教会的育婴堂长大,在一次行窃的时候把一意大利神父打成重伤,这是巡捕房的说法,坊间还有另外的版本,总共不下五十个。云里雾里的,谁也说不清楚。不过他被判了一百四十年的刑期,在这大桥监狱里已经足足呆了十年。
曹德海很有能量,在监狱里没有他办不成的事,所以被人称为“万能哥”,简称“万哥”。他听下面小弟说来了个很有背景的新人,就要去会会。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料。
大桥监狱有abcd四个监区,分别关押着不同类型的犯人,但放风的场所大部分都在这一个场地上。那些特殊的犯人,有各自的活动地点,一般是见不到别人的。
老黄是a区的犯人,五十来岁,清瘦干瘪,谁也不知道他在大桥多少年了,反正万哥进来的时候,他就在了。此时正在与一小堆犯人们聊天,突然感到身躯一震,满是胡茬子的脸上拧巴了一下,伸长脖子一望,是牧天走出铁丝网,正在扫视着左右。
他听到了几个犯人的嘀咕,见到万哥带人朝牧天走去,就让眼前的小伙子们收声,自己在坐到更高的地方,以便能看到牧天的一举一动。
“黄爷,您接着讲啊。”
“我们等着听最后他们跑出去了没有。”
“叶老头都刑满释放了,他怎么又会上吊了呢?”
“他们究竟挖了多少年的地道?”
“您进来多少年了,有没有想过挖地道这招啊?”
“这里的洋灰三尺多厚,挖地道,做梦吧。”
“别说话!”
黄尊丏喝止他们,自己的目光一直盯着不远处的牧天和就要走到牧天跟前的万哥一伙人。
老黄的身体又是一震,他迅速地站到长椅上。
只见牧天已经错步站定,身体却松弛地面对着走来的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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